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这才是更珍贵的人生财富。
    肖瑶不愿意用这笔无价的财富，去换取一个金钱上的价格。
    如果真拿他日记卖钱，以后自己遇到再崩溃的时刻，估计也很难从二位殿下身上再得到什么力量了，因为内心有愧，隔膜已生。
    肖瑶决心已下，所以说得轻描淡写，但谢臣却是真正被她的选择惊到了。
    之前宁愿分给赵小芮和梁琦的两千块钱还好说，毕竟也曾是拿着大把津贴的王室成员，两千还没有放在眼里，割舍也不难。
    但肖靖殿下从未公开过的私人日记手稿，真要拿去出版，是各大出版社都会竞拍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笔巨款？
    谢臣这些年来，不知见过多少次政客以巨额财富贿赂各界人士，只要价格开到一个地步，基本上不会有败绩——无论平时嘴上多么强调原则的正人君子，都会在价格高到一个程度时前仆后继地跌倒，堪称丑态毕露。
    但肖瑶这个平时嘴上不离钱的人，却在面临这种选择时偏偏放弃了。
    叫人不敢置信。
    将她送到会议室门口时，谢臣最后还是履行职责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殿下真知道那是一笔多大的数额吗？”
    “不……别告诉我，这辈子都别告诉我！”肖瑶一手捂脸，一手挥了挥叫他走，“我知道了一定会后悔的，你赶紧去，不然我现在就要后悔了。”
    谢臣“……”
    他就知道。
    第33章
    谢臣前脚刚走,肖瑶就在会议室门口的走廊上碰上了高旻。
    他左手端着一杯黑咖啡，右手夹着份文件，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夹着光脑一路小跑的普通秘书。
    看到肖瑶和转身离开的谢臣后,高旻挑了挑眉,头也不回地跟身后几个秘书道，“你们先进去,跟他们制作团队简单交接一下,我马上来。”说完把手里文件和咖啡交给了最近一个秘书带进去。
    王室办公室的秘书都是人精，立刻知道上司是跟殿下有私事要谈,他们不便旁听,于是跟殿下简单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个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鱼贯而入，跟那边制作团队的几个主要负责人逐一握手后，在会议桌旁边找了个空位坐下,把首席和次席的位置留给肖瑶和高旻,咖啡和文件也好好放在了给高旻留的位置上。
    另一边，走廊中。肖瑶被高旻拉到了一旁,位置正对着墙上一副王室成员的肖像画,她抬头瞥了一眼那个宛如侧头看来盯着她和高旻的黑发男人,觉得他长得颇像肖策，连阴鸷眼神也像，她心里十分别扭，不由得扯着高旻又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两副肖像画中间空白墙边才停下。
    “怎么了？”肖瑶问,如果是什么大事可不太妙,毕竟谢臣刚刚去给她谈日记出版去了，要是这会儿需要他在，那又得把他叫回来。
    高旻本来正准备开口，但一看她身后杵着两个人，他第一反应是先挂起营业用微笑，“这是殿下团队的新成员？”
    肖瑶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这一路上赵小芮和梁琦跟是跟在后面，但似乎都没说话。
    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赵小芮和梁琦远远站在后面。
    大概是刚刚她一路走来冷着脸，又一直跟谢臣在聊，她们跟自己还没熟悉，插也插不上话，又怕引火烧身，便尽量远离些。
    肖瑶有点懂这种心情——就像她看到肖策脸色不好，第一反应也是躲得越远越好免得被无辜波及，甚至连看到一副神似肖策的肖像画都会有心理阴影。
    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给属下带来这种压迫感。
    肖瑶还一直以为自己脾气挺好呢。
    她现在颇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分别给高旻介绍了下赵小芮和梁琦。
    高秘书笑吟吟的，逐一跟她两握手。
    高旻看起来跟之前在王宫餐厅工作的小芮似乎是认识的，边握手边鼓励地笑了下，“好好努力，不要辜负殿下的提拔。”
    刚刚本来还有点像枯草般蔫巴的赵小芮被他带着笑一鼓励，立马就原地满血复活，“一定一定努力！从今天起，没有休息只有工作，绝不辜负高秘书和殿下的期望！”
    高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头跟显然更为稳重安静的简单握了握手后，淡淡夸了一句，“殿下今天的造型不错。”
    在旁边的肖瑶不得不佩服高旻，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她看了看小芮和梁琦，示意她们也先进会议室去。
    然后高旻才跟她说起正事来，但刚想开口又觉得有些不对，“谢臣怎么不在？”
    肖瑶耸了耸肩，说自己派他去谈点事了。
    高旻皱了皱眉，“今天殿下是正式开始王储训练的第一天。”不管怎么说，谢臣这个私人秘书今日都不该缺席，是殿下治下太过宽松，管不住他？之前还觉得谢臣能力可以，还是首相之子，怎么说在殿下身边都是一个助力，现在看来却是有点问题了。
    高旻知道那是个有点傲气的，像殿下这样脾气软绵的上级，还真可能压不住他。
    肖瑶见他这表情，就知道高秘书又开始担忧她压榨不出谢臣的油水，不是个合格的黑心老板来，连忙道，“他下午应该就会回来，上午开会把他留这儿也没什么事好干，等于我这上午工资就白发了，不如放他去赚点，咳，干点更重要的事——这不是你之前教的吗，让发给谢臣的每小时薪酬都物有所值。”
    因为缺钱，并把所有钱都用来雇人了，所以现在肖瑶很明白人才就是第一资源。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宛如玩着一款现实版的经营类游戏，作为老板，她用工资买来了团队每个成员这上班几个小时的劳动力。
    怎么让他们的劳动力能在这个期间产生最大化价值，就是她目前要做的事。
    像小芮和梁琦她们两的工作性质注定了必须围着自己转，肖瑶现在也没想出什么办法能让她们的产出进一步扩大，但谢臣是她手下最贵的资源，目前还能放出去进行一些支线任务并带来收入，那当然是赶紧放出去。
    肖瑶觉得自己才刚当老板两天，现在已初步具有了这个思维，应该很值得表扬啊！
    但高旻当面就泼了她一头冷水。
    “……殿下，今早这个会议很重要，非常重要。”
    高旻说的是实话，并非要刻意吓唬她。
    他也是今天凌晨才接到华视那边传来的消息——王储训练直播这个华视与王室合作项目的总导演临阵换帅了。
    本来接下这个项目的，是华视旗下一个专门拍摄冷门纪录片的二流导演，虽经常跟王室这边有合作也能一贯维持高质量，但不知为何他的作品就是没有观众缘，一般都起不了什么水花，如果是他来操刀这个项目算是不过不失，不会有什么失误，但也不会有什么惊喜就是了。
    但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华视那边凌晨就给消息说总导演换人了，换成了华视旗下炙手可热的王牌导演傅嘉霖。
    这是一张王牌，也是一张险牌。
    这张牌砸到这个项目上，能不能出奇效，就要看今天这场启动会议了。
    傅嘉霖是个天赋型与努力型并重的策划人，他做节目无论如何都会付出200的努力，但能不能做出一款现象级的爆红节目，一向都是开头定生死。
    一开始如果跟嘉宾合作顺利的话，一般后面都能越走越顺，并能碰撞出连续不断的化学反应，他导演生涯中制作过几十余档节目，而那10余档大红大紫的真人秀等娱乐节目，都是开头即燃爆。
    但如果开头就平平无奇，怎么都找不到感觉，即便再大的投资，再大的咖，再大的爆点砸下去，也无法收回应有的成本，上一款节目大概就是他在综艺圈导演界成神后最大的一次事业滑铁卢——金主爸爸们投入了27个亿，请来了最红的一流艺人作嘉宾，华视王牌主持人驻场，结果傅嘉霖摊子可能是铺的太大，没能将这些资源完美利用好，最后节目播出后表现只能算是合格，成本连一半都没有收回来。
    所以说他的名字出现在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位置上，即是一张王牌，也是一张险牌。
    险也不仅险在此处，更重要的是他一向是个综艺节目导演，虽然他本人一直被圈内评价为是温文尔雅，斯文且充满书卷气，是综艺导演中难得的沉稳、理性、深刻、埋头做事的一位，但这也并不代表他这次做出来的节目气质，能够契合肖瑶的王储身份。
    傅嘉霖这个人手下的节目上限很高，你永远不知道他能带给你怎样的惊喜，但他同样也有着太多不确定性。
    高旻得知他愿意接棒的时候，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拍板的。
    也是因为傅嘉霖在天光破晓的时候，亲自跟他打了一通电话，才打动了高旻，愿意把这次机会交给他。
    傅嘉霖自我剖析说，上次的滑铁卢失败让他这一年来都在自我反省，然后意识到对于一档爆款节目而言，最重要的并非是巨额投资、顶级流量、最极致的效果，而是节目制作人的初心仍在、能为之注入灵魂、尽量能营造出一个能全面挖掘出嘉宾最真实状态的节目氛围，只有节目制作者和嘉宾投入了，才能自然而然地引发观众的共情。
    若拥有以上几个点，哪怕题材再平、投资再少，也照样可以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是的，傅嘉霖上次在大制作中狠狠跌了一跤，所以这一次他想将这一个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红的节目做成一款现象级的爆款，洗刷前耻，并重登综艺之神的宝座。
    而肖瑶殿下的王储训练，就是他为自己选的一块翻身之地。
    一般而言，历代王储训练直播不像王室成员的大婚、登基庆典、葬礼等，只不过是一小部分人的狂欢，从未踏入过全民观看的范畴，根本比不上希尔电视圈内一些大热的综艺节目吸引人。
    因为王储训练虽然听起来似乎十分高大上，但它太过日常，太过无聊，政治意味又太浓，内容更是对王室没那么痴迷的民众看着会觉得乏味的活动，因此一般只有第一天和最后一天能达到收视峰值，其余时候都只相当于一部天天播出的冷门纪录片罢了。
    但真正打动高旻将这个项目交给傅嘉霖的，还是他对王储训练这个项目本身的独到眼光。
    “这个时代，一线明星的私生活已经被过度开采，失去了吸引力，而拥有同样知名度的王室成员仍然是一个相对神秘的群体，十二年来的偏居一隅是肖瑶殿下最大的劣势，也是她最大的优势，人们对她充满好奇，渴望更多地看见她——比起窥探明星的日常生活，人们无疑更想窥探向来保持神秘、高高在上的王室成员们的私下生活，肖瑶殿下就是再好不过的拍摄对象……”
    “而过往的王储训练之所以没有人喜欢看，是因为直播通常只选取王储在活动中登场的，而观众其实更想看的不止是在活动中出席的王储，更是平时训练中、甚至日常生活中的王储——人们想看王储光鲜的一面，也想看王储私下作为普通人的一面，如果我们能够这样一种全方面的真实记录，挖掘出肖瑶殿下最真实的一面，她的生活态度，她的工作态度，她如何跟肖策陛下及身边工作人员相处，人们会爱看的，而且会痴迷于此——”
    高旻被傅嘉霖说服了。
    然后他下了一次巨大的赌注，将肖瑶的训练直播项目交在了这个一年前狠狠失败过一次的综艺之神手里。
    如果失败了，对于傅嘉霖而言不过是又一次的滑铁卢，他还有翻身之日，但对于高旻而言，作为求稳的政府官员作出这种激进的选择，无疑是将职业生涯押上去了。
    ……到底是成是败，得看今日第一天合作下来效果如何。
    而此刻必须得让殿下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高旻以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将此事的利害跟肖瑶逐一分析了一遍，再次重申了这一场启动会议的关键性。
    “殿下你要知道，这个节目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你对于傅嘉霖这个总导演来说，就是综艺节目里唯一的主持人，真人秀里唯一的嘉宾……等会走进会议室后，就是殿下跟傅嘉霖第一次见面，你们能不能撞出火花来，不但决定了王储训练直播这个项目此后三个月的生死，也决定了我和他两个人的职业生涯的生死。”
    “薄斳寒为肖策所押上的一切，我和傅嘉霖也为您押上了。”
    肖瑶此刻被他讲得腿都软了。
    她根本不知道高旻口中这位神乎其神的傅嘉霖看到自己时会不会大失所望……
    她觉得自己并非是那个能让他职业生涯起死回生的人，一想到傅的金字招牌和高旻的未来仕途可能都会因此砸在自己手上，肖瑶就觉得一阵压力如五岳般压在了头顶，压得她都要站不住了。
    肖瑶不由得觉得他两可能是押错宝了，她绝不是那种买了就能有涨停板的潜力股，撑死了也就是一支缓慢增长的基金，大概率还是一只涨涨跌跌的‘瘟鸡’型基金。
    所以她十分惴惴不安地问高旻，“你和那位傅嘉霖……你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别一上来就玩这么大的啊。
    但高旻没有一点犹豫，他将手按在她肩头，然后看着她惶恐茫然的眼睛无比坚定地一笑。
    “殿下，只有最高的赌注，才能带来最大的回报——我赌你会给我们带来最大的回报。”
    第34章
    九点了,肖瑶也知道定的会议时间已经到了。
    可她却没有立刻走进去，甚至没有看高旻。
    那种压力就在肩头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憋得慌——一向以来，肖瑶只需要负责自己的人生,甚至她连自己的人生都不太顾得好,所以上辈子也从未想过嫁人生子什么的,毕竟那就等于要向另外两个人的人生负责。
    但此刻高旻告诉她，他和傅嘉霖未来阶段的人生是往上走还是往下滑,就要看她以后三个月的表现如何,甚至就要看未来三小时这个会议上她表现如何了。
    这怎么能不紧张？她紧张到从手指尖到脚趾头都一片冰冷。
    肖瑶此刻很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不然感觉马上就要窒息了，她连忙走到走廊里一处正巧开着的窗口边,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
    从二楼的窗外看去，是王宫庭院里修剪整齐的草坪与花园,再往远处是一排排伫立的树木和灌木丛和蔚蓝如洗的天空。
    清风徐徐吹在脸上，雪白胸脯的黑头鸟高鸣着在顶空掠过。
    肖瑶终于回过神来,感觉身体内冻住的血液重新开始汩汩流淌。
    其实，高旻让傅嘉霖来接手她的训练期直播，对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之前谢臣说去帮她谈日记出版的事，也提到过她的人气跟版税收入是息息相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