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魔性低语

    礼堂是典型的三通道阶梯结构，舞台在最下方，观众入口在这一端。
    正常来说，秦怡她们站在入口的位置，应该清楚看到整个礼堂的全景，一层一层环形向下延伸的座位，以及最下方的舞台。
    然而这一刻，在两人的视线当中，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和填满缝隙的肢体、手臂，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一点光线穿越这重重阻碍。
    秦怡和殷琪心中同时涌起一股畏怯情绪，徘徊不敢向前，那是上一次机场事件带来的可怕阴影。然而身后源源不断涌入的人群，依旧推着两人身不由己不断向前，就在她们抿嘴坚持，几乎快要感到窒息的时候，终于感到身前压力一轻，豁然开朗。
    可并不是人少了，而是那些没有座位的人全都贴着两边坐了下来，还有满头大汗的工作人员不断地分流，引导观众向前。
    等待两人惊魂未定终于坐到座位上的时候，讲座已经差不多开始了。
    有座位的感觉真好！
    秦怡和殷琪四目相对，几乎同时庆幸。
    这样恐怖的人气，哪怕是秦怡，也有些接受不了了。
    “啊！！！！！”
    “好帅！”
    “李杰，我爱你！”
    当穿着一身笔挺西服的李杰在主持人介绍过后拿着话筒潇洒走上台，对着一层一层绵延往上的观众席挥手时，喧哗声、尖叫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汇成巨大音浪铺天盖地袭来，让人脑袋嗡嗡作响，根本无法判断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疯狂的女人们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止，拼命站起身来挥舞着手中的任何物体，手机、丝巾、皮包和信笺，偶尔还有团成一团的纸条努力想要跨越两者之间的空隙，抵达李杰面前，却只能颓然下落，消失在途中。
    那些纯粹是为了听讲座而来的男生，反倒像是被欺凌的对象，夹在这些疯狂的女人当中目瞪口呆、瑟瑟发抖，生怕她们彻底发狂把自己也扔下去。
    这一幕让亲自到场的博旦副校长秦友德和校务办主任杨胜业脸色大变，他们可没想到李杰这场更接近学术报告性质的私人讲座居然弄到好像娱乐明星演唱会般，如果那些疯狂的小女生们激动起来，学校那为数不多的保安可未必应付得了这个状况，万一出了什么事，好事可就便坏事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再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李杰一开口说话，那些喧哗与浮躁立即沉寂散去，这些年轻人对于李杰简直是言听计从，听话到难以想象。
    “谢谢诸位对我的欢迎，谢谢到场支持的朋友们。不过，相信你们当中的有些人也听说过发生在机场拥堵事件，万一要是有人因此受伤，我恐怕会非常内疚。所以希望大家能够保持安静、遵守秩序，这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好吗？”
    依旧是那个奇特的声音。
    看似平常的话语，从李杰嘴里说出来，却有着异乎寻常的魔力，却让所有在场的人感到字字句句入耳入心，自然而然心神安宁下来，被他的言语所吸引住。
    特别是坐在前面的秦怡和殷琪等人，在她们听来，李杰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感到悦耳祥和，不单吐词发音清晰无比，语调也带着非常奇妙的节奏感。
    每一次转折、每一个停顿甚至每一个音节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浑然天成，透着动人心弦的韵味，令到她们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完全投入到李杰的说话当中。
    那些原本还在捂着耳朵、阻挡音浪的人放开手掌，抬头望向下方；
    正高举着手机、照相机，想要拍摄下这一幕的人们手指也忽然停顿，目光从屏幕移开；
    忙着最后调试机器的记者们，动作不自觉越来越慢、直至静止，一动不动望向李杰；
    就连原本因为看到偶像激动到难以自持的女生们，情绪也迅速平复下来，虽然脸色依旧通红；那些分贝高出极限的尖叫，就如达到高潮的交响乐，随着指挥者的一个手势，戛然而止。
    “谢谢大家。那么，我们来聊一聊今天的话题好了——人类的未来。”
    对于全场瞬间变得雅雀无声、所有人专心致志听自己说话的情况，李杰丝毫没有觉得意外，自然而然进入正题。自从阶位成功突破之后，他对于这些普通人类的心智影响程度，几乎已经到了不动声色就能够控制所有感官的层面。
    也就是说，他可以让一个人看到、听到、嗅到、感觉到的所有信号，全都是由自己一手虚拟出来的，只需要一个动念，就能让目标误以为自己已经跌入深海之中，直接窒息而死。在这样的前提下，控制发音节奏、依靠灵魂磁场引导思维，无疑是再简单的不过的事情。
    所以他每说出一句话，效果都出奇得好。
    好到让原本站在后台边缘，正在担忧观众情绪太激动冲下来的两位校领导，都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一回事，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上的李杰，全神贯注倾听他的每一句话。
    好到那些原本站在台下背对李杰，不断安抚激动人群的保安，也全都竖起耳朵，倾听他说的每一个字，有几个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转过身来怔怔盯着李杰不断张合的嘴唇。
    不过现在已经不会有人在意这些了，大家都在非常专注地做着同一件事情。
    倾听。
    “我知道，大家都非常关注人造基因组计划。这项计划的最终目的，实际上是致力于改善人类自身的状况，让我们能够更好地生存。从基因层面上控制各种疾病，固然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作用，能够让更多的人恢复健康，免受疾病困扰。但是，我想要告诉大家，人造基因组的作用远不止于此，更重要地，还是让我们能够超出现在这具普通身体的局限。比如说：寿命的延长，两百岁、三百岁，甚至更久；夜视能力，不仅能够减少对夜间照明设备的需求，更能缩减能源的消耗；更加完善的内耳结构和前庭器官，让所有人彻底摆脱晕动症（晕船、晕车、晕机）的困扰……还有智力的改善……”
    “人类科学技术发展是一个漫长的历程。众所周知，近百年来，人类的科技发展几乎是史前多少万年人类发明的总和，按照这样的发展规律，再过10年、50年、100年，科技发展能够达到什么规模?包括交通、居住、网络和外部空间探索等等、等等，任何一个具备普通水准以上思维能力的人，都应当能够做出基本的想象和判断……”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无意中闯入进礼堂，一定会为眼前的场面所震惊，全场超过8000人鸦雀无声，全部保持着静止不动的姿势，就像铁屑遇到磁石般，注意力被牢牢吸附到下方的舞台中央。
    没错，就是超过8000人，5000人的坐席没有任何空缺，还有超过3000人坐在过道。这其中，原本最多只有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是对于能够治好als、并号称将帮助人类摆脱疾病困扰的生物科学新技术感兴趣的学生。
    剩下的大部分，其实完全都是冲着李杰本人来的。
    如果用一个人类社会传扬度极广且不太雅观的词语来形容，就是——脑残粉。而能够让她们疯狂追捧的根本原因，毫无疑问是李杰完美的身材、英俊的相貌以及谜一样的气质，剩下的那部分，则是因为这个男人很酷，科技天才、华人领袖、亿万富豪、明星绯闻诸多光环加身。
    也就是说，这大部分的人，原本不应该对李杰现在所说的话题太感兴趣，尤其是当他讲到一些艰难、生涩、陌生，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听过的专业术语时，她们应该只会专注地看着李杰深邃的五官、迷人的眼神，或者私下调笑、打趣、玩手机、自拍、发布社交网络讯息，作为自身群体之间的谈资，证明自己近距离接触到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偶像。
    但是并没有人这样做。
    所有的人都在接近病态般倾听着李杰嘴里说出的话，讲述的理论。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大约这辈子都没有如此认真听过一堂课，甚至余下的人生也不大可能做到。
    但是这一刻，他们都拼命把听觉这个人体官能发挥到极致，让李杰的声音完全掌控自己的意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地理所当然，就像打开了一道前所未见的大门，让平时很多没想到过的问题都出现在脑海里，令到许多自己生来形成的固有观念和理念，都顷刻天翻地覆，被冲击到溃不成军。
    他们的大脑全都精神分裂般，在以前所未有过的高速运转着。
    一部分全神贯注紧跟着李杰的话题和思路，绝不错过他的任何一句话，拼命汲取养分。
    剩下的那部分，则主动放射生物电流，刺激着无数脑细胞之间的凸起，激活这些最新生成的讯息，形成奇妙的连锁反应信息链。
    就像着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