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二代目不无温情的语调令大房鼻子一酸,但要说他突然回心转意,大房也绝不可能相信,因此颇有些狐疑的看着他:“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这个话?”
    “是因为看见你有白头发出来,所以才意识到你可能是太辛苦了。”二代目道,“毕竟,你除了自己养病,还要照顾嘉瑶,那孩子性格比较急,又不太听话。”
    毕竟是原配夫妻,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的,二代目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大房就已开始着慌,捉住他的手摇晃,急切讲:“我知道,你在怪我没有管教好她对不对,她今天是冒失了点,但她才多大?小孩子不懂事而已!我回香港便会责她罚她!”
    二代目由她捉着手,轻叹道:“正因为小孩子不懂事,所以才需要管教。你看看你,都自顾不暇,所以孩子们才会被纵容成这个样子,你自己觉得像话么?”
    就是此刻,说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他的声音听着,依旧温情满满。他们李家人都是这副腔调,于谈笑间杀伐决断,不管办什么事情,都不会通过情绪或嘶吼去渲染,更不会做出杀气腾腾的样子来。所谓的杀人不见血,便是这样了。
    大房青年失宠,中年大病,晚年失子,也就是她,方能坚忍支撑到现在,换做任何一个其他女人,这样的痛楚,这样的悲伤,谁能承受得住?眼下被这话一激,于刹那间又涌上了满心满腔的恨意,恨到极处,反而没了话语,只是瞪大了双眼,直直的盯着眼前这男人的面孔看。
    二代目在这个弥漫着药味及因身体一点点死去而散发出的腐败气味的房间一刻也不想多呆,把她的手拉开,直截了当讲道:“等过完年,我就会安排她去国外读书,进修几年,你正好可以安心养病。”
    大房直直的看着他,咬着牙齿问:“去哪里?英国么!”
    二代目不避她的目光,慢条斯理讲:“是,是英国。”
    大房摇头:“不,我不同意!她一个女孩子去国外,我不放心,我要她在香港陪我!我回去打她,骂她,令她此生再也不要提你心爱的潘小姐一句!”
    二代目目光冷冷看着她:“我会安排人陪她,看管她,你不用操心那么多,只管安心养病就可以了。”可笑自己,竟然放心叫嘉瑶养在她膝下这么多年,好好的孩子,被她养成了打手和帮凶,她在后面发号施令,叫孩子在前面冲锋陷阵,这样的“母亲”,竟然也有脸在自己面前说出“不放心”这三个字。
    二代目话音才落,大房拼尽全力,猛地探身,再次攥住男人的手,下狠劲地抠他的皮肤,抓他的手背,一面瞪他,一面流泪:“这个世上,除了我,谁还会真正为她好?她的那个做歌手的放荡妈咪么!你要趁此机会送她去英国与她的放荡妈咪团聚么!这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含辛茹苦的把她养大,只为了把她拱手送人?那个女人,她只会把我的瑶瑶带坏!”
    二代目最恨人家大声吵闹,再提陈年旧账,简直不能忍。更不用说,那个歌手,嘉瑶的生母,还是经她牵线搭桥,做了自己女朋友的。
    眼下,看大房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泼妇面目,二代目心中诧异,曾经的那个清秀佳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令人厌憎的鱼眼珠子了?心内对眼前状若泼妇的大房厌恶到极点,不愿多说下去,将她的一双手用力甩开,站起来,摔门临去之前,冷冷道:“这里不是香港,这是老宅,记得给自己留点体面。”
    大房颓废歪倒在床,同时心想,自己也真是眼瞎,当年有多少选择,千挑万选,最后却嫁给了他。可笑的是,结婚的誓词,她竟然足足信了几十年。若不是这负心男人,自己又哪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在轮椅上一坐就是三四十年?
    大房躺在床上,自怨自艾,恨天恨地,流泪许久,于将睡未睡之际,迷迷糊糊的想起从前还年轻的时候的那些事情来了。
    想当年,自己同他是多么般配的一对,人家提起他们的婚事来,又是多么的艳羡啊。她淑芬是一代目亲自为儿子挑中的媳妇,身家背景自不必说,李家有钱,她娘家有power,典型的强强联手就是了。
    虽是联姻,她也大他三岁,但她容貌不俗,加上夫妻二人有共同的成长背景及相近的三观,婚后很快就培养出感情,虽然没有那种爱到死去活来的激情,但却也有你侬我侬的柔情蜜意,便是蜜月期过去,也是能称得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一对璧人。
    婚后不久,她就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她有能力,也有野心,不论是公司还是外面,遇到事情,她顶的上,抗的过,千金小姐身上的骄娇二气,她身上根本不存在。
    那个时候,她与他齐心并力,守望相助。人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他们夫妻二人,将联姻所带来的益处利用和发挥到了极致,李家商业王朝就是那个时期,在他们夫妻二人手里得到确立与巩固的。
    那几年,说是大房一生当中最圆满最开心的时期也不为过。但要说那个时候有什么不足之处,也有,就是生养了长女嘉琪之后,她就被医生警告身体不适合再生育。
    普通人家都还想要个儿子传续香火,更何况是李家这样的人家?不过彼时夫妻俩感情好,男人便安慰她说,儿子生不生无所谓,好好培养女儿就是。
    她看当时男人的表情,观察他的眼神,相信男人说的是真心话,因此十分欣慰与感激。再后来,夫妻两个去公司时,就经常把女儿嘉琪带在身边,好让她早一点接触到公司业务,同时也可以学习爸爸妈妈是如何工作的。在公司里面,每每开一些重要会议时,夫妻俩就会叫秘书给她搬个小椅子,令她坐在旁边旁听。
    大房与二代目都有能力,也都是野心勃勃的实干家,但他们的女儿嘉琪却完全相反,天性柔弱,除了漂亮的小裙子和美丽的小配饰以外,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爹地妈咪每每令她坐在一旁旁听大小会议,她都备受煎熬,时间久了,她就会偷偷在自己的口袋内藏把小剪刀及彩纸,不得已旁听会议时,她就摸出小剪刀来剪纸,一场会议开完,她能剪出一堆漂亮的裙子帽子及美丽小公主的剪影。
    大房面对这样的女儿着实犯愁,男人又安慰她说,将来家里的生意都可以交由专业的人去打理,只要嘉琪不是太蠢笨,祖业总还能守得住的。
    大房便又信了男人的话,心中更是欣慰,对他更是感激。作为弥补与回报,偶尔男人在外面传出风流韵事,或是惹出风流债时,她便使出辛辣手腕,尽职尽责的帮他料理善后,不让他有任何后顾之忧。
    偶有身边有亲近之人听到只言片语,替她担心时,她反而会在心里笑别人看不穿:嫁到豪门,你注定无法成为唯一。这是多少前辈亲身实践过后得出的经验,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你看上的,你所图的,别的女人也会看上,也想分一杯羹。怎么办呢,他这样多情不定的男人,到最后,注定会成为公共资源。但是,只要自己稳坐正房之位,只要他心里头最看重的那个人还是自己,别说他在外面风流,交几个女朋友,在几个女人之间周旋,就算养个男宠,这一切又有何惧?
    第44章 paradise
    大房与二代目结婚第十年,她三十九,二代目三十六这年。某次二代目连续去欧洲出了几次差,等到公务完成,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就不对了。一个人独处时,会无意傻笑,会出神,会发呆,然后半夜会躲在书房里打上几个小时的电话。
    照理说,二代目已三十多岁的年纪,绝非情窦初开毛头小伙,外面那些野花野草,情情爱爱的,于他而言,不过是饭后甜点,用来调剂口味可以,要说到费心费神,他一个工作时间安排精确到分秒的大忙人哪有那个闲情雅趣?
    但这一次,平日总是沉着从容的男人忽然失态至此,大房就知道了:家里的老房子失火了。这些年,那么多的明火暗火与鬼火在眼前飘过,有几次都差点烧到眉毛上了,大房压根就没有放在心里,唯有这一把来历不明的野火,烧的一向淡定的她隐隐不安起来。
    某一日,二代目称有公务,外出半月未回。大房几经查探,终于得知,男人机票酒店订了全套,而人却压根就没在出差地现身。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都在位于南太平洋的某个温暖如春的海岛度假。而随行的,就是给他燃料与动力,令他焕发第二春的某个来自上海的年轻貌美空姐。
    大房几番思虑之下,回了一趟娘家,问计父亲。她那宦海沉浮多年的父亲沉吟许久,告诉她说:“你需要生个儿子,一个真正的继承人。”
    大房听闻父亲的话后,如同醍醐灌顶,到此时,她方才顿悟:自己若是不生个儿子出来,将来有的是女人为他生。而嘉琪这样的软弱心性,一旦没了自己扶持,将来谁会把她放在眼里?只怕自己辛苦打拼这些年,到头来,只能落个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场。
    从娘家回来的路上,大房就下了决心,拼死也要生个嫡子。
    果然,明明说有此生有一个女儿就已足够的男人,在她的嫡子出生不到两年的某一日,突然抱了个外室子,跑回佛山祖祠去上族谱,同自己靠服药拼死拼活以四十岁高龄养下来的儿子不同,外室子健康可爱,而更巧更妙的是,那孩子竟然同公公是同一天生日。
    大房自从怀上儿子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先是保胎,后是服药发胖,到知道有外室子存在时,她已经坐上了轮椅,公司自然也长久没能去露面了。
    听闻二代目要为外室子上族谱这件事情后,大房当天就抱着自己刚巧生病高烧的儿子,叫人推着轮椅去了公公家中一趟,在公婆面前哀哀切切地哭诉了半天,讲,外面生多少都可以,但是不能进族谱,不能姓李姓,这是她作为李家媳妇最后的底线。
    大房生的是孙子,难道儿子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就不是孙子了么?公婆两个气儿子,疼儿媳,却也无奈,就同儿媳讲家和万事兴的大道理,让她万事都要以大局为重。云云。
    大房从小生长于权贵之家,对于公婆的老套说辞自然都熟悉,接下来该怎么做,该怎么说,该怎么去应对,她心里自然还是明明白白。所以她仍旧抱着儿子哭,哭到昏厥,其情其景,令周围人都为之不平,为之心酸,同时暗暗诧异,她为何如此看不开想不通?嫁给李家这样的人家,嫁给二代目这样多情又风流的男人,你看上他多金优秀,在感情上,你又想要他忠贞不二,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情么?这样做,除了令两公婆为难,讨两公婆的嫌以外,还有什么益处?
    别人能想到的,大房岂会想不到?她如今与丈夫已渐行渐远,岂会傻到再去讨公婆的嫌?她这么做,只是在打同情牌,向公婆面前展示自己的弱势与不易,如若两公婆心里还有那么一点愧疚,能够有一点点倾向自己与嫡孙,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她才能争取到最大利益。
    大房去两公婆那里哭诉后没多久,二代目设于上海富人区的金屋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这群不速之客有六七人之多,而为首的,便是大房。
    二代目有工作,虽与小女友情浓,却无法时刻都陪伴在她身边。所以这天,金屋内仅有那个年轻前空姐和她不满一岁的儿子,以及两个佣人在。
    大房的突然到来,令年轻女孩张皇失措,心跳如雷贯,她自己沉默着不说话,她的佣人金姐代她开口问这一群客人:“请问你们是……”
    二代目在香港有老婆有孩子,年轻女孩心知肚明,却从来没有挑明过,见大房过来,干脆一条道走到黑,装傻装到底。她在人家买部自行车都极不容易的八十年代就做了空姐,乘着飞机满世界的飞了,也算是很见过世面的人了,自然手段也有一点,否则如何能笼络得住二代目那样的男人,并同他生了儿子?奈何她这点见识和手段在大房面前,就成了小儿的把戏。
    大房坐在轮椅上,将她的金屋缓缓环视一周,方才开口说话,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叫这年轻空姐吓得三魂出窍。
    大房说:“潘小姐,我家少爷这几天连续高烧,看着有点不太对,请人一看,原来是有人在暗地里使坏要害他。”
    大房不过一句话,年轻女孩便知自己遇到强敌,还要再勉强抵赖下去,却认出大房带来的人中,有一个慈眉善目的年长女人。
    这年长女人她认识,她曾看到过二代目的几张年轻时的照片,其中几张,就有这个女人的身影。照片中,这个女人总是站在他们一家人的后面略显拘谨的笑着。二代目告诉她说,这女人是父母家中的佣人,他们都唤她为姨婆。姨婆已为李家服务多年,如今已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年轻女孩认出姨婆的同时,就明白自己对抗的已不是大房一人了。她的敌人,除了大房,可能还有二代目的父母。想明白的同时,她不战而溃,一改刚才无辜的模样,立刻就哭了。一面哭,一面着急辩解,说自己不是那样的人,更不会做那样的事,她人在上海,怎么会去害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婴孩?
    大房这时就盯牢了她,问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年轻女孩自从辞去航空公司那个令人艳羡万分的工作,搬离父母家,为二代目金屋藏娇后,就与父母之间争吵不断,后来更是闹到断绝了关系。她父母都是高知,为人傲气,自命清高得不得了,怎么能容忍心爱的独女去做人家的外室?
    最近她回娘家附近访友,顺便带儿子回了一趟娘家,本意是想让父母看看她可爱聪明的儿子,借此修复与父母的关系。结果到了家门口,连门都没能进去。二代目每月只能抽出几天时间过来陪她,她天天与家中两个佣人相对,因此对父母格外依恋,可惜她父母却因爱之深恨之切,不愿再认她这个女儿了。
    雪上加霜的是,才与父母断绝关系,儿子紧接着就受了个个不大不小的伤,天天都要去医院报道一趟的。男人不在,这所有的压力,都要她自己扛着,心中本就一片迷茫与烦闷,今天再经来人一震,被大房一吓,如今仅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只能流着眼泪为自己辩解,以求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不要名分,不在意地位,我只是爱他的人,除此以外,我别无所求,害你们家少爷的事情,我不敢,也根本想不到!”
    这些年来,已从不知多少女人那里听到过“我爱他”这句台词,但没有哪一次比今天更令人憎恶与难以忍受,大房转头说与身边人听:“你们听听:‘我不要名分,不在意地位’,说得好像我们两口子委屈了她似的。潘小姐,你就算没有读过多少书,不懂得做人的道理,难道你父母从小也没有教过你,未经别人允许,就不好去碰别人家的东西么?你现在偷了我的东西,却来和我说你不在意。小偷不在意,主人却在意;你不在意,我却在意!这些话,你听得懂么?”
    年轻女孩哭的梨花带雨:“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可我什么都不要,我更不会去害你们,我只要能够偶尔见他一面就足够了!”
    眼前的年轻女孩哭得可怜,哭得伤心,大房端坐着欣赏许久,方才开口说道:“连哭都这么漂亮,这动人小模样,别说他,就是我看着都觉得心疼,真正是我见犹怜。怪不得外头的几个女朋友里头,他最疼你。潘小姐,你年轻不懂事,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男人,和他的那些哄人的手段,就算一时迷失,我也不忍心落力对付你。罢了,我今天给你两个选择,是走阳关大道,还是过独木桥,就看你自己取舍了。”
    年轻女孩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认真听大房讲出来的每一个字眼。听大房说:“带上你的儿子,去国外生活,永生不得再和他见面。”顿了一顿,又道,“当然,所有费用由我承担。”
    这个条件,已经是当时大房所能做出最大的宽容和让步了。她处世强硬,手腕毒辣,曾被在她手下吃过亏的人形容“这女人走过的路不长草,太毒了”。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却因为在嫡子出生后,存着个为儿子积福积德的念头,做出来的事情,就没有从前那么绝了。
    可惜的是,这个年轻的女孩眼中只看得见豪门的富贵,与上流社会的奢华,而无视这富贵奢华背后的硝烟与厮杀,因此没有接受大房这难得的仁慈,与从未在别人那里展示过的好意,从而错过了这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年轻女孩听完大房的条件,摇头哭泣:“我做不到,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除了他,我再也无法爱上别的人,我不要离开他,我不要离开他!”
    面对执迷不悟的年轻女孩,大房第一次笑了,再一次开口时,语气竟也柔和了下来,听着像是邻家的知心姐姐:“你若想留下来,可以。我还有第二个条件,你仔细听好了:你的儿子,要交给我来养。还有就是,潘小姐,我帮你准备了一个小手术。”
    大房明明脸上带笑,面孔和善似佛菩萨,可惜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眼,都令年轻女孩感到绝望与害怕。
    大房依旧笑笑的,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小手术对你身体无碍,却能令我安心,更能表明你的诚意。而且,有他们家的人全程陪同你,你害怕什么呢?潘小姐你不是有情饮水饱,无情金屋寒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男方家庭条件介绍完毕,下面开始女方家庭的表演。
    第45章 paradise
    年轻女孩从小被娇惯长大,长大后更是为周边人宠着捧着,脾气本就不好,且有男人宠,在大房面前示弱很久,不过是因为心虚,心里头并不见得真怕谁,所以,她怎么会甘心任大房鱼肉?
    听完大房提出的条件后,年轻女孩当场就翻了脸,一改之前的柔弱,闹着喊着要男人给自己说法,要听男人怎么说,要问男人怎么看。
    大房早有准备,叫姨婆当着她的面拨通了男人的电话。电话里,她只顾哭泣诉说,却没听出电话那头的背景嘈杂。电话那头的嘈杂背景中,男人默默听她哭诉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了。”顿了顿,又加了三个字,“你放心。”
    二代目放下电话,重回招标大厅。不过才接个电话的工夫,最后一轮竞价就已开始,主持人把价格才宣读出来,几十块牌子就已齐刷刷举了起来。
    二代目看着面前这些举牌的竞争对手,想起了自己家中养着的一群土佐斗犬,每次投喂它们时,一块肉甩出去,它们齐齐扑上来撕咬争夺的情形,和眼前大致竞争对手们的样子大致无二。这最后一块竞拍的地皮于他们而言,就是土佐斗犬眼中的肉,人人都垂涎三尺。不论地段面积,还是周边劳工成本,这一块地皮,都是建厂的上上之选。所以,他也看中了。因为被他看中,那些竞争对手,他们只能是太子陪读。
    二代目端坐于最后一排正中,漠然看着他前面这群土佐斗犬般凶狠的竞争对手之间的暗流涌动。来前,他已经得到了介于牛a和牛c之间的老丈人的保证,这块地皮,最终只能花落他手,最终只能用于建造李家的安全玻璃厂。所以,这些人,他们都是来为自己抬轿的。
    至于年轻女孩那里,二代目再心硬再无情,心里到底还是有她和她儿子的。她儿子伤愈前一周,也是大房讲定的来抱走她儿子的前一周,他将一代目最为信奉的一位游历于国外的玄学大师找着,并请他出山,亲去上海一趟,为次子算命。
    这大师去了上海,问了生辰八字,再一摸头骨,就说这孩子八字不平和,命格有缺,怕是养不活。
    玄学大师与一代目关系匪浅,这么重要的一桩事情,没有理由不让一代目知道。一代目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就坐不住了。
    儿媳要去抱潘姓空姐的儿子养,本是经他默许的。儿媳打压外面的那些女人,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争也罢,斗也罢,他并不十分在乎,他只要儿子媳妇两个和和睦睦,一家人齐齐整整就行了。毕竟,他们经商人家,最看重的就是家和万事兴。儿子闹得太过,媳妇出面管一管,本是应该。但一旦牵扯到李家骨肉,给李家子孙带来哪怕一丝半毫的凶险,他就不能坐视不管了。否则,放任下去,亲孙将来一旦出事,也只能说是那孩子八字不好,怪不到任何人头上。
    从玄学大师口中得知消息的当天,一代目便带人去了一趟上海,将未满一岁的孙子接往香港,并为他取名一马,由自己与老妻亲自抚养。因为是先前已经答应大房的条件,现在忽然变卦,横插一脚,为了安抚儿媳,他便将这孩子算作儿媳名义上的儿子,见面称她为阿妈。
    而后不久,一代目香港大宅忽然静悄悄的来了个大换血,已用了多年的佣人厨师与司机等遣散大半,之后陆陆续续招了几名新人回来。
    公婆家里的动静,再是低调,身为时常去请安问好的大房不可能觉察不到。后经她多方打探,发现不论是遣走的旧人还是另招的新人,无一例外的,这些人的八字都被拿去测算过。
    当大房察觉出事情有那么一点不太对劲,并打探出个中隐情时,却已晚了,这件事情,木已成舟,已成定局。再不甘,她的手,也已伸不到那么长了。
    在那场妻妾争斗中,大房出了一口恶气,断了劲敌再为自己添堵的可能;而潘宝宝获得了二代目作为一个男人所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怜爱。一般来说,豪门孩子的出生,从来都伴随着通关上位的戏码,而潘宝宝没有,相反的,她抛弃了自己的尊严,只为了留在自己身边。二代目作为一个男人,不是不动容的,所以他也以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去弥补她。至于一代目,他则卸下肩上重担,从此含饴弄孙,得享天伦之乐。
    上海外室,香港大房与李家绝对君王一代目,虽然都有所牺牲,却又各取所需,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东西。最终的结果,皆大欢喜说不上,但每个人的情感都各有慰藉。同时因为小小幼儿一马的归属,这三方势力从此取得了微妙的平衡,之后多年相安无事。
    无事归无事,自那场争斗以后,二代目与结发妻子却过成了陌路人,不过短短几年,就发展到彻底失和的地步。不论家人亦或外人面前,便是连恩爱夫妻都无法再勉强扮演下去,更有几次因为嫡子的教育方式,而差点闹到要去离婚。但这婚,最后还是没能离成。没离成的原因有来自一代目的阻力,还有二代目他自己的顾虑。
    二代目顾虑,倒不是还有感情在,也不是因为大娘子娘家有得靠。到了李家这个程度,大房娘家的背景与势力对他来说只属于锦上添花的存在,而起不到任何约束作用。
    他最终没有选择离婚,是因为有钱人家的离婚太过复杂。他们这种人家,一旦发生离婚丑闻,一点点的动作都会被小报借题发挥,被外界无限放大,若是有一方心有不满,从而曝光一点点隐私出去,便会成为大众的谈资与笑料。一旦被人扣上抛弃糟糠之妻的帽子,搞不好声誉就要一落千丈,从此一败涂地都有可能。更不用说,多年积累的财富都会被直接分走一半。
    而对于丈夫的离心,大房怎会甘心,为了收复失地,重俘男人心,同时打压海派对手潘宝宝,她也做了诸多努力,比如,得知丈夫对某个女子表现出一丁半点儿的兴趣后,她就想法与之结交,然后介绍给丈夫认识。而嘉瑶的歌手妈咪,便是她用以发展和壮大自己的港派势力的棋子。
    如她所愿,女歌手凭借一把出谷黄莺般的好嗓音与一流的周旋能力,顺利做了她丈夫的女朋友,后来更是生了嘉瑶出来,可惜的是,母女二人在二代目那里始终没什么大的存在感,影响力更是几近于无。大房眼见歌手闺蜜做不成自己的得力帮手,自己还要拨钱去供她挥霍,对她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起来,后来就将她的孩子抱来自己养,花了一笔钱,把她也给打发到英国游学去了。
    多年来,二代目在香港有活动时,会携大房子女出席,若去上海,则与潘宝宝出双入对。香港大房凭着膝下的一子二女本与外室潘宝宝平分秋色,两方人马相安无事多年,但随着两年前大房嫡子的自杀,二代目工作与生活重心的转移,保持多年的平衡忽然一朝打破。
    大房死了嫡子,跑了丈夫,好不容易养大的嘉瑶又要被送走,内心绝望可想而知。她躺在床上追忆生平往事,愤恨流泪之际,还有另个女人也在同时哭泣。
    潘宝宝独自跑到湖边枫林里独坐很久,无声流了许久的眼泪,天色向晚之际,终于被儿子给找到了。李一马在枫树林里找到他妈,在她身边的石头上默默坐下,半天都没有说话。
    倒是潘宝宝,本来正在流泪,见儿子过来,忙擦干眼睛,低声讲:“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你知道的,我这人心大,过个几天就好了。”
    李一马任风吹动额前刘海,手插在休闲裤兜里,眼睛望向远处的湖面,默默坐了半天,方才开口说话:“妈咪,今天的事情,你当初就应该想到的。”
    “是的,你说的没错。”潘宝宝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自己若不把脸伸出来,又怎么会挨别人打?妈咪做人外室,图钱还要图人,比大房都要贪心,妈咪太过分,所以这点羞辱算不了什么。你爷爷把你养大,我感激他都来不及,反正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妈咪!”李一马转脸看向她,眼中满是无奈与怫郁。
    “jeffery,你虽然叫我一声妈咪,可内心却也看我不上,对不对?或者是,你认为我过成这个样子,应该感到后悔对不对?不,你错了,我不后悔。你爹地那样的男人,谁会不爱?妈咪是食得盐巴忍得渴,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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