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沈令月就把神医一事说了, 略去了柯蕴知曾经给她寄过一封信的事情, 只说柯蕴知回老家探望重病亲人,本以为回天乏术,却不想得遇神医,治好了亲人的沉疴旧疾, 柯家母女深感此人医术高超, 堪称神医,便把他带回了长安,将其举荐给她, 道是或许能治疗蜀王殿下的腿疾也不一定。
    末了,她真切地对皇帝道:“父皇,我看那神医应该是个有真本事的,二哥的腿疾总是不见好,天阴下雨还会泛疼,总不能这么一直折腾下去,咱们就让那神医来治治吧?说不定就治好了呢。”
    皇帝皱了皱眉,脸上有几分怀疑之色:“那姓吴的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朕怎么没有听说过济州一带有一个姓吴的神医呢?”
    沈令月道:“他姓吴,单名一个名字,籍贯……蕴知没有说,不过这不重要,蕴知说他一直都云游四方,居无定处,遇见病人就停下来救治,这一次是正好到了济州,遇见了那个溺水的男童,这才出手相救的。父皇若怕他是个沽名钓誉之徒,大可修书一封给济州刺史,以辨真假。”
    “这个不急,朕自然会去求证。”皇帝道,“只不过你二哥腿疾多年,整个太医署的人都对他这病束手无策,名医也请了不少,都说他这腿疾治不好,这吴名又有多大的本事,能有把握治好你二哥的病?”
    “他没说能不能治好二哥的病,只说在看过病人之前不能贸然下定论。”沈令月绕过书桌,走到皇帝身边挽住了他的臂弯,“正是因为这个,女儿才过来和父皇讨个主意的。这么多年来,给二哥看过病的大夫不说一百个,也有好几十个,每一次都大费周章地折腾一番,再摇头说治不好,二哥虽然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定是失望的,再加上这两年也渐渐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神医大夫去给他治病,忽然间又请个人去给他看病,他就算面上不表现出来,心里也一定会抱期望的,可万一要是这吴大夫也治不好他的腿,那……”
    皇帝看向她:“你的意思是要先把一把关,看看那姓吴的有几斤几两,到底是不是真的神医?”
    沈令月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父皇可以把房大人他们诏进宫来,试一试那吴大夫的医术如何,要是医术平平,就不让他去给二哥看病了,要是尚可,便让他看一看,二哥的腿总不能这么拖着。”
    皇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采纳了沈令月的建议:“也好,那就宣房仁心、邹德佑、俞立诚、窦浦泽进宫,还有那个吴名,他现居何处?也一并宣进来,当殿考询,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柯家人说的那样是个百年难遇的神医。”
    他一声令下,就立刻有人前往齐国公府去宣人进宫,与此同时,正在太医署研制药膏的房仁心等四人也被一道圣旨宣进了宫,一炷香后,延英殿里就齐聚了四名太医令并一位须发皆白的布衣老者。
    那老者看着已有些年纪,却双目炯炯面色有神,向沈令月父女两人行礼时也动作稳妥,完全看不出一点老者该有的迟缓与颤抖。
    “草民吴名叩见陛下,叩见公主殿下。”
    见他这副模样,沈令月心里就有了点谱,身怀医术者通常身体也会比别人康健一些,看着精神气就不一样,看来这个吴名应当不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皇帝立于上首,面带三分笑意,却是不怒自威,询问道:“吴名?这名字倒是有趣。姓名有趣的人,通常都会身怀一般人所不能有的绝技,不知你可有什么长处?”
    吴名叩首:“吴名一介草民,不敢妄称绝技,只是于医术一道稍有些钻研罢了。”
    “朕听闻你曾在济州救治了一名落水男童,将其起死回生,可有此事?”
    吴名道:“草民的确曾于济州救治过一名溺水男童,却并非起死回生,乃是那男童性命尚在,草民不过略施救治罢了,并非有那等起死回生的通天之术。”
    他这不卑不亢的态度赢得了皇帝的几分好感:“你倒是实诚,那朕再问你一句,你可知朕宣你进宫所为何事?”
    吴名道:“柯夫人曾询问过草民能否医治腿疾旧患,却并未言明何人患有此疾,陛下宣草民进宫,想来就是为了此事。”
    皇帝心中满意,看来柯家人还是很有些分寸的,没有透露是要给谁治病,皇子身患腿疾毕竟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就是他当年张贴皇榜广招天下名医时,也只说是寻访名医,没有具体说是为什么。
    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柯夫人既然问过了你,那你也该知道,有许许多多的名医都曾经看过此病,却都治不好,就是整个太医署,也对此束手无策,你的医术要比这些人都要高超吗?有把握能治好这种病?”
    吴名垂着头道:“世间疾病千千万万,且因人而异,便是同一种病,患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会有不同的结果,在没有验看病体之前,草民不敢妄下定论。”
    “你这话听上去倒有几分道理。”皇帝笑了笑,“只不过话说得再漂亮,没有真本事也是不行的,朕今日宣你进宫,就是为了查验一下你的医术,你可有异议?”
    “父皇,”吴名尚未答话,沈令月就在一边笑道,“不知道这查验医术需要多久?这位吴大夫都是老人家了,总不好一直让他在地上跪着吧?”
    皇帝一愣,拍额笑道:“是朕疏忽了,还是令儿心善,来人,给吴大夫赐坐。”
    便有宫人拿着软垫上前请吴名坐下,吴名先是叩谢了父女两人,这才在垫子上坐了,表示愿意接受考询,以房仁心为首的太医令就在皇帝的示意下开始询问起来,四个人从脉经说到了灵枢经,又从明堂问到了素问,吴名都对答如流,在一些事例上还有较为新奇的见解,让房仁心都钦佩不已:“陛下,吴大夫于医术一道学识渊博,臣自愧弗如。”
    他这话说得还是很谨慎的,只说了吴名学识渊博,至于真正的医术如何却并未断言,但皇帝心中已经有了数,点了房仁心以及另外三名太医令的姓名,道:“你们都是给蜀王看过病的,病症如何想必都心中有数,就由你们来将详情告知吴大夫吧,也好商量一下对策。”又对吴名道,“你今日暂居太医署,明日一早就前往蜀王府诊治病人,若能治好,朕不但重重有赏,还可以将你封为六品太医令丞,享有厚禄。”
    太医令一般从七品官,就是房仁心也不过是正五品,六品的太医令丞的确算是厚赏了,吴名却道:“草民学医并非为了高官厚禄,乃是为了能以微薄之力救助世人,陛下厚赏,草民万不敢当。”
    皇帝朗笑起来:“这些谦辞还是等你治好了病再说吧,现在说也不怕闪了舌头。好了,都退下吧。”话语间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满意之色,显然这个吴名的性格很是合他的胃口。
    等那几人一退下,沈令月就迫不及待地道:“父皇,你看那吴大夫怎么样,像不像个神医的模样?”
    皇帝笑着转向她:“你这丫头又在说胡话了,神医岂是用眼睛就能看出来的?不过那个吴名的确是有一点真才实学,你二哥的腿疾或许真能让他治好也说不定。”
    “真的吗?”沈令月惊喜地笑开,“那可真是太好了,二哥的病总算是有点希望了,母后要是知道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件事要先瞒着你母后,”皇帝叮嘱道,“你母后为了你二哥的腿疾操了不少心,现在告诉了,万一还是治不好,岂不是白欢喜一回?先瞒着,等明日吴名诊过了再说。”
    沈令月笑着点头应了:“女儿知道。”
    望着她这幅乖巧可人的模样,皇帝心中感慨万千,想他的小女儿在这里为兄长忙前忙后,真心实意地盼望着他的病能好起来,那两个不成器的混账却是在暗地里算计亲妹,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心头冒火,但见沈令月笑容灿烂,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怒气都埋进心底,笑着对沈令月道:“蹊儿能有你这么个关心他的妹妹,当真是他前辈子修来的福气。”一边带着她走到书桌后面,一同品评起他最新临的寒江赋来。
    第94章 旧识
    按照皇帝本来的打算, 是要让吴名在一大清早就由太医令领着去蜀王府的,但沈令月牵挂沈蹊近况,有心想见他一面, 也怕他不肯答应让吴名诊治,便央求皇帝让她领着吴名去,皇帝拗不过她, 只得允了,时辰也改到了午膳之后,又亲自点了六名大内侍卫跟随护送, 这才放心地让沈令月坐了车架出了宫,与吴名一道去往了蜀王府。
    一行人轻车简从,很快就到了王府门前, 因为大内侍卫都被命令着做了寻常小厮打扮,未着披甲,他们一行人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出行的大户人家, 因此马车才一停下, 就有御林军上前驱赶,又在驾车的大内侍卫掏出皇帝手谕后大惊失色地跪下请罪,在沈令月表示不知者无罪后擦着冷汗站起身,回头吆喝同僚打开了王府大门。
    沈令月蒙着面纱在留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又命人去后头的轿子中请了吴名出来, 就在众人的跪迎下踏进了王府大门。
    蜀王府虽然被御林军看管住了,但府内的一切运转还是跟往常一样,早在御林军打开大门时就有脚快的小厮去禀报了管事, 因此沈令月没走几步路就碰见了匆匆赶来的管事,在其带领之下经过抄手游廊去了大堂,而当她走进大堂时,沈蹊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一见到沈蹊,沈令月就欣喜地笑开了,脆生生地唤了他一声“二哥!”。
    “方才下人来报,我还有些疑惑,想着是谁摆这么大阵仗来我这里。”沈蹊笑着放下手中茶盏,看向正揭下面纱的沈令月,“没想到竟是三妹。三妹,多日不见,你可还好?”
    沈令月随手把面纱交给留香收着,先是笑着说了一句“我很好”,就开始对沈蹊嘘寒问暖起来,先是问他这一个月来过得可还好,御林军规不规矩,有没有给他气受,又问他的腿脚如何,前一段日子下了许久的雷雨,腿疾还有没有再犯。
    沈蹊一直都坐在轮椅上安静地听着,直到沈令月终于问完了那一长串的话,才含笑道:“有劳三妹挂心了,有两位太医令帮着针灸,二哥这双腿的毛病好了不少,就是前一段日子一直下雨,也没怎么犯病,不碍事。”
    沈令月见他气色红润,精神气也不错,的确不像是在受什么病痛折磨的样子,心里就松了口气,笑道:“没事就好。”
    沈蹊一笑,没有答话,把目光移向立在一旁的吴名,视线在触及他肩上挎着的药箱时顿了顿:“这位是……?”
    “这位是吴名吴大夫,”沈令月介绍道,“是一名难得一见的神医,曾经救活过不少奄奄一息之人,医术高超,就连房大人也自叹不如。父皇听闻此事,特意命他来给二哥诊治诊治,看看能不能治好二哥的腿疾。”
    吴名也顺着她的话上前给沈蹊行礼:“草民吴名见过蜀王殿下。”皇帝和房仁心等人虽然没有对他明言过蜀王是为何人,但从沈令月和沈蹊刚才的那一番对话来看,这位蜀王很显然是陛下亲子,因此他依葫芦画瓢地照着昨日叩见沈令月时的情形也给沈蹊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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