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正了解唱歌的时候江遇才发现,唱歌绝对不是抱着话筒敞开了唱那么简单。唱歌有很多技巧,要注意声调,特别是合唱的时候要拿捏好力度,不能让自己的声音过于突出而盖住了对方。
江遇在訾落家里练了几回,分成几个段落,訾落弹,他唱,然后再一起合唱。
合唱的时候失败了好几次,原因么……江遇叹了声气。
合音真的好难,江遇心想。
整个一中都在为了这次国庆晚会做准备,大课间的时候甚至都能看见操场上跳舞的几拨人。高一的新生很兴奋,高二的学生经历过一回,倒没有那么激动,至于高三,完全就是抱着进入高度压力前放松一次的心态去的。
而訾落要跟江遇合唱这回事已经传遍了,高一学生有些不认识他们两个人,对这件事不以为意。
白子童来a班门口转悠,勾着脑袋往里看。这姑娘长得高挑,喜欢板着脸,往那一站看起来就不好惹,有几个学生都远远避开了她。
仲天正听着侯意说这次的表演,说这个周六要一起去看他们排练。余光看见了白子童的身影,转过头说:“江遇,班花。”
江遇正晃荡着一本书,哗啦哗啦的。听到这句话后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他这个方向看不见白子童,索性也没理。
孟姝出去又进来了,扯着两个小辫子冲教室后面喊:“江遇!门口有人找!”
他不想动,侯意在旁边劝来劝去,最后还说:“人家白子童长得多漂亮,别这么狠心,就给个机会吧!”
訾落抬头看了江遇一眼。
江遇心虚感涌了上来,还没说话,仲天开口道:“诶?我记得咱们江哥说是看上了高一3班的班花,是吧江哥?”
訾落这次没再抬头。
江遇表面淡定,心里慌得怦怦跳,一在訾落面前讨论这种事他就想逃,他起身走出教室,留下侯意和仲天八卦的讨论。
訾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没过几分钟就回来了,面色带了点不快。
放学后周烁烁带头要去打球,江遇想到上次江德兴对他说的话,没同意一起去玩。他不同意訾落自然不会过去,于是两个人一起骑着自行车回家。
气温在慢慢下降,男孩子没觉得冷,有些女生已经穿上了校服外套。迎着风下了一个小坡,江遇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上坡的时候速度慢了一些。
“落落。”江遇喊。
落落是他从小就一直喊的,如今长大了,这个听起来有点软的称呼还是改不过来。
訾落骑着车子往他这里靠了靠。
江遇问:“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女孩子?”
“嘀——”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来,一辆车从身边快速行驶过,吓得江遇身子跟着一抖。
訾落微微侧头去看江遇,对方一脸常态,看不出一点异样。
“没有。”
“真的?”
訾落看着前方:“骗你有好处吗?”
江遇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訾落很受欢迎,喜欢他的女孩子不在少数。那时候上高一,高二的学生就在他们楼上,胡孝平拖堂的时候高二的女生组了团来看他,看了他又看了江遇,隔了一段时间又会来一拨。
而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能要到訾落的微信或者其他好友方式。
有几个人得知了訾落的手机号,打过去第一遍能接通,訾落听清对方是谁想要干什么之后,挂了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訾落的好友拒绝任何人添加,只能他主动添加别人。手机号接了一遍,如果是女生打来的,没什么事他就拉黑。
酷到不能行,没人靠近得了他。
所以在得知这个回答的时候江遇一点都不意外,其实他更多的就是好奇。好奇为什么訾落会对女生决绝到这个地步,他甚至觉得如果有女生在他面前哭,訾落都会无动于衷,面无表情。
自行车拐进百花胡同,路边趴着一条大黄狗,江遇唤了它一声,大黄认得他,摇摇尾巴在车屁股后面追。
江家大门被锁住了,江遇拿出钥匙开门,訾落在自家门口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透过嫩绿枝丫看着江遇的白色身影。
訾落开口:“做完作业来我家?”
要练歌,合唱因为他自己分心,总是没办法一遍过。江遇开了门,点点头:“好。”
自行车锁在仓库里,江遇回屋里拿了瓶冰饮,进房间把门反锁,坐了一会儿才掏出作业本。
没学新课程,题在草稿纸上写出了过程,很快解出了答案。四周很安静,大黄在门口转悠,脖子上的铃铛时不时会响起来,除此之外,安静地只能听到他落笔的声音。
九月的天气依旧闷热,傍晚时刮着微风,江遇洗完了澡晒好了衣服,拿出手机准备去找訾落。
大门响了,江遇站在客厅擦着头发,转过头去看,看见了江德志的身影。
他喊了一声:“爸。”
江德志是一个工厂的经理,专门做服装的。他那时候刚和徐美音结婚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工,人踏实能干,后来有了江莱后更是卯足了劲往前冲,从不酗酒从不抽烟,在江莱十岁那年终于坐上了经理的位置。
如果照这个劲头下去迟早再次升职加薪,可江莱十五岁那年出了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状态再不复以往,整个人看起来像瞬间老了十岁。这个经理的位置一当就是十几年,期间还因为喝醉了酒上班差点被辞退。
西裤肥大被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白色的衬衫有点皱,江德志没关门,听到了江遇的声音后“嗯”了一声。
江遇把毛巾放回了浴室,回到屋里后,江德志换了身便服,看样子准备出门了:“你等你妈回来随便吃点吧。”
江遇把“我去訾落家里了”咽回肚子里,微微一顿后问道:“你要去哪?”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江德志声音提高了些,进了门后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眉皱在一起,不满道,“不要你管,你妈要是问就说我出去找朋友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屋里,大门重重地被关上。
江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房间拿着手机去了訾家大院,刚好谢小安买菜回来,招呼着他要他晚上一起吃饭。
“谢姨,我就不在您家吃了。”江遇说,“我等我妈回来吧。”
谢小安把菜都拿了出来:“你爸呢?我刚才见他回来了。”
“出去了。”
谢小安知道,准是出去喝酒了,也没说其他的,哦了一声让他进屋里找訾落。
訾落房间很大很干净,一角摆放着一架钢琴,这架钢琴从他们小时候就在这里,江遇一直很清楚地记得。
书桌上摊开了好几本书,訾落还没收拾,两个人在钢琴前坐下,江遇屁股沾上板凳又站了起来,訾落抬头看看他:“怎么了?”
“这回我要好好练了。”江遇拿着一张纸,上面是划分好的歌词,“我是站着唱的,还是不坐了。”
訾落十指落在琴键上,笑了笑:“那开始吧。”
这首歌调子慢,但是节奏感很强。原曲里没有钢琴,如今用钢琴一弹这首曲子倒显得更加抒情许多。
江遇盯着歌词唱完了一段,往下看看歌词,手指不自觉地发紧,终于訾落的声音探进来,江遇不意外地再一次卡了壳。
琴声停下,訾落看着他:“你怎么总在这出问题?”
江遇心怦怦直跳,心虚地不敢去看他。
以往的江遇要么听訾落唱歌,要么他自己跟着他小声地唱,从来没有合唱过。特别是在知道每句歌词的意思之后,一听到訾落的声音他总是分神无法控制住自己。
江遇说:“再试一次吧。”
琴声再次响起,没卡壳,江遇余光看见訾落朝他看过来好几次,只能微微侧身避开。
高音和合唱訾落处理的很好,一曲结束后江遇松了口气,訾落问:“你紧张什么?”
江遇一愣:“……我紧张吗?”
“很明显,你声音放不开。”訾落眯了下眼睛,又问,“你觉得哪儿抓不住感觉还是难?”
“……没。”
訾落又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微微用力把他往下拽:“你要是觉得紧张,到时候就闭上眼睛,想象只有你和我还有侯意三个人在。”
江遇屁股沾到了板凳,“哦”了一声,却明白自己紧张的点不是这个。
訾落说:“清唱一次吧。”
眼见着他身子侧过来,江遇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你别对着我。”
訾落抬头看他。
“……我是说,”江遇抓抓头发,典型的心虚表现,“别对着我,不然我唱不出来。”
解释宛如没解释,訾落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点头道:“行。”
訾落的校服还没换,俩人并肩坐在一起面朝着钢琴,钢琴泛着光泽,倒映出两个人洁白的衣衫,在一个人唱完一段后,屋子里同时响起了两道声音。
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就在这里,訾落侧了一下头去看江遇,江遇以一种背对着他的姿势难得没有出错。
清唱完了一遍,訾落说:“发音不错。”
江遇放下手里的纸:“谢谢你夸我。”
訾落很轻很轻笑了一声,十指再次落在黑白键上,两只手按下再起,交替着弹奏,一首曲子悠悠地传进耳朵里。
“好听。”江遇凑近了他,“听着像你之前给我弹过的那首曲子,有名字吗?”
訾落说:“没,瞎弹的。”
从小到大江遇不知道在这里听过多少次訾落“瞎弹”的曲子了,瞎弹都能那么好听,如果訾落认真做了首曲,他一定会单曲循环三天三夜。
不止,他要加入歌单——我最喜欢。
江遇说:“就是那首曲子吧,每次听感觉都不一样,很好听。”
訾落指尖停在那里没有动,垂着眼睛。
七岁那年,江遇被江德志打了一顿谢小安把他带回家后,訾落就是坐在这里给江遇弹曲子听,那时候没有歌词,曲也不完整,他自己跟着瞎哼哼,江遇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总说瞎弹的。
这首确实是瞎弹的,瞎弹了十年。
那时候两个人还小,背影也小小的,他们带了每一年的记忆成长,两道身影渐渐长大成了少年。有些东西依旧留存,有些情感已经控制不住的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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