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
易时正要开口,听见贺昭的呼吸轻缓了一些。
他没再说话,静静等了一会儿,直到电话那端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而缓慢。
刚刚还在抱怨不习惯一个人睡的人就这么睡着了。
贺昭睡觉的时候呼吸不重,可总爱紧紧贴着他,有时候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肚子随着呼吸起伏,跟能触碰到他的呼吸一样。
听了一会儿,易时很轻地对睡着的人说:晚安。
挂了语音电话,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间268分钟。
易时很轻微地勾了一点嘴角,这一通电话的时间简直比他这几年加起来的通话时间还长。
第83章 一直
贺昭在爷爷奶奶这边待到3号上午,他正收拾着东西,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是贺昭吗?
对,您是?电话那头是一位女性的声音,有点儿熟悉但是又没有头绪。
我是易时的妈妈Jassica,昨天刚回国,想约你见个面有时间么?
卧槽!!!
贺昭整个人惊呆了,好几秒后才回答:阿阿姨好,我有时间。
先别告诉易时这件事,我怕他知道了会不让我见你。Jassica说。
易时知道了会不让他见她??!
所以Jassica找他什么事?
该不会要甩一张支票到他身上,让他离开他儿子吧?
Jassica没有多说,贺昭只能压着满腹疑惑和Jassica约了下午三点半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吃完午饭,许阿姨、奶奶还有贺晗一起送他回家。奶奶十分舍不得他,在他下车的时候一度湿润了眼角。
贺昭已经走了两步,又回去哄她:很快就寒假了,然后就春节,我会回去的呀。
这一回,等他们的车先开走了,贺昭才离开。
一回头,马婆婆就坐在小区花坛旁边的石椅上和人聊天,跟他打招呼:小昭,回你奶奶那了?你奶奶看着还那么年轻。
贺昭笑了笑:婆婆你看着也年轻。
那哪能比,你奶奶可是文化人,会保养。马婆婆说着跟旁边的人介绍,小昭的奶奶大学教授呢,她之前来这儿还跟我聊过天,说教什么神经病,哦,什么神经来着,反正就是跟医生差不多,在大学教学生治精神病的,对不对啊,小昭?
差不多吧,贺昭笑着说,你们聊着,我先上去了。
贺昭一向不愿意多说他爸那边的家庭,倒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不想让街坊邻居觉得他爸那边特好有钱有文化。
这样对张鹏和张江洋不公平。
鉴于下午要跟Jassica隐秘见面,贺昭没有回七楼,而是先回了六楼。
林佩玲和张老太太都去店里了,只有张江洋在家。
贺昭从书包里抽出一个奶奶塞给他的红包给张江洋:喏,元旦快乐。
奶奶给了他两个红包,厚的是给他的,薄的是给张江洋。
虽然奶奶算不上多喜欢张江洋,但她总是希望贺昭和张江洋能相处和睦,希望张江洋能对贺昭好一点儿,颇有点儿爱屋及乌的意味。
你奶奶给的啊?张江洋接过红包,直接打开看,啧五百,元旦居然还有红包。
当然是我奶奶的,难道你还指望我给啊?贺昭从冰箱里翻半天,只拿出一瓶牛奶,冰箱里怎么什么饮料都没有了?
因为我奶奶嫌饮料浪费钱,张江洋亲吻了一下红包,哪像你奶奶出手阔绰。
你可别说,我奶奶的冰箱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饮料。贺昭说,哎你脏不脏,还亲呢。
我相信孙教授给的红包也会事先消个毒。张江洋不以为然。
那也是。贺昭说。
在摸这些利是封之前,往上面喷消毒液,确实是他奶奶能干出来的事。
听林佩玲说,他小时候会叫奶奶之后,学会的下一个词是细菌,就是天天听奶奶念叨的。
孙教授送你回来的吧?她来都来了,居然没上来视察?张江洋问。
我没让她上来。贺昭平淡地吸着牛奶。
为什么哦,对哦。张江洋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要是孙教授发现你自己在七楼住,会大闹一通吧?
贺昭对于他奶奶,就跟他对于他奶奶一样,都是心中优先级最高的宝贝疙瘩,绝对不能受半点委屈。
会很麻烦。贺昭说。
确实,腥风血雨。张江洋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我出门了,晚点回来。贺昭喝完牛奶,把空盒子准确地投进垃圾桶。
贺昭和张江洋向来互不管行踪,张江洋只应了声:哦。
贺昭提前到达和Jassica约见面的咖啡店,把桌号发给了昨天打电话来的号码,等了没一会儿,Jassica就来了。
他之所以可以迅速辨认出那是Jassica倒不是因为她和易时长得很像,而是因为气质。高挑挺拔,穿着一袭长款修身大衣,推门而入,目不斜视,直直走向了吧台,询问服务员桌号位置。
毫无理由,贺昭觉得那就是易时的妈妈,锋利而冷漠的气质如出一辙。
阿姨好。Jassica在对面坐下,贺昭礼貌地打招呼。
叫我Jassica就可以了,Jassica翻了翻面前的菜单,直接按铃叫来了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抬起头问贺昭,你喝什么?
贺昭笑了笑:我刚刚已经点了。
好,那就先这样。Jassica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我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中文名叫易柔,英文名Jassica,职业是国际律师。Jassica说。
贺昭对Jassica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一个说不回国的电话,见到真人感觉又有不同。光看长相,Jassica和易时看不出太相似的地方,倒是和易谦有五六分相似,一看就是亲姐弟。但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如果说易谦是秋天温和连绵的雨,Jassica就是隆冬噼里啪啦的冰雹,干脆直接,不拖泥带水。
或许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儿易时做事的影子,贺昭竟然觉得她有几分亲切。
我叫贺昭。贺昭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只说了这四个字。
没事儿,你别紧张,我来见你主要就是单纯想见你。易时从小到大我都没怎么管过他,现在也没有资格对他的选择指手画脚。Jassica说话语速有点儿快,但咬字很清晰,语气不急不慌,有一种说什么都能让人信服的气场,而且,我想易时不会乐意我插手他的生活。
正好服务员把贺昭点的咖啡送了过来,贺昭接过咖啡没有接话,默默地想,Jassica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听易谦说你奶奶是医学教授,爸爸是很有名的心脏科医生,你以后有打算往医学类方向发展吗?Jassica问。
我应该没有这个打算。贺昭喝了口咖啡,他没有喝惯咖啡,点的摩卡,仍觉得有些苦。
别说易谦,贺昭从来都没有跟易时提过他奶奶的职业。他有点儿意外但又不意外,易谦调查过他,虽然不知道是一开始易时租他家房子时就调查了,还是知道易时和他的关系的之后。
你有想过出国留学吗?Jassica开门见山直接就问,对你的家庭来说应该不算难事,或者,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出费用,也可以帮你写推荐信。
出国?
贺昭怔了怔,好一会儿才说:我应该没办法去留学。
家人不支持?还是自己不想?Jassica又问。
我的家人不太支持。贺昭说。
明白了,我一直想让Chris,呃,易时考入我的母校,看来是真的没戏了。Jassica耸了耸肩。
斯坦福吗?贺昭问。
对。Jassica应得干脆利落。
见贺昭无意识抿了抿唇,Jassica笑了笑,脸部线条也柔和了一些:你别误会,我只是问问,我尊重易时和你的选择。虽然我这个妈妈一直很不尽责,但我还是对能左右我儿子选择,让他留在国内的男朋友感兴趣,你也知道易时平时都是什么样子。
Jassica和易谦在同一个家庭长大,但性格很不一样。她自小聪明且知道自己比普通人聪明,好胜心强,心高气傲,年轻时候多少有些曲高和寡。经历过不少打磨再加上年龄的增长,柔和了一些,但性格里的理性冷静是天生的,她没有那么多柔软的感情,对易时也没有那么多怜爱。小孩不会永远是小孩,得经得起摔打,太脆弱了没必要。
她对易时遗传自父母的聪明很满意,对易时的独立也很满意,唯一让她有些许担心的是易时的沉默孤独。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让易时孤零零地长大。即便后来不断想办法弥补,也没什么效果,她不能真的强迫易时接受这迟到的爱和关心。
但总的来说,易时算是好好长大了,长成一个挺拔坚韧的年轻人,沉默又透出些许凛冽。
她毫不怀疑易时以后会越走越远,有时候,她能在易时身上窥见自己年轻时候的零星影子。她和易时的爸爸是一类人,也说不清易时到底像谁。
理智冷静,有主意,一往无前,不犹豫,善作取舍,再冲动也会经过深思熟虑,是他们这一类人的特征。
所以她很清楚面前这个少年对她儿子来说有多与众不同、有多重要,才能影响他的决定。
贺昭慢慢睁大了眼睛:易时留在国内是因为我?
不然还能因为谁?Jassica反问。
可那时候我们还
还没有在一起啊。
Jassica说:我问过他是为什么留下来,他说是因为人,但没有多说是谁。难道除了你,他在这地方还有让他愿意留下来的别人?
没有了。
没有别人。
如果易时是因为一个人留下来,只有贺昭。
去问任何一个了解易时在这个地方这段时间的人这个问题,应该都会回答是贺昭。
或许别人不知道他们相爱,但也知道他们关系密切。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贺昭按了按门铃,自从和易时住在一起,他总是忘记带钥匙。
没一会儿,易时开了门。
贺昭扑了过去,紧紧抱住易时,把易时撞得后退了一步。
易时一手虚虚揽住贺昭,就着这个姿势往前了一步,关上了大门,这才紧紧把贺昭揽进怀里。
他们胸腔贴着胸腔,但因为贺昭还穿着厚厚的外套,感受不到彼此的心跳。
我太想你了。贺昭说。
不是说吃完午饭就回来?易时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贺昭把脸埋进易时脖颈处,像一只大型犬蹭了蹭他脖子上的皮肤,低低应了声。
你的行李呢?易时又问。
在六楼。贺昭说。
易时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先回六楼?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贺昭从他怀里拉开一点距离。
行动派易时依然没有说话,直接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虽然分别的日子不长,但两人都被思念折磨,吻得有些迫切。
我下午去见了一个人,你猜猜看是谁?唇舌分离,贺昭勾住易时的脖子。
易时说:不知道。
贺昭正要故技重施,说你亲亲我就告诉你,易时已经低下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堵住了他下一句话。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告诉你吧,我见了你的妈妈Jassica。贺昭舔了下嘴唇。
Jassica找你干嘛?易时微微皱起眉。
她把一张一千万的支票甩在我面前说,离开我儿子。贺昭故作一本正经。
易时面无表情看他,明显不相信。
嘿嘿,她没干嘛,也没给一千万支票我,应该就是想看看她儿子的男朋友长什么样。贺昭语气略带惋惜。
你很可惜?易时摸了摸贺昭的耳朵,贺昭的耳朵很敏感,痒得缩了一下肩膀。
对呀,她都没给我机会展示我坚贞不渝的爱,我都想好了,如果她给我一千万让我离开你,我肯定很帅气地把那一千万甩回去,坚决地拒绝她。贺昭太知道怎么说能哄人开心。
易时轻嗤一声,但嘴角微微上扬。
分离了两天,贺昭明显更加赖着易时。
一晚上,饿了叫易时,想喝水叫易时,想洗澡叫易时,吹头发叫易时,就连伏案赶抄作业,一会儿没见到易时,又在喊:小易,你去哪里了?
累不累?易时晾完衣服进来,一拍他脑袋。
我这不是一会儿见不到你就心神不宁吗?贺昭不高兴了,很重地把试卷翻了个面,你居然嫌我烦?
易时没看出贺昭是真不高兴还是假装不高兴,站在他旁边,看了他一会儿,转过他的下巴,弯腰亲了上去。
你就只会用美男计。贺昭说。
虽然非常有用就是了。
别不高兴。易时亲了亲他的眉心。
我贺昭本来想说我没有不高兴,但心里忽然酸酸的,没有说出口。
我怎么都好,就怕你不高兴。易时低低地说。
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贺昭低下头,握住手上的笔,我只要想到我们有可能分开,我就好紧张。
不仅紧张,还不安害怕。
他知道怎么样的选择对易时更好,易时那么优秀,他完全可以离开这座小城市,去更广阔的地方,但是他在这件事上没有忐忑犹豫,只想自私地把易时留在身边。
他没有办法想象,没有易时,他该怎么办。
易时抵靠在书桌边缘,捧着贺昭的脸,他的手很大很暖,抬起贺昭的脸和他鼻尖相抵:我们不会分开,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