chapter17

    叶璟和拿上外套之后就离开了实验室。
    班长焦躁地守在实验楼外徘徊，见叶璟和出来便立即迎了上去，“叶老师！”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依照徐春勇的性子，关于他停职的口头处罚这会儿大概已经传遍了整个信科院。
    叶璟和并不意外班长的'消息灵通'，觑着渐强的雨势淡道：“有什么事吗？”
    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班长抓耳挠腮地尽量避免谈及叶璟和的停职问题，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话题问道：“叶老师，我们目前行进的这个实验，您认为有没有可能会出现某些突发状况呢？”
    “依照之前制定的计划执行下去就行了，如果有意外，你可以打我电话。”
    班长暂时松了口气，而后似乎是意识到行为不妥，一下子羞愧地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支支吾吾地向叶璟和道歉：“叶老师，对不起啊，我家里……家里供我读书不容易，所以我才……”
    “很晚了，你早点回寝室休息吧。”叶璟和并不想在如此糟糕的夜晚还要分心照顾学生的情绪，抬了腿便要走，班长却着急跟上去追问道：“叶老师，您还会回来教我们吗？”
    叶璟和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下，就淋着细雨逐渐隐入弥漫开来的雨雾里。
    服务生小文领着叶璟和上了暗度的叁楼，替他敲了几下门之后就识趣地跑下楼继续招待客人去了。
    门内先是安静的，过了须臾才传来宗卓的声音，“是阿和么？进来吧，门没锁。”
    叶璟和推门进去，里头只角落亮着盏落地灯，晕黄的灯光将室内染出些做旧的迷离，对着门的墙面上正静音放着最近很火的爆米花电影。
    宗卓陷在沙发里，伸手撸了把脸，冲叶璟和叹笑道：“居然等你等得睡着了，该不会真像西昭说的我们都老了吧？”
    “你昨晚睡了多久？”
    “四个小时？”宗卓仰头细想，挣扎了半晌才放弃道：“记不得了，学府开发区的那个区长太能喝了，一晚上喝掉叁瓶白的两瓶红的，陪到最后我都快吐了。”
    “那你最后睡在哪儿的？”
    “这里。”宗卓指了指身下的沙发，“要是我敢带着满身酒气回家，老头子准又看我不顺眼要抽我的鞭子。”
    叶璟和了然地在宗卓对面坐下，回到上个话题下结论道：“所以你会等睡着至少不完全是因为年龄的关系，过量饮酒又缺乏休息，这应该才是关键。”
    宗卓哂笑，“说你老你还不爱听了？起码比起你家的那位来说，你就是个老男人！”
    在叶璟和面前不避讳提及苏莞尔的，大概也只有宗卓了。
    叶璟和无意继续与宗卓探讨年龄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不是说要让我见见你那个新招的调酒师么？”
    “他在楼下吧台，走吧，我带你去尝尝他调的吉姆雷特。”
    工作日里的暗度，生意也好的出奇。
    宗卓领着叶璟和从铁架楼梯上下来时，近吧台的几个人见了，不由搅起了一阵骚动。
    宗卓觉得好笑，回头打趣叶璟和道：“你真的不考虑来我酒吧做服务生吗？35%的股权转让怎么样？”
    叶璟和无视宗卓递来的橄榄枝，越过他先坐到了吧台前的高脚圆凳上。
    期待艳遇的人都在蠢蠢欲动，宗卓靠着叶璟和占据了他右手边唯一一个座位，不意外听到了几声咒骂哀号。
    阿克结束了前面客人的点单，扬着灿笑地凑近宗卓，余光朝叶璟和的方向示意道：“老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啊？”
    “是啊，”宗卓学着阿克的样子，交头小声道：“把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不叫他满意我就扣你的工资！”
    “万恶的资本家！”虽然才来没多久，阿克已经习惯了偶尔跟宗卓皮几下，顺着他的话立即反将道：“那如果他满意的话，老板我能要求涨工资吗？”
    宗卓温柔地看着阿克道：“你说呢？”
    阿克悻悻地摸了摸鼻尖，退回到吧台后面准备吉姆雷特的材料去了。
    “在看什么？”
    叶璟和啜了口柠檬水，举着杯子朝表演台那头示意了一下：“你换驻唱了？”
    暗度是家清吧，驻唱歌手一般都是周围朋友介绍过来的，宗卓不大懂音乐，不管谁来都照单全收。
    之前驻唱的是个男生，考上了国外的音乐学院就说不来了，而现在的这个短发女生，是一个不太熟的朋友新交女友的同学，据说家境困难，想找份唱歌的兼职。
    随手帮忙的小事，宗卓就让人来了，唱的确实不错，都已经有不少歌迷了。
    “来了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宗卓顺着叶璟和的视线望过去，“怎么？你有兴趣？”
    不怪宗卓思想不纯洁，叶璟和难得对陌生异性产生好奇，他自然会往那方面想。不过转瞬他就后悔了，他居然忘了叶璟和已经是领过证的人了。
    “她好像有男朋友了。”宗卓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有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来接过她好几回了。”
    “你想多了。”叶璟和冷淡地瞥了宗卓一眼，转过身面向吧台道：“她弹的这首歌，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么？需要我帮你问歌名么？”
    “不必了。”
    阿克全程旁听了两人的对话，等朝叶璟和推过去自己新调的吉姆雷特后，热情地冲宗卓抛了个媚眼道：“老板，用不着问豆豆，我知道这首歌。”
    “你知道？”
    “嗯啊！这首歌是豆豆的保留歌曲，基本每回上台都会唱，好多人都喜欢她的这版翻唱呢。”
    “叫什么名字？”
    阿克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摊开手掌道：“回答一次计费一百。”
    “掉钱眼子里的家伙，我干脆问本人算了。”宗卓佯怒，跨下高脚凳欲向着正在中场喝水休息的豆豆走过去，却被阿克着急拦住，“哎哎哎，老板我这是跟您开玩笑呢！这首歌叫fool's  gold，一个英国民谣歌手唱的。”
    “难怪了，”宗卓了然，“你之前去英国待了那么久，日常里听过这首歌不奇怪。”
    其实不是的，这首曲子他是最近才听到的，但叶璟和没有多做解释，对首歌起了兴头本来就很莫名其妙，如果再详细讨论下去，那未免也太无聊了。
    “如果喜欢的话，可以让豆豆再唱一遍，有次客人听得喜欢，就让豆豆再唱了一遍。”阿克在旁边建议，又将鸡尾酒杯推得离叶璟和更近了点，“这位老板的朋友，快尝尝我调的吉姆雷特。”
    在阿克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叶璟和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热辣的金酒滚过舌苔直入喉头。
    “怎么样？我调的酒味道不错吧？”
    “你减少了糖浆的比例？”
    “你尝出来了？”阿克惊喜道：“我觉得增加酸度的话，口感会更好。”
    “是还不错，”叶璟和曲肘斜倚着吧台，仰头一饮而尽道：“不过我喜欢酒精度更高的，下次你可以给我再多加点金酒。”
    “喂，你个一喝就醉的，真等醉倒了我可不负责把你送回去啊。”宗卓拿走叶璟和手里的酒杯，让阿克给他换一杯蜂蜜水，“你待会儿怎么回去？”
    “打车。”
    宗卓无奈：“算了，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江南里吧。”
    “我不回江南里。”
    “那你想去哪儿？”
    叶璟和拒绝回答宗卓的问题，推回了阿克给的蜂蜜水冷道：“麻烦再给我一杯吉姆雷特。”
    “不准给他。”宗卓气叶璟和的任性，“你醉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最后叶璟和是被宗卓强制送上车的，叶璟和枕着座椅，沉默地拿手背遮住已然有了些醉意的眼睛。
    夜间的路况不错，宗卓几乎是一路绿灯地将车子开到了江南里。门卫验证过了叶璟和的身份信息便放行了宗卓的辉腾进入地下车库。
    酒精作祟，叶璟和的意识还有些昏沉，四肢百骸都懒洋洋的不大想动。宗卓只好绕行找了个临时的停车位，停妥后转到副驾驶那侧扶叶璟和下车。
    上电梯的时候正遇上晚归的蒋钰彤，初秋的天气她仍是一身清凉的装扮，大概是刚聚会完回来，白瓷般的面颊上晕着层粉红。
    当注意到对方那让人无法忽略的带着探究的凝视时，宗卓礼貌地向对方投以一笑，而后盯着电梯可视面板上的楼层数字佯装专注，只是接下来蒋钰彤说的话却完全打破了他的那份淡定。
    “他这是为情所困在借酒消愁吗？”
    “什么？”
    原谅蒋钰彤的遣词造句，上了初中之后她就被蒋振国强制打包送到国外去感受西方文化了，因此她的说话方式还透着股古早八点档的狗血味道。
    “他！”蒋钰彤伸手指了指被宗卓揽住的叶璟和，表情认真道：“是不是因为莞尔姐姐搬出去住了所以就伤心地跑出去买醉了？”
    “苏莞尔搬出去住了？”宗卓震惊于这个消息，偏头问叶璟和道：“你们是打算离婚了么？”
    叶璟和酒醒了泰半，垂眼保持沉默。
    电梯到了41层，蒋钰彤昂首提着包阔步出去，梯门将将要关上的时候，她转身顺着间隙乜了眼叶璟和，骄蛮地扔下一句：“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
    叶璟和按下指纹打开门锁，换了鞋后径直穿过客厅，来到苏莞尔住过的那间客卧门口。
    门内静的没有一点声响，宗卓慢吞吞跟上叶璟和，觑着他面壁似的驻足在门前。
    宗卓抱臂侧倚着墙壁，唯恐不乱地建议道：“需要我先替你查看下里面的情况吗？”
    “不用了。”叶璟和直白拒绝，握紧扶手打开了房间。
    客厅投进来的光线堪堪只照亮了整个房间的轮廓，宗桌摁下近门墙上的顶灯开关，室内骤然乍起的光亮晃得他不适地微眯了下眼睛。
    大概是因为苏莞尔刚搬走不久，空气中还残留了些柠檬香薰的气味。放眼望去，房间已经被仔细打扫过了，就连被单都被整理得平整干净，似乎是有人在极力还原房间原本没有被人住过的场景。
    宗卓开始有些同情叶璟和了，“所以原来是莞尔提出要跟你离婚？”
    “不是。”
    “那她为什么要搬走？”
    叶璟和并不想与宗卓剖析这个问题，他从房间里退出来后顺势关上了门，边走向厨房边问宗卓道：“要喝什么？”
    “你这房子居然还有能喝的东西？”宗卓看向纤尘不染的厨房，“我喝矿泉水就好。”
    “家政阿姨会用厨房，每次用完她都会做一遍清洁。”叶璟和打开冰箱，看到这一周的蔬果补给已经分门别类地被码在了层格里。他从下层拿出两瓶矿泉水，回到客厅递给宗卓，“饿不饿？可以在我这儿煮夜宵吃。”
    宗卓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进沙发里，转头眺望窗外的璀璨霓虹：“问我饿不饿的？你该不会是觉得孤单想要有人陪吧？”
    “如果你是这样的想法，出门不送。”
    “冷血。”宗卓乜了眼在单人沙发上落座的叶璟和，“难怪莞尔会抛弃你，换我也受不了跟座大冰山共处一室。”
    宗卓又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了，叶璟和面上倒是不显生气，只是淡道：“很晚了，你还是回去吧。”
    “喂，你这逐客令下得未免也太快了吧？我连口水都还没喝呢。”
    正说话间，傅西昭来了电话，问他们两个人在哪儿，“我这边开完会了，要一起喝一杯吗？”
    宗卓看了眼叶璟和，答道：“我在阿和这儿，刚好他问我要不要吃宵夜，你想喝酒的话直接来江南里吧。”
    “方便吗？”
    傅西昭与苏莞尔不熟，虽然江南里的房子是叶璟和的，但他也不想无端制造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让阿和跟你说吧。”宗卓把电话给了叶璟和，转身又趴回了沙发背上。
    那边两人说了会儿话，宗卓没分神细听，等叶璟和把手机交还给他的时候，宗卓才懒散地问道：“西昭要过来吗？”
    “他大概一小时之后到。”
    宗卓哦了声，指着窗外的夜景道：“你这房子的景致倒是不错，弄得我都心痒了。”
    “你要搬出来住了？老爷子准许了么？”
    天蝎座果然记仇，叶璟和这是踩着他的痛点在报刚才的仇呢。
    宗卓探身将水瓶放在茶几上，无奈耸肩道：“我家老头儿说除非我结婚，否则敢搬出去住就打断我的腿。”
    “其实你想搬出来住也不难，”叶璟和替宗卓出主意道：“让你姐替你求个情，说不定老爷子一心软就答应了。”
    “我姐才没空管我的事儿呢，她最近在跟我姐夫冷战，连家都不愿意回。”宗卓想想就觉得郁闷，“怎么我身边的人最近都情感不顺？要不然我找个时间替你们去庙里求个姻缘美满？”
    叶璟和走到酒柜那儿找酒，背对着宗卓嗤道：“你这提议倒是新鲜，没解决个人问题的人反倒操心起已婚人士的婚姻状况来了。”
    宗卓笑出一口白牙：“没办法，谁让我是个爱做好事的小天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