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看,看了,全看了。”守城小兵低头道。
    顾恒从身后抽出鞭子,向小兵身上抽去:“在我面前还敢撒谎,拖下去,关入大牢!”
    小兵在求饶声中被拖走。
    顾恒走到商队的最前方,逐一打开桶盖。
    商队的人退到一边,垂手而立,这都是苏白之前吩咐好的。
    苏白蜷缩在木桶内,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整个人憋气沉入馊水中。
    就在顾恒揭开桶盖的那一霎那,苏白憋气扎入桶底。
    她灰黄色的衣服和头巾和木桶融为一体,与暗褐色的馊水融为一体。
    顾恒木桶中望去,根本看不出什么,就在他准备将手中的剑插入木桶之时,听到一声急报:
    “公子,不好,粮仓失火了!”一小厮策马而来,飞身下马,跪下焦急道。
    顾恒脸色惨白,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官老爷,我们可以走了吗?”商队为首的老伯乞求着。
    “快走!”守城士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苏白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商队推着馊水走了两个时辰,出了姑苏的地界,到达一处客栈,苏白才从馊水桶里出来,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扮作男儿,拜谢了各位,再马不停蹄地向京都策马而去。
    顾恒终于扑灭了大火,整个人无力地摊在地上。
    当今陛下多疑且杀人成性,粮仓失手是重罪中的重罪,他心里叹着顾家的荣华恐怕是到头了。
    顾膳得到消息,赶来时双腿已经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大人,已经找到纵火的火把。”小厮将收集到的火把棍子放置于顾膳身前。
    他闭着眼,眼皮微微颤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终于从一个穷书生做到了知府,不敢得罪任何人。到底是谁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顾恒站起身,一拳砸向土墙,面色狰狞道:“苏白!别以为趁乱就可以逃出姑苏城,只要我活着的一天,迟早要将你抓回来扒皮抽筋,以泄我心头之恨。”
    顾膳看向顾恒:“你刚刚说谁?”
    “苏白,就是险些嫁给冯塘的罪妇。”
    “啪”顾膳狠狠地打了顾恒一巴掌:“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谨小慎微,谨言慎行。千岁爷刚走,你就忘了我的嘱咐?”
    第25章 上
    “她是九千岁看上的女人!”顾膳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怎么可能?”顾恒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如果千岁爷喜欢她,为何不带她一起出城?”
    顾膳指着自己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 拂袖离去。
    苏青这些天一直躲在小客栈里,在得知冯家被灭族的那一刻, 只难过了片刻,又觉得开心。
    本来就对冯塘没有什么感觉, 这种没有才华, 依附于家族的纨绔子弟是自己最看不起的。
    冯家垮了, 那苏白便再也不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冯家少奶奶。
    想到这些,苏青心里那对冯塘的一点点内疚也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幸灾乐祸,有些开心。
    她躺在客栈的小床上,摸着颈前的双鱼玉佩,突然疑惑起来。
    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玉佩,苏白为什么那么谨小慎微地将它锁在铜盒里?
    苏青在疑惑中睡去。
    第二日起来,苏青便悠闲地去街边的摊子吃早饭。
    “听说了吗?京都英国公派人来我们这儿寻十多年前失散的亲生女儿。”
    “可不是, 好像这英国公的嫡女小时候走散时脖子上挂了个双鱼玉佩。英国公的嬷嬷一定要见到双鱼玉佩,才会让你进去见管事的。我听说街边的玉铺的双鱼玉佩一夜间售卖一空呢。”
    苏青听着邻桌两个老妈子的谈话,手揪着衣服里的双鱼玉佩,心跳得厉害。
    英国公的嫡女?
    十多年前失散的女儿?
    苏青的眼神微眯, 嘴唇轻抿。
    她想着从小阿娘对自己的憎恨与漠视,却处处偏袒着苏白,不由得愤恨起来。
    “青儿!”苏梅走上前, 捧着苏青的脸,“终于找到你了。”
    苏青咬着牙,冷冷地看着苏梅,抓紧她的手,就往客栈里拉。
    “怎么了?无论什么事都别怕,有阿娘在。”苏梅的手有些吃痛,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苏青身后,到了客栈。
    苏青关上门,转身怒视苏梅:“你真的是我的阿娘吗?”
    苏梅有些疑惑,愣神地望着苏青。
    “我就直说了吧。我和苏白,有一个是英国公的女儿吧?”苏青眼神锐利,瞪着苏梅。
    苏梅手中的包袱跌落在地上,她躲闪着眼神,颤颤巍巍道:“你从哪瞎听来的?你们都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
    “苏梅!”苏青一声怒喝,掏出怀里的双鱼玉佩,“英国公的人已经寻亲到姑苏了,如果我拿着这个玉佩找到她们,你的谎话还能圆下去吗?”
    苏梅闭上眼,身子有些颤抖。
    这些年,她想过无数次苏白认亲的场面,也打算过将苏白的身世告诉她。可是见到她越来越大,越来越懂事,就愈加舍不得。
    本以为可以将陈年旧事埋在心底,却不想苏青知道了。
    她抬眼看向苏青:“其实英国公的女儿不是你,是苏白。”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苏青咬着牙咆哮着,“如果我是你的亲身女儿,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偏袒着苏白,好吃的先给她吃,新衣服先给她穿?”
    “因为她的阿娘救过我们母女的命,当年我怀着你,又恰逢战乱,若不是她阿娘,我们早就死了。”
    苏青握着玉佩,后退了几步。沉思片刻,抬起头,盯着苏梅:“苏白身上有什么胎记?”
    “你要做什么?”苏梅突然正色道,“不是我们的东西,不要觊觎,况且假冒侯门嫡女,是要五马分尸的。”
    苏青收起玉佩,昂起头:“我说过,这辈子我要嫁入簪缨世家,我要过人上人的日子。我是绝对不会像你一样,一辈子过着低贱的生活,被人看不起。”
    “苏青,你听我说,”
    苏青拔下发簪,插向自己的颈部:“你口口声声说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是从小到大,你有为我做过一件事吗?如今,我只不过求你告诉我苏白身上的胎记,这很难吗?”
    苏青的颈脖上冒出丝丝鲜血,苏梅揉搓着双手,蹙着眉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人喜欢我,活着还不如死了!”苏青举起发簪,向自己的颈部扎去。
    “我说!”苏梅的眼睛含泪,撇过头,“苏白的右手臂内侧有个桃形胎记。”
    苏青将发簪插回头上,从香炉上取出燃着的檀香,递给苏梅。
    她闭上眼,卷起自己的衣袖,漏出右手:“来吧,烧出一模一样的胎记。”
    苏梅自知再也劝不下,只能无奈叹了口气,按着记忆,用冒着火星的檀香,在苏青的右手臂烧出桃形印记。
    晚春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
    苏白骑着骏马,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终于到了京都。
    望着热闹非凡的长安街,不由地湿了眼眶。
    上辈子,嫁给许泽时,也是经过这长安街,抬入许府。
    不过自己是个妾,是在夜里,从偏门抬入许府。
    没有喜宴,没有红烛,只有清冷的街道和下人的鄙夷。
    还好,都过去了,苏白心里感叹道。
    经过多方打听,才得知梁王叛乱,萱怡郡主和梁王被关押在昭狱,而冯塘责备关押在刑部大牢。
    “那梁王可真是狼子野心,不知好歹。陛下都已赐他爵位,他还半夜率领十万禁军围攻皇宫。还好首辅大人救驾及时,才免得一场血雨腥风啊。”茶楼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说着前几日梁王造反的场景,茶客们纷纷怒斥梁王不是个东西。
    苏白坐在茶楼内,轻捧茶盏,回忆着前世的点滴。
    这世上,没有比帝王更无情、更多疑、更心狠手辣的人了。
    当年朱潜靠着萧、梁、傅、苏四大世家谋朝篡位,如今四大世家只剩下苏家和傅家了。
    苏白闭上了眼,想着自己是苏家的嫡女,英国公苏达的女儿,她捏起拳头,势必保住苏家一家平安。
    付了银子,苏白走出茶楼,迫不及待奔向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守卫森严,更别提冯塘是株连九族的重犯,要看一面不是那么容易。
    苏白求了守门的官差良久,也不得入内。无奈从衣袖中掏出碎银,递了过去。
    第26章 下
    “不是我不让你进去, 而是重犯不得探视,除非主事大人点头。”官差为难道。
    苏白又从袖中掏了一块金元宝,递给官差:“那还烦请小哥帮忙通禀一二。”
    官差收了银子, 也不好推辞,便走了进去通报。
    许泽听了官差的禀报, 有些疑惑:“一个男子?他身高多高?”
    “不高,才到我肩头, 眉清目秀的样子。”
    许泽思索片刻, 然后笑了笑:“我知道了, 让他进来吧。”
    苏白站在刑部门口有些踟躇,上次见冯塘,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
    马上就要圣上亲审了,就怕他那公子哥的纨绔性子一时控制不住,顶撞了圣上,那可真是要命的事。
    就在苏白想得出神的时候,官差出来,让她进去。
    苏白喜出望外, 她低着头,压制住自己欢欣雀跃的心,踩着小碎步,进入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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