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家因为江德志喝醉酒后又不太平了好几天,周末的时候江遇躲在訾落房间里写完了作业,两个人玩了一会儿游戏,这才双双出门要去找侯意。
胡同巷口充满花香,小树枝繁叶茂,上面长出的柿子已经被摘了,最高处够不着,抬头仔细看看有几个已经被鸟吃了大半。
江遇家里也有颗柿子树,每当熟了之后他就踩梯/子去摘,摘了满满一大盆后分一半给訾家送过去。訾家院子里种了樱桃树,于是两家人经常互相送来送去,江遇和訾落一起摘,还被樱桃树上的毛毛虫蛰了好几次。
两个人没骑自行车,从路口的车站等公交,可以直达到永悦商场。
两个人聊天聊了一路,到达地方是半个小时后,侯意已经到地下室在等他们,江遇跟訾落去过很多次,并不陌生,下车之后直接进了电梯按下负一层。
虽然是商场的负一层,属于商场管,但是位于西门有一扇很大的门,平时出入很方便,哪怕不是商场营业的时间他们也可以随意进出。
进了门口是一大堆摆放的杂物,再往里走隐约听出敲架子鼓的声音。訾落先走过去,看见几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侯意和其他几个人一起组成了一个乐团,但并不是多么规范。没有伴唱也没有键盘手,只有一个主唱和吉他手还有一个贝斯手,剩下的一个就是侯意,负责鼓手。
这几个人纯属因为喜欢音乐凑到一起,没事就会来这里练一练,晚上去广场唱一唱。最近和一个音乐酒吧签了合同,晚上会过去演出,今天算是空闲下来。
听到声音后几个人朝他们俩看过来,最先主动打招呼的男生后脑勺扎了一个小辫子,平头,耳朵挂着圆形的耳钉,右边脑袋上依稀能看出一个不明显的刀疤。
沈子路是贝斯手,比他们大了好几岁,已经在上大学。人长得痞,但只限于板着脸,一笑起来总有不太成熟的孩子气:“终于来了,等你们等了好久。”
“大路。”江遇喊了声他的绰号,笑起来,“我们没来晚啊,不是说两点多吗?”
沈子路看了眼时间:“两点五十八,还真是两点多。”
旁边桌子上放满了开过的鸡尾酒,一个个子较高的男生伸手拿了两瓶,递给江遇后目光落在訾落身上,嘴边泛着笑:“好久不见。”
訾落接过那瓶酒,喊了声“秋哥”,笑了笑:“没有很久,暑假才见过。”
秋凝属于长得很好看的那种类型,不同于訾落的狂,也不同于江遇的痞,跟沈子路也不是同一类型的帅。他完全属于长得很精美,五官端正而柔和,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正好成了两个小括号,整个人看起来颇具诱惑力。
另一个坐着的人叫王峡,偏胖,负责吉他,他扬了扬手里的酒瓶,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秋凝是主唱,这几个人相貌出众,再加上秋凝唱功挺好,这张脸往那一站就备受瞩目,已经获得了不少粉丝。
訾落问:“今天休息?”
“哪儿啊。”侯意坐在凳子上,“今天本来有演出的,推了一天,让另一个队先顶上了。”
“推了一天?”訾落朝秋凝看过去。
秋凝是整个乐队的灵魂,当初他为了凑这个乐队费心思费了最多,其他几个人有什么事大多数都听从他的意见。
秋凝笑得温和,沈子路接上话:“这不听说你们要来排练吗,我们想着一起来看看。”
江遇大半瓶酒灌肚子里,说:“我们自己来就行了,怎么还推一天啊,多不好意思。”
“你还会不好意思?”沈子路嘲笑他,“反正也出演很多天了,累,推一天就推一天吧。”
王峡放下酒瓶走下了台子:“这里没钢琴,走去那屋。”
这个地下室很大,完全有一个仓库的空间,被几个人改造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玩音乐的地方。灯光垂落下来,泛着暖光,温馨且安静。
江遇只会唱歌,对于乐器一窍不通,不像訾落会钢琴还会弹吉他,之前手把手教过他一回,他心猿意马一点都没学会。
王峡坐在一边:“你们学校不错啊,几乎每年搞一个活动,还国庆晚会呢,我那会儿上高一怎么就没人欢迎我?”
“我比你强点。”沈子路说,“高一那会刚进校门走廊好多妹子冲我喊小哥哥好帅!”
王峡戳穿他:“得了吧,谁不知道那都是冲着秋哥去的。”
秋凝听着他们说话,背靠着墙,目光落在站在钢琴前的那个身影上。
“开始吧?”訾落坐下来,给江遇指了一个方向,“你站在正中间。”
江遇大概是渴,一瓶鸡尾酒都快喝完了,侯意也坐下准备就绪,台下三个人站的站坐的坐,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
不像訾落有上台经验,也不像侯意有演出经验,江遇被三个人这么一盯,有点发怵:“……秋哥,你们能不看我么,怪别扭的。”
秋凝歪了下脑袋,略带无辜状:“我没看你。”
“紧张什么啊,”王峡说,“又没外人,你到时候演出底下十几个班的学生呢。”
訾落的声音在背后轻轻响了起来:“没事,闭上眼睛,慢慢来。”
之前的练习搭配着钢琴,节奏慢,而现在架子鼓一加入节奏感瞬间变重了许多。江遇握着话筒的双手也跟着用力,进入两个人合唱片段,訾落声音跟他的合上,江遇大脑一懵,再一次没跟上。
沈子路问:“怎么啦?很好听啊。”
江遇懊恼地皱皱眉,心里直骂自己没有用。琴声跟着停下了,他不敢回头去看訾落。
訾落没起身,没说其他的,声音很淡:“再来一次。”
第二次,江遇头有点儿晕,死撑了一会儿再一次卡壳。
侯意不知道江遇之前在唱这一段的时候就已经停了无数回,以为他是歌词读不熟,说:“要不再顺顺歌词?”
歌词已经滚瓜烂熟了,江遇自己明白,他一听到訾落的歌声和他的合上心跳总会漏半拍,这种感觉太强烈了,根本控制不住。
“江遇。”
訾落喊他。
“啊?”
“过来。”
江遇捏着那张纸走到訾落旁边坐下了,秋凝的目光停在了两个人的侧影上。
訾落声音压低了许多,指尖按着琴键,调不是任何一首曲子:“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一唱你就不跟上?”
像是猫被拎住了后脖颈,一瓶酒下肚上了头,江遇耳尖有点红,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訾落看了他一眼:“要不这段我不唱了?”
“不不不。”江遇摇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訾落声音很轻:“嗯?”
江遇说:“没事,我多注意,再来一次吧。”
第三次江遇没卡壳,声音没完全放开,有好几次跟不上节奏。他是第一次上台表演歌曲,这些问题属于正常,在秋凝的指导下学到了不少技巧,排练几次后效果已经显而易见。
外面天早就黑了下来,唱多了喉咙不舒服,三个人约了过几天再来一趟。秋凝订了饭店,要请几个人去吃饭。
饭店老板跟秋凝是熟人,留了个好的包间,送了一盘果盘和其他的零食。江遇坐下来,身边是訾落,訾落身边是秋凝。
沈子路在看菜单,问了一圈后菜点的差不多了,抬头问其他几个人:“喝什么酒,啤的白的?”
王峡说:“一瓶白的两箱啤的吧,少喝点。”
这叫少喝点?!
江遇一瓶鸡尾酒刚缓过劲,摆摆手说:“我就不喝了,给我点瓶椰奶吧。”
“你喝个屁的椰奶。”沈子路说,“之前喝了三瓶啤酒也不没事吗?得,我给你来三瓶啤酒。”
三瓶啤酒是去年的事了,他因为家里的事心情不太好,闷声喝了三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事,其实已经去厕所吐过一回了。江遇苦着一张脸:“放过我吧,我只想喝奶。”
訾落刚想开口说什么,秋凝往他这里靠近了一点,声线很柔,问他:“喝点酒吧?别喝多。”
江遇面前已经摆满了三瓶啤酒,訾落收回目光点点头,说:“好。”
上了几道凉菜,两箱啤酒服务员一趟搬过来,一瓶白酒放在桌上,沈子路转了一圈儿拿在手里,打开后凑到江遇鼻尖:“闻闻,多香。”
江遇闻了一下就别开了:“快拿走!”
“我以前跟你一样,酒量不好,不喜欢喝白酒。”沈子路先给秋凝倒了一杯,“不过后来练出来了。”
江遇一直都不太喜欢酒的味道,因为他在江德志那里闻到的次数实在太多。他觉得酒是个害人的东西,江德志每次一喝酒他一晚上都别想睡好。
面前一杯啤酒,满的。王峡端起酒杯:“来喝一个,第一杯啊,喝完,不准剩的。”
江遇有点抗拒,而王峡和侯意已经利索的把小半杯白酒喝光了。他只好把一杯啤酒强行灌肚子里去,苦得他直皱眉头。
“难喝。”
訾落一杯啤酒喝完了,没什么表情,给他夹了点凉菜:“吃点压压。”
他看着江遇把菜吃进了嘴里,耳边响起了秋凝的声音:“刚开学,课程不重吧?”
訾落说:“还好。”
门被推开,热菜终于上了两道,秋凝夹了块肉放他碗里:“那就好,现在别熬夜,以后多的是补习和作业,多到喘不过气来。”
“嗯。”訾落应了声,“学校每年都有竞赛,最近在看物理。”
王峡听了一些,想到什么似的问他:“你成绩那么好,现在有没有定下来考哪所大学啊?”
訾落想了一下:“还没。”
“江遇成绩也不差。”侯意说,“就我一个人不太稳定,好几次差点离开a班。”
中间隔了个訾落,秋凝看了一眼江遇,笑着问:“江遇呢?”
江遇吐了骨头:“啊?大学吗?我还没想呢。”
侯意说:“他们俩理科都好,我们老班已经把物理竞赛名额给他俩定下了。”
吃饭的时候不太想提学习的事,几个人聊了几句又聊到了乐队的事情,他们几个人的乐团名字叫“一秋”,很简单,当时是沈子路和侯意俩人定下来的,算是小有名气,现在在网上都能看到他们演出的视频。
沈子路问:“你们国庆晚会那天让不让外校生进啊?”
“可以吧,那天估计没那么严了。”侯意看他,“你要干嘛?”
沈子路笑了两声:“进去看看啊,看有没有好看的学妹。”
“我也想去看。”王峡一本正经脸,“我想去看你们演出,秋哥一起吧?”
秋凝没回答,问訾落:“能进去吗?”
“应该可以。”
王峡沈子路还有秋凝都能喝,估计在坐的只有江遇不能喝,偏偏王峡喜欢端酒杯,每次都让人必须喝完。江遇肚子涨得难受,一瓶下去头脑已经发晕。
几个大男孩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热闹得很,秋凝时不时和訾落聊几句,而江遇不是闷头吃菜就是被王峡灌酒。
江遇感觉有点想吐,连连吃了好多黄瓜段。
沈子路酒量好,头都不晕,问江遇:“你家里最近有没有好点?”
他家里的事不是秘密,其他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江遇喝了口汤:“还那样。”
沈子路说:“以后没事去找我们玩,要么就去时光里看我们演出,你们到那消费都是免单的。”
“没事。”江遇一脸风淡云轻,“我没那么脆弱,又不是小时候总挨打。”
江遇脚边已经两个空酒瓶了,訾落知道他酒量,挨到他耳边问:“头晕么?不想喝别喝了。”
明明离得没那么近,江遇还是敏感到感觉有呼吸洒在耳边。他脑袋晕乎乎,转头先看见的是秋凝一闪而过的目光,随即对上了訾落那双漂亮的双眼。
他咧嘴一笑,说:“我没事。”
周围烟雾缭绕,几个人一喝酒烟就停不下来,江遇看着也犯了烟瘾,可他几乎不在外面抽烟,就连訾落都不知道他抽。
沈子路又点了一根,江遇心痒痒,怕其他人听见,低着头小声地对他说:“给我根烟,悄悄的。”
“怎么还悄悄的,吸烟有什么?”
“你小点声。”江遇手往下,“塞我手里,我出去吸。”
沈子路无奈:“你真是……”
江遇手里握着烟和打火机,站起来缓了缓,步伐稳稳地走出了包间。
訾落目光收了回来,听着秋凝给他讲话。
几分钟吸完,这次没有口香糖,江遇站在窗前吹了会风,头晕乎乎地回了包间。
他怕訾落闻出来,坐下后夹起碗里的菜猛吃,吃完才发现不对劲,他出去的时候碗里是空的,这菜是谁给他夹的?
訾落依旧面朝着秋凝在说话,江遇眼里的光暗了暗,扭头去对沈子路说:“谢谢啊。”
沈子路一脸懵逼:“谢什么?”
“你给我夹菜了啊。”江遇自己端起了酒杯,“还都是我喜欢吃的。”
“你怎么还自己喝起来了?”白酒喝完了,沈子路杯子里是啤的,和他碰了一下,“干杯!”
江遇三瓶啤酒喝得干干净净,他觉得自己比去年强了不少,最起码这次不太想吐了。他们三个不能回去太晚,一顿饭各自吃饱喝足,秋凝喝了酒不能开车去送,帮訾落和江遇叫了车,站在路边等车来。
訾落喝了四五瓶啤酒,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还在和秋凝聊天,江遇低着头踢地下的小石子。
沈子路嘴里夹着烟,说:“可以啊江遇,酒量见涨啊。”
“是吧。”江遇抬头,“下次我可以试试白酒。”
“行啊,下次吃饭叫上你们。”
一辆车停在面前,江遇先拱了进去,头靠在座椅上,听见訾落说了声“秋哥再见”,接着就是关车门的声音。
车缓缓行驶,没人说话。
江遇闭着眼睛,看不到訾落投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