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额登想了想,大汗你那张脸像是要灭了瓜尔佳氏全族一样,怎么可能算了?
“大汗,奴才不知。”
皇太极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小玉儿远离科尔沁,孤身来到盛京,多尔衮不护着他,大玉儿也不念着她,哲哲是个不管事的,若是我再不护着她,还有谁能保护她?不管如何,科尔沁也是大金的盟友,不看僧面看佛面。”
额登心里呵呵,大汗,您醒醒啊,之前最讨厌十四福晋的是您,对她不理不睬的是您,每每见到她就厌恶的还是您。
“额登,宣马喇希贝子到崇政殿见我。”
“是。”
*
马喇希一个晚上被其它贝勒贝子们灌酒灌得晕晕乎乎,几个月后征讨察哈尔,多尔衮已经点了他为镶白旗先锋,率领几千人马先行出征。
对于他来说,这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他甚至已经见到贝勒向他招手,只要他得胜归来,唾手可得,还可以从察哈尔的俘虏中,弄几个小娘们享用,简直是神仙快活。
一名小太监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道,“贝子爷,大汗要你去后殿见他。”
马喇希醉醺醺的,神志糊里糊涂,脑子一片空白,大大咧咧道,“谁要见我,干什么?”
小太监并不和他废话,吩咐几个人搀着他走了出去,周围众人见到也没惊讶,这货喝得酒气熏天,被带出去醒醒酒,也是正常。
马喇希随着小太监到了后殿,迷迷糊糊中见是崇政殿的后殿,含含糊糊道,“这不是大汗的后殿吗?到这里做什么?”
殿里坐着一名身穿黄色衣衫的男子,秀逸俊朗,一双乌黑深邃的凤眸正冷冷望着他,那双凤目平静无波,敛着层层煞气,那是厮杀无数见惯血腥才有的沉静内敛,如边关月沙场雪,只望见一眼,便让人浑身寒毛直竖,两股战栗。
马喇希瞬间酒醒了,背后冷汗涔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过大汗,马喇希失态了,还请大汗见谅。”
这货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皇太极,多尔衮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从心里敬着,多铎是他的旗主,他言听计从,但是唯有对这位大汗,却是从心里害怕。
说也奇怪,皇太极平日里对待八旗并不苛刻,甚至还很宽容,他不是一个暴虐的人,对待将士赏罚分明,但他就是怕他。
皇太极示意他不必多礼,起来回话,马喇希见小太监搬来一个凳子,只敢坐半个屁股,“大汗,您召见我有何事?”
皇太极淡淡扫了他一眼,“马喇希,我之前说过,满汉一体毋致异同,你可是有意见?”
马喇希大惊失色,“大汗,我对此绝无任何意见,大汗的话,我时刻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甚好,这大金的天下,原就是你打下来,和我们爱新觉罗没什么关系?”
皇太极语气愈加平静,听在马喇希的耳中,却如晴天霹雳山崩地裂,大汗怀疑他的忠心?
再次跪倒在地,马喇希竖起手掌,“满天神佛在上,马喇希对大汗一片忠诚,绝无反意。”
皇太极眉眼未抬,“那你的嫡福晋为何说这天下是你打下来的?”
马喇希瞪大两个牛眼睛,此话从何说起,皇太极轻咳一声,额登立刻将大福晋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只是按照大汗的意思,为了保护十四福晋,隐去两人的争执,只说了瓜尔佳氏对范夫人极尽羞辱,还对大汗不敬。
马喇希的眼珠都快掉在地上,额上冷汗刷得流了下来,这个该死的蠢妇,范文程是大汗的心腹,居然敢当面羞辱他的夫人,等于打了大汗一巴掌,大汗岂会善罢甘休。
若是瓜尔佳氏在他眼前,他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蠢妇,大汗是何等人也,文武双全心有城府,虽说八旗大多人对他重用汉人不满,但是除了背后嘀咕,谁敢当面说,就连他的旗主多铎,平日里对大汗十分不满,也不过弄些恶作剧气气他。
大汗平日里就一直教训满人要对汉人宽容,甚至效仿汉人制度成立六部,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瓜尔佳氏撞了上去。
马喇希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声哀求,“大汗饶命,我那个蠢婆娘口无遮拦,触犯大汗,原本应该打死算了,可我与她多年夫妻,实在不忍心,求大汗念在我为大汗出生入死的份上,宽恕她吧。”
马喇希虽说百般嫌弃瓜尔佳这个黄脸婆,但是一来两人有了五个孩子,二来瓜尔佳氏也是满族大家族,不能得罪,只能拼命求饶。
皇太极冷眼旁观,听到马喇希说到出生入死,抿了抿唇,“老汗王当年的大贝勒也是出生入死,这样吧,我也不强人所难,出征察哈尔还是换做莽古尔泰打先锋。”
马喇希瞬间吓住,老汗王的大贝勒?褚英?确实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可也是被老汗王说杀就杀,这还是人家亲儿子,自己一个小贝子算个屁。
再说,征讨察哈尔,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居然要让给莽古尔泰?“大汗,我错了,还请大汗饶恕,大汗要我如何做,我就如何做。”
皇太极凤眸深似海,幽黑深邃,一眼望不见底,“马喇希,我将护军统领阿达海之女伊尔根觉罗氏赐婚于你,为你的嫡福晋,至于瓜尔佳氏,你们夫妻伉俪情深,我也不愿看你们分离,就赏她做你的格格吧。”
伊尔根觉罗氏也是满族大家之一,阿达海更是军功在身,这实在是一门好亲事,还是大汗赐婚,马喇希瞬间将瓜尔佳氏忘到后脑勺,“多谢大汗,马喇希愿为大汗冲锋陷阵,至死方休。”
额登在旁边听着,心中啧啧不已,大汗简直是太厉害了,不动声色间翻云覆雨,阿达海是大汗的心腹,这相当于在马喇希家中安了个钉子,不愁马喇希不乖乖听话,马喇希是镶白旗重要人物,等于给多尔衮和多铎埋下一颗坏种子,早晚结出恶之花。
最可怕的是,伊尔根觉罗氏是个粗莽尖酸刻薄的女人,对待那位从嫡福晋到身份低贱格格的瓜尔佳氏,怎么能容得下眼,况且是大汗赐婚,就算瓜尔佳氏一族再不满,也不敢说半个不字,为瓜尔佳氏出头做主。
额登望着神色如常安静如海的大汗,心中暗想,瓜尔佳氏这辈子完了,除非早死早解脱,大汗这次真的是怒了,大汗平日里宽容大量,很多时候一笑置之,就连上次生辰,多铎送了一匹跛脚的马给他,也不过稍加训诫几句,并未放在心上。
马喇希千恩万谢走后,皇太极看向额登,“你去告知他,赐婚旨意两天后给到,让他见机行事,不要牵连到范文程。”
额登立刻明白,大汗严令,此事不许牵涉到十四福晋,看来大汗对于十四福晋保护的严严密密,“奴才明白。”
“我有些乏了,让大贝勒代我主持宴会。”皇太极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是,大汗。”
*
叶晚晚怏怏不乐的回到大福晋宫里,哲哲见她闷声不吭,忙过来拉住她,带她往内屋走去。
“小玉儿,别理那个混不吝的,瓜尔佳氏糊涂了,又是个粗言粗语的,不和她见识,去内屋歇息一会,姑母给你拿好吃的。”
“谢谢姑母,姑母最好了。”
跟在大福晋身后,转眸望向一旁,瓜尔佳氏正与大玉儿聊着天,眉飞色舞神情嚣张,向来是觉得十四福晋都拿她无法,得意忘形,见叶晚晚望向她,越发猖狂,满眼不屑,扬起下巴,做出一个呸的口型。
叶晚晚对这种挑衅向来不介意,快穿文里摸滚打爬多年,这么嚣张跋扈的路人甲,基本上都是被她狠狠收拾的命,不过早早晚晚的事情。
她介意的是,皇太极居然对她被瓜尔佳氏羞辱的事情,无动于衷,不帮她出气也就算了,居然在她随口说句算了的情况下,也就算了,这就很没意思。
看来她高估了自己的地位,在皇太极心里啥也不是,还真以为皇太极送个口脂,对她纵容,就对以前的小玉儿改观了?对她有些许好感?事实证明,还早呢,郎心似铁,当真是前路漫漫,勾搭还需努力。
叶晚晚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她决定的事情,百转千折都要去实现,这点小挫折算什么,穿衣服要上,脱衣服也要上,啊呸,不是,没困难要上,有困难更要上,总之是上定了。
话说皇太极也真是意志坚定,看来真的是没遇上海兰珠,按照野史记载,皇太极对海兰珠那叫个一见钟情,最强大脑秒变恋爱脑,关雎宫宸妃什么的,都往海兰珠身上推,哪像自己,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人家还是婉拒千里之外。
哼!
一直到多尔衮来带她回府,叶晚晚还是意兴阑珊,双手托腮,靠在马车的窗户上,望着窗外发呆。
多尔衮见她傻傻的模样,像一只百无聊赖的小猫,又好笑又心疼又有些不解,伸出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玉儿,你怎么了,神思恍惚的,出什么事了?”
又是一个来问什么事情的,告诉你有个毛线用,只会骂小玉儿无理取闹,义正言辞的让小玉儿大局为重,总之就是各种道德绑架,可怜的小玉儿经受双重精神折磨。
算了,这位爷还不如皇太极,虽说皇太极没帮她出气,可也不会骂她,愿意听她倾诉,还问她要不要帮忙出气,是她自己做样子做过了头,也不能怨人家,而眼前这位爷,想必又是一堆口吐芬芳。
大大的杏眼眯了眯,掩唇打了个哈欠,慵懒犹如酣梦正香的海棠花,嘟了嘟小嘴,“没什么,就是我累了,困了。”
多尔衮见他的福晋懒散的模样又媚又妖又纯真,心中一动,笑着拉开披风,将叶晚晚裹了个严严实实,而后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休息一会吧,到了我会叫醒你。”
叶晚晚身体僵住了,啥情况,又占她便宜?她很想挣脱开,只是转念一想,两人目前还是合法夫妻,算了,就当抱枕用吧,伸了个懒腰,伸手抱住多尔衮的胳膊,蜷缩在多尔衮怀里。
多尔衮见小玉儿变成小猫儿,十分可爱,唇边还带着满足的笑容,不禁抿唇轻笑,伸手将披风又紧了紧,帮她盖得绵绵密密。
叶晚晚也有些倦了,又大了几个哈欠,一会功夫,睡意上涌,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大亮,见塔娜正在炕前坐着瞪着自己,眼睛眨也不眨,不由吓了一跳,“塔娜,你干嘛这么吓人?我脸上长花吗?”
塔娜欢呼一声,上前左看右看,“格格,昨晚上是贝勒爷抱您回来,他把格格放在床上,给您盖好被子,叮嘱我不要打搅您,还让吉兰嬷嬷吩咐下去,这几天福晋不舒服,不要来请安影响您休息。”
叶晚晚揉揉脑袋,原来是多尔衮抱自己回来,她怎么会睡得这么死?看来是这些时间太累的关系。
塔娜见格格醒来,端了碗参汤过来,“格格,这是上次贝勒爷送来的百年人参,他吩咐我炖汤给您滋补身体。”
狗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上心?难道有什么企图?
叶晚晚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如今科尔沁的吴克善还在盛京,狗男人怕自己无理取闹影响到科尔沁和大金的关系,先笼络住自己,呵呵,当她是以前的小玉儿那般好骗。
一口气将参汤喝完,补得是自己的身体,这种送上门来的补品,喝了便是。
梳洗完毕用罢早饭,塔娜按照往常习惯,在桌上放上一个花瓶,采了几枝绿梅插在瓶里,闻一闻,清香扑鼻,又泡了一壶香茶,将笔墨纸砚准备好,拿出那本簪花小楷字帖,摊在桌上。
脆声道,“格格,都准备好了,您来习字吧。”
叶晚晚懒洋洋的走到书桌旁,拿起笔随意写了几个字,字迹秀丽清雅,而后拿起白玉纸,将它揉碎捏成团扔到火盆里,哼,练个毛线,原本就是用来转一装,刷刷皇太极的好感度罢了,这会子连装都不想装。
“拿走,以后都不要练字。”叶晚晚吩咐塔娜道,塔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巴巴的将东西拿走,“那这瓶花呢?”
叶晚晚看到绿梅花,想到无动于衷的皇太极就生气,“一起拿走。”
闲闲散散的在贝勒府躺了两天,叶晚晚哪里都没去,多尔衮也像是凭空失踪一样,两天都不在府里,估计是招待吴克善,或者是别的事情,她也懒得管。
只是想到瓜尔佳氏嚣张的模样,她心里憋着一口气,这个该死的女人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否则,她在盛京贵女圈里还怎么混下去,原本小玉儿就名头不佳,这会又变得随时可以欺负,谁都能上来打脸,她还怎么混下去?
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人。
“塔娜,你命人去请十五贝勒过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塔娜领命而去,叶晚晚哼了一声,马喇希是镶白旗人,多铎是镶白旗的旗主,由他出面,马喇希自然不敢不给她面子。
按照叶晚晚在多铎心里的分量,她的话就是金字招牌,多铎此时正帮多尔衮处理吏部的事情,闻言心中一惊,小玉儿可从未这般急的找自己,于是忙也不帮了,哥哥也不管了,和多尔衮找了个拉肚子的理由。
“哥哥,我好像吃坏肚子了,回府休息一下。”
多尔衮压根没想到弟弟是装病,关心的问道,“可要紧,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不用,不用,我回去歇歇就好。”
从吏部溜出来,多铎立刻往十四贝勒府骑马而去,气喘吁吁赶来。
“小玉儿,有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要我来?”
叶晚晚在多铎面前,压根不用任何伪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使性子就使性子。
想买什么东西多铎就一句话,“我带足银子。”想要告状,多铎也是一句话,“谁欺负你,劳资弄死他。”
比如说现在,她就噘着嘴,一脸不开心的神情,“我不开心,反正不开心。”
“小玉儿,你没事吧,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多铎望着叶晚晚愁眉苦脸的样子,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吉祥楼的点心,秀宝斋的首饰,以及各种小玩意,一一放在桌上,边放边看叶晚晚的脸色,压根没有阴转多云。
“小玉儿,你怎么不高兴了,谁惹你生气了,我帮你教训他们。”
多铎的性子向来暴躁,尤其是对待自己最关心的人,在他心里,小玉儿比他自己都重要,和哥哥并驾齐驱,哥哥是他最关心的亲人,小玉儿是他最喜欢的青梅,这两人是他的逆鳞。
他因为是老汗王努尔哈赤的老来子,满人最喜欢小儿子,因此被努尔哈赤宠得无法无天,甚至将正黄旗都交给他管理,他也是所有旗下牛录和土地最多的人。
及至成年,打仗勇猛战功赫赫,其它贝勒不敢小瞧,多尔衮又对他很宠,皇太极也纵着他,因此很多人都不敢招惹他。
叶晚晚揉揉眼睛,哇的一声哭出来,吓了多铎一跳,小玉儿居然哭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在多铎一迭声追问下,叶晚晚抽抽噎噎道,“马喇希欺负我。”
多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那个铁憨憨,你们怎么会遇到?他可不敢来贝勒府。”
“是他的嫡福晋瓜尔佳氏。”叶晚晚哭着将那天的事情告诉多铎,顺便调油加醋,“以前她一直羞辱我,我怕你担心,从不敢告诉你。”
多铎气得一跳三尺高,“这个丑妇,我早就告诉马喇希,这样的泼妇就该痛打一顿,小玉儿,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让她嚣张到现在,走,我带你去她府上,让马喇希打她一顿给你出气,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