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如果傅嘉霖真能让这个训练直播变成希尔近期最红的一档节目,她或许单靠出版日记这一项的收入，就不必再忧愁财务账户里的余额不够付工资，甚至到时候说不定都可以根据其他需要进一步扩大团队规模。
    如果想在未来躺着不动都有钱自动入账,好完成上述目标,肖瑶知道自己就必须在此时此刻付上相当的代价和努力去争取一把。
    此刻有人愿意把他们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摆进来跟她一起完成这件事，其实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当你做一件大家都想完成的事时,才更容易成功。
    单打独斗永远没有团队的力量大。
    所以如果有人看好你的话,最好就接着,然后付上十足的努力，让他们押上的一切不被错付，不会落空，这样未来她真正想去做一件什么事的时候，才会有人愿意帮她——人们永远只会追随不让他们失望的对象。
    可问题在于，她真的真的不是那种不会让人失望的人啊……倒是能保证失望早晚会到来，说不定很快就会到来。
    要不要给高秘书先打个预防针啥的？
    肖瑶低着头站在窗口时，高旻也一直没有走开。
    她默默看着窗外，他就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他也知道，自己给她的压力和期望都太大了——是他告诉她要尽快考上帝都大学，也是他告诉她必须拿出最好状态来完成这长达三个月的训练直播。
    这等于在逼她在巨大的高压下飞快成长。
    高旻自己也经历过这种时期，薄斳寒当初给他的那种压力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宛如炼狱，一项又一项绝不能出差错的项目不停垒上来，只有不停的鞭策，没有喘息的余地。
    短短几个月，他体重就掉了几公斤，吃不下睡不着脑子里转的只有工作工作和工作，精神和体力都被榨干到极致，感觉每天上班时整个人都在做梦般的飘……但人要独当一面，必须要经历这种时刻，只有抗住了没有崩溃，才能踏上人生的下一个台阶。
    如果肖瑶可以一辈子当一朵温室娇花，他会呵护她。
    可肖瑶的境遇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自己又是那种绝不会去自寻压力的类型，如果放她自由，肖瑶说不定能就地给自己挖出一个温暖的洞穴，然后躲进去窝一辈子。
    高旻不能让她有机会躲起来，就只能往死里逼她。
    或许薄斳寒当初逼他们这群人是为了要压住他们，但高旻知道自己逼肖瑶，是为了她以后能走得更高，更高，再更高，直到在那个希尔最高的位置上坐下，君临天下。
    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肖瑶站在窗前，阳光下侧脸如孩子般浮着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梁琦给搭配的sized西装袖口下露出一截细瘦冷白的小臂，更显得她瘦削单薄，孤骨伶仃。
    少女的肩膀，要在没有父王与母妃看护的情况下，撑起本属于男人的衣服和位置。
    高旻忽然觉得，自己会不会是逼她太过了。
    结果这个念头刚一起，就见窗边仿佛静止般的肖瑶突然猛地动了。
    她一回头，挠了挠额角，“是不是我们该进去了？”
    高旻“……”他刚刚看着她侧脸和背影浮起的那一丝怜香惜玉之心，在肖瑶这一回头之间崩塌殆尽，感觉宛如喂了狗一般。
    肖瑶不知刚刚做过什么心理建设，明明刚刚还一副‘全世界都等着我登场但我只想苟到世界末日’的绝世丧逼脸，现在又跟没事人一样的了。
    她还在那没心没肺地问，“那位傅导一般都对什么样的人感兴趣，我这样的能对他口味吗？”
    殿下这措辞……真够粗的。
    高旻心想这他哪儿能知道，他又不是傅嘉霖肚子里的蛔虫，但殿下能开始考虑这事儿了说明这一心理关就过去了，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凡事儿都是你越怕它，它越容易搞砸。
    现在她这个状态就挺好。
    于是他拿出最温柔的声音安慰她，“没事，殿下只要好好地完成每天训练——”
    结果高旻难得的温柔就被她一抬手打断了。
    “我答应你，傅导有什么要求，我都全力配合。”肖瑶态度十分苟，“但我好好努力归好好努力，结果什么样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别抱太高期望，平常心平常心……这节目它爆了自然好，砸了也不是世界末日，我们照样该干嘛干嘛。”
    高旻“……”野心这个好东西王宫里人人都有，唯独这位殿下是一沾身就嫌重，忙不迭地往外拼命甩。
    “真的，我劝你也不要太上心。就算这个直播节目爆红了，你我也不能一辈子靠它混饭吃，我照样还得去考帝大谋生路，你照样得写新闻批公文，里面那位傅导也照样得为下一个节目头疼。”肖瑶耸了耸肩，无所谓地抖腿一笑，“所以我努力我的，你和傅导开心就好。”
    “……”
    高旻还在那震惊于殿下说‘你开心就好’时的流里流气吊儿郎当，就见她干脆利落地转身就往会议室去，一把推开了大门后回头喊他，“来呀，我们该进去了。”
    ……
    会议室中，华视的制作团队久久等不到这次节目主角进来，便疑问地看那群先行进来的王室办公室新闻组秘书们，结果这些秘书只会打官腔说套话，根本也不说不出他们上级为什么跟殿下在外面一谈这么久。
    于是整个会议桌上，不免开始人心浮动，许多人甚至开始担心起肖瑶殿下会拒绝他们华视这次的临阵换帅的决策。
    会不会在王室成员看来，他们这总导演傅嘉霖还没有之前那个强？
    毕竟王室总是清高的，他们团队之前制作的几款综艺节目爆红是爆红，但却有些迎合市场嫌疑，不比纪录片导演高大上。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他们忍不住去看自家总导演脸色有没有变黑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然后肖瑶殿下带着高旻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满意的样子，看了看会议桌空出的两个位置，直接就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坐下了，然后双手放在桌上，放松地十指交握，“来晚了，抱歉抱歉。”
    得到整个会议室下意识说‘没有没有’的客套后，肖瑶殿下便笑了笑，然后先是左右环顾了一下会议室，然后惊叹地转过头去，自以为小声跟那几个新闻组的秘书说了一句，“拍这个训练直播，要这么多人吗？”
    秘书们“……”不然您以为呢？
    于是华视制作团队本来翘首以待了半天，等着之前只在电视上看过的王室成员翩翩进场，结果进来的这位……跟印象中的那种矜持优雅的王室形象截然相反。
    怎么说呢，华视制作团队也不是没有看过肖瑶在机场的短短露面视频，但他们大多以为那只是策划团队给立的亲民人设，毕竟他们在娱乐圈混的人，十分懂在公众面前立的人设跟名人本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但是真没想到……殿下本人比机场那次露面还要垮，在椅子上没坐一会儿就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然后捧着高旻给她倒的咖啡眯着眼喝起来，在副导演给她说明拍摄要求的时候，一边听一边嗯嗯地点头，跟高中生似的。
    所以机场那一次，殿下真是本色出演？
    不，估计机场那一次，已经是殿下刻意正经、维持矜持的效果了。
    现在华视这个制作团队的每个成员，都开始替他们家总导演头疼——当初策划的可是全天候跟拍这位殿下，在网络上向全民播出，那岂不是到时候要露相了？
    第35章
    肖瑶原本听高旻的意思,还以为她进来肯定要跟傅嘉霖长谈个一两小时，谈谈心啊，谈谈直播上怎么表现,甚至谈谈人生哲学什么的,但没想到人家什么都没说。
    她还是在高旻的指点下,才知道原来给华视员工井井有条地布置工作那个不是傅嘉霖，只是他手下一个副导演。
    会议室那边角落里坐着的那个戴一副黑框眼镜,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的清瘦斯文男子才是傅嘉霖。
    据说他这个人就这样,全部激情都奉献给制作节目了,私下本人却十分斯文寡言，甚至腼腆,根本不像是综艺节目的总导演。
    肖瑶琢磨了下，似乎这种擅长把握喜剧啊综艺啊的人,在自己作品里闹得越凶，私底下人确实就越沉默,也不爱社交，就喜欢一头扎在创作里，好像周星驰郭德纲大张伟似乎都这样，倒也没毛病。
    所以傅嘉霖全程都没有来找她,倒是肖瑶耐不住好奇瞥了他好几眼，人家继续该干嘛干嘛，后来高旻像是有什么事要找他沟通,便去了他身边坐下,两个人一聊就是半天。
    而梁琦和赵小芮则被扛着摄影机拿着话筒的几个华视员工拉去了旁边一个小小的等候室里，据说是要录几个工作人员的简单采访作素材。
    肖瑶落单了。
    不是说好了她是这个节目唯一的主角吗？
    还好没坐一会儿,那个据说叫付鑫的副导演便把工作都安排了下去,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在肖瑶旁边坐下来,跟她恭恭敬敬地沟通起拍摄事项来了。
    肖瑶听到付鑫自我介绍时就在想，你们华视的人岂不是叫你也叫‘付导’，叫傅嘉霖也叫‘傅导’，听起来根本一毛一样，你们两个咋知道别人是在叫自己的？
    她胡想八想一会儿，才听到付鑫说什么——
    “……今天是直播第一天，试播之后看反响如何，再决定以后采取怎样一个播出形式——目前初步策划方向是希望直播内容上能不限于殿下出席活动，形式上可以更为多样化、互动上更加平易近人，这样全方面挖掘出殿下作为王储的训练生活的真实日常状态。”
    “所以比起之前的策划方案，未来可能需要殿下更多的配合——”
    付鑫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她的神情，看她同不同意。
    肖瑶其实早就决定好好配合了，自然没有反对什么，她转了下椅子方向变成正朝着他，“可以啊。”所以继续说呗，她听着呢——
    付鑫“……”殿下能不能别转过来，这样压力好大。
    肖瑶本来对着会议桌坐，觉得扭着脖子听他说话太累便转了椅子，结果谁知一转过去正面朝着他后，付鑫却一副不太能承受的样子，好好一个副导，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她只好又转了回去，不再看他。
    虽然肖瑶没什么架子，但华视的人却不是见惯了肖策和她的王室办公室官僚们，对于她这个活生生的王储，还是存着一份普通老百姓见到王室的距离感和敬畏感的，付鑫自然也在其中。
    肖瑶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自己上辈子如果突然在工作场合里需要跟哪位阿拉伯王子介绍些什么，大概能把话说流利都算她不卑不亢，心理强大了。
    于是肖瑶只能就这么对着会议桌，一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边用一只耳朵听他说。
    “那个……”结果付鑫还是卡壳了，最后只好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提前写好的单子，一句句老实巴交地读给她听，“我们准备派一支摄影组全天候跟随殿下拍摄素材，除了每天的活动直播外，也包括殿下出席会议、机甲训练、日常生活甚至是在路程中的场景，这些素材会由我们后期团队剪辑成一个更精细的版本，作为一款节目在华视频道独家推出，并会添加一些花絮、幕后采访等作为网络版本向全网发布——”
    哇哦。
    肖瑶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付鑫，心道你们团队不愧是做出过爆款节目的，野心可是够大的。
    本来只是来拍个直播而已，生生给你们搞成了一款直播、电视、网络三栖节目。
    不过反正这些额外的工作量不用她来补上，是他们团队自己要往上添的，她也就是贡献出自己让他们拍，再加上偶尔接受个采访什么的……配合就配合呗。
    至于私生活会被侵占这个问题嘛……肖瑶是会有点觉得不自在，但她只是觉得不能随时随地葛优瘫了，而其他的，她在目前境遇下已经顾不上矫情了。
    换上辈子可能还犹豫，但肖瑶现在差不多已经习惯无论做什么事，身边都围着一群人的状态，甚至已经心大到可以想忽略时就能自动忽略的地步，所以就算多加几个摄影师，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多适应个半天，也就差不多了。
    由于肖瑶的配合（直接拿过他手中单子自己看完），付鑫很快就跟她沟通完了种种合作事项，然后就急忙躲开去忙他了的。
    于是整个会议室中，大家都在各司其职忙忙碌碌地为直播做准备，只有肖瑶一个人无所事事。
    今天的演讲稿她已经读熟了，其实可以在这个时候抽空看看导师论文的，但怎么说也是两辈子第一次参加录制节目，她对这行还是很好奇的。
    肖瑶左看看右看看，结果跟她不小心对上视线的华视员工要么害羞要么僵硬要么激动，总之就是让肖瑶不太能厚着脸皮上去搭讪问问他们在干嘛。
    她只好先从窥屏开始做起，于是默默地伸长腿，把椅子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然后靠在椅背上，从略后一点的位置，偷偷瞄坐她这一排的华视员工们都在干什么。
    有人在用软件剪辑一些历代君主和王储们的镜头，期间还一闪而过原主小时候出席活动的一些画面，不知是要做什么用，还有人在进行数据分析，除了09的数字外，上面的算法和代码都艰深到肖瑶根本看不懂，反正就很不明觉厉的样子……
    看了半天，肖瑶只看懂了坐在中间靠角落里的那个一身潮牌卫衣的清秀小哥正在打理她这次直播训练节目的官方账号。
    他正在专心致志、面无表情地编写第一条消息。
    王储马上将迎来她为期三月的第一天训练哦！本次将启动全新互动直播模式精剪版电视节目华视独播网络花絮大放送，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今天中午1230，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吧！大家都准备好来收看了吗？（笑脸）
    肖瑶看到屏幕上那个可可爱爱的语气和笑脸表情，怎么都觉得不像是出自这个面瘫漠然的小哥手下。
    又是一个为营业而被迫卖萌的社畜……
    小哥点完发布之后，就拿起旁边的功能饮料，一边喝一边注视着不断闪出的您收到一条评论的通知消息，眼睛中闪着极为冷静的光。
    连旁观的肖瑶都比他激动多了。
    她又挪过去一点，好奇地想看看大家都回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