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不瞒令君,廷尉有言,此案还是要以令君的意见来判……”方晏早在那边碰过了一个软钉子,又知道尚书令向来被皇帝倚重,故此把希望都放在了安素身上。
    好个老狐狸!安素可算是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盯上了的,可这会就算恨得磨牙,他也没辙啊!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是我不帮忙,圣人因此事大怒,之前还准备亲审此案。要想替王贺开脱,你们得让圣人改了主意才好。”
    方晏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让圣人改主意?他在这说了半日不就是想请尚书令帮着在圣人面前美言几句嘛!且不说他离着圣人得有百八十丈远,就算给他面圣的机会,他也不能把美人金银直接抬进圣人的后院啊!
    安素见他懵懂,于是又把话掰开揉碎说了一遍:“你们得找个在圣人面前说话顶用的,最好和此案没有关系的人,去代为说项,这才显得不露痕迹。否则我去贸贸然一说,圣人只当我是徇私。若是因此动了怒,我被申斥两句没什么,只怕王贺就更难翻身了,反而得不偿失。”
    这下听明白了,方晏仔细想了想,尚书令的话极有道理!只是这样的人选不好找,有心想再请教一下尚书令,又怕显得得寸进尺了。
    于是,赶紧先谢过了安素的指点,表示一定不辜负这番心意,又取了一张礼单奉上。言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安素好不容易想出了这么一个金蝉脱壳的绝妙点子,哪敢再沾王家的东西。当下好一通义正严辞,无非是我全看在大家世代教好的份上才帮着出了主意,怎么能收礼呢?眼下王家正是困难的时候,若要翻案只怕还有不少地方需要疏通,不妨留待后续使用,我就此心领了云云。
    直说得方晏感动不已,一心把尚书令当成了好人,临走前再三再四地道谢,真诚得让尚书令许久未见的良心都险些冒出来了。
    前脚送走了瘟神,安素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们再会去找哪个倒霉鬼使劲,郑廷尉也好,孙都尉也罢,只别再来找他就行了。若王家真有本事把这案翻过来,他甘愿在自己的脸上写个服字。
    不过很快,尚书令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了。也不知道是王家的消息灵通,还是方晏善于钻营,他们还真找着了一个在圣人面前派得上用场的人物。征东将军,萧锦初。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皇帝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吗?y(^_^)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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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金玉满匣
    “师兄, 来瞧瞧吧!”
    随着萧锦初得意的声音,一个素面锦匣被放到了皇帝陛下面前。虽然只有半尺见方,打开后却是辉煌灿烂, 耀人眼目。卫潜微眯起凤眼,随手捞了一把。
    拇指大的东海珍珠圆润光洁, 西域的猫儿眼宝石泛着幽幽绿光,和阗美玉雕成的司南佩一看就是汉代传下来的东西……
    “王家真是够下本的, 比起内库也是半点不差。”卫潜看着这些珠玉从指缝间倾泻而下, 流光溢彩,不禁冷笑了一声。
    萧锦初却是兴致勃勃,坐下后也从中挑了一个血红色的琥珀手钏把玩。“可不是,王家不愧是累世的的大族,出手果然是不一般。我还没怎么暗示呢,人家就先奉上了这些开胃菜。现在就等着正餐了, 我也好开开眼界。”
    “你悠着点, 别把人给吓回去了。”卫潜只担心她一不留神玩过了头, 到时候重新来过就不像样了。
    “放心,姓方的只是个门客, 他能做的主有限。我估计下一回开价, 他就得等着琅琊郡回话了。”萧锦初也是熟谙兵法的人, 这点自觉还是有的。“不过师兄,你也得陪我演场戏,叫他们晓得我的分量,我才好狮子大开口啊!”
    卫潜听着先有了三分不太好的预感, 谨慎地看了一眼笑得很是滑头的师妹:“你先说说看……”
    萧锦初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至于这么防着她么。一直都是她被师兄算计,能算得过她师兄的人她还没见过呢!
    “王家在郊外有一处庄子,据说豢养了不少珍禽异兽,方晏邀请我去围猎,师兄有没有兴趣同往?”
    这个方晏还真有几分厉害,一下就摸着了这丫头的软肋。比起那些珠玉琳琅,还是名马宝剑、张弓游猎更能讨得征东将军的欢心。卫潜看着萧锦初像猫儿眼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眼睛,就知道她有多跃跃欲试了。
    话到临头,偏偏就是想难为她一下:“那我要是不答应的话,后面的钱你准备怎么跟王家要?”
    萧锦初听着皇帝陛下的话风不大对,把那个手钏丢回了盒内,一边巴巴地盯着自家师兄:“那还能怎么办,继续吓他们呗!”
    卫潜原本只想逗逗她,听到此节倒来了点兴趣:“你准备怎么个吓法,方晏第一遭可就去找了廷尉,便是想知道王贺大约能定什么罪名,不是你随便能吓唬得住的。”
    有些没精打采地用袖子扇着风,萧锦初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这点小事也值得挂齿。 “虽说廷尉掌刑狱,可这回王贺犯的事不只贪渎那么简单。滑台、虎牢、碻磝皆是重镇,身负防卫重责。一旦生变,北狄就可由此长驱直入徐州。王贺身为兖州刺史,纵容民乱,滋扰城防。若要问他一个里通外敌的罪名,也算不得冤枉吧!”
    “哈哈哈哈……”卫潜实在是忍不住了,难得朗声大笑了起来。这一顶帽子扣下去,不要说王贺,整个王家都得连坐。通敌卖国,可是要夷三族的。
    “怎么样?应该能吓得住方晏吧!”萧锦初略有些得意地挑起眉,她是个武将,这就注定了她的思路一开始就与廷尉和尚书令不同。
    他们想的都是因为贪墨才引发的后续结果,她却直接从可能的结果来倒推原因。就算是危言耸听,又有谁敢担这个保呢?
    卫潜想想还是忍不住莞尔:“何止是方晏,就算王家家主在也得被你吓死。若是我再露出一点怀疑的态度,王贺就活不到天亮了。”
    “至于吗?”萧锦初觉得师兄有些夸张,王贺乃是二房的独子,单看方晏携带的财物就可看出王家的重视程度。不过换了个罪名,就要杀人灭口了?
    卫潜摇了摇头,虽然萧锦初也是出身世族,但她从小是在东郡王府长大的,对那些世家之间的倾轧还是知之甚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前朝时,孝武帝令王家七子休妻而改尚公主,就算王家再不愿意不也照做了。能存活到现在的百年世家,怎么会拿一个区区子弟的性命去赌一族的前程?”
    好吧,萧锦初反省了一下,通敌这个罪名确实是大了些。万一把人给吓跑了,她上哪里去给她师兄找修渠的钱去。还是要给王贺量身定做一口不大不小的黑锅,且要扣得严实些,这才好长久地榨出油水来。
    “别想了,不就是围猎嘛,我陪你一块去就是了。”卫潜就是见不得她这绞尽脑汁的可怜样,还是松了口。
    “真的?”萧锦初的眼神蹭地就亮了起来,但随即便顿了一下:“师兄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虽然还未到夏季,太阳已经颇为毒辣。也不知道那庄子上有没有休憩的所在,就算有也未必能合得上师兄的眼。萧锦初在心里盘算着,就有些犹豫。
    倒是卫潜不以为意:“你还真我当作糖捏的了,风吹日晒一下还能化了不成?况且在京时我答应你的,要陪你一块行猎,不能食言而肥。王家的猎场,必然有不少好东西,也让我看看你的箭法有没有长进。”
    “好,那我让方晏去安排了。”既然卫潜都这么说了,萧锦初骨子里那点闲不住的劲头又蠢蠢欲动起来。“说不定能猎到豹子,到时给师兄做件皮袄。”
    “马上要夏天了,你让我穿着消夏吗?”看着她那个洋洋得意的小算盘,卫潜就不禁想打趣两句。
    “师兄……”萧锦初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跺脚道。“等我猎到了好皮子,你可别要啊,我自己留着穿,热死了我也愿意!”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露出小儿女的娇嗔来。惹得卫潜又是一阵失笑,妍丽得让匣中明珠也黯然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美丽的存稿箱,趁着好春光,皇帝和将军准备出去玩,我又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哈哈哈
    虽然不在,但还是要求点评,求收藏!
    第34章 春猎成行
    等尚书令收到消息, 冲到书房来。这对师兄妹已经讨论到猎场里会不会有青犴,万一要是有的话,抓到了该怎么分。
    萧锦初想要个围脖, 卫潜想要副护膝。两个人争来争去,最终决定到时候交给司制局头疼去。
    安素简直是大开眼界, 从来没见过这等还没抓着猎物就开始忙着分皮子的,且还分得一本正经。
    “只听古人说临渊羡鱼, 如今见着了对林谈狐, 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 尚书令端着一张脸,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安安稳稳地坐下,随后就开始冷嘲热讽。
    “陛下与新平侯着实是好闲情逸致,近日春日融融,出去踏青行猎也不失为一桩消遣。只是有件事下官不大明白, 王家的案子, 既然已经把下官和郑廷尉推出去做了这个恶人。陛下这会私下卖放人情, 是不是也太打脸了?”
    “怎么说话呢?”这话萧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卖放人情, 我请陛下出门游猎一番还要尚书令同意不成?”
    说到这个, 安素的火还压不住呢!“你去哪里我是管不着, 可你偏偏把陛下往王家的猎场领,还不许我说两句了?你这是收了王家多少好处,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
    没错,是收了好处啊, 而且已经在皇帝陛下的柜子里放着了,少说也值个千金吧!萧侯觉得自己真是理直气也壮:“王家的猎场又怎么了,我去打一回猎就是收了贿赂。那安家算起来和王家还有亲,听说那方晏前两天还拜访过您老人家。如此说来,尚书令的嫌疑也不比我小多少。
    ”
    安素毕竟不是蒋澄,气得手都抖了才憋出来一句:“你…你胡搅蛮缠……”
    “彼此彼此,我还说你居心叵测呢!”萧侯却是越战越勇,那风凉话简直跟不要钱一样,随口就来。
    卫潜听了半天不禁皱起了眉头,伸手敲了敲桌案。“你们两个好歹也是朝廷重臣,为了点没凭没据的事就互相攻歼,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是,臣知错了!”萧侯反省得极快,马上摆出了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安素只觉一口气梗在了喉咙口,半天顺不过来。
    皇帝陛下就先说尚书令,年岁渐长还是毛毛躁躁的,半点沉不住气。去王家的庄园行猎又如何?就一定会轻饶了王贺?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个王说的是天子,不是王家的王。
    这一番教训,安素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心悦臣服地表示是他不对,绝不敢有质疑圣人的意思。
    萧锦初就在旁边偷乐,偶尔师兄捎带上她两句,也是立即乖乖点头认错,恨得安素牙直痒痒。
    “春猎的事就这么定了,交给新平侯去准备。只记得一点,轻车简从。免得闹出多大阵仗来,又要惹得御史上弹章。”该教训的都教训完了,看着两个人都安份地坐着听训,卫潜很是满意地一锤定音。
    到了此刻,安素算是知道反对也是无用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劝谏一下:“王家的猎场已经很靠近边境了,若不多带些护卫,只怕对圣驾的安全不利。”
    “这个我来负责,”此次随驾的侍卫都是萧侯一手挑选,涉及到专业领域自然容不得人质疑。“届时我挑些好手跟着,个个以一当十。”
    谁料卫潜却另有主意,“不必,带着宿卫太过显眼了。正好孙承恭从大营拨了批人过来,我们就换了便装去。”
    那批人是萧锦初接手的,虽然也是军中的精锐,但人数实在太少了。原本是用来替换下随驾队伍中,生了病或出意外的人员。“只带这些人能行吗?”
    “你们也是太过小心!”卫潜看着这两张紧张兮兮的脸,摇了摇头:“不算随驾的队伍,城外孙承恭手上就有三万兵马,你们还怕北狄突然攻过来把我掳走不成?”
    说是这么说,可万一要是出了事再往回找补可就来不及了。萧锦初深知卫潜有时是很固执的,一旦做了决定就不容违拗。于是私下决定到时候还是多派暗卫跟着,只要小心点不被发现就行了。
    想明白了这点,萧锦初开始抱怨起来:“怎么王家的那个庄子已经靠近边境了吗?那要是当天回不来还得住上一晚。王家也真是奇怪,怎么会在这里置地,难不成早就料到王贺要来做兖州刺史吗?”
    安素当时眼就是一闭,感情这位姑奶奶根本不知道王家的庄子在哪里,就这样也敢答应去围猎,心也真是大。
    “王家的人大概是猜不到这点的……”因为连他都没料到,各方角逐之下圣人最终会点了这么个草包来。
    萧锦初摸了摸下巴,那就更奇怪了。“难道王家还有其他人在兖州为官?”自来置产要么在祖地,就像王氏一向在琅琊郡聚族而居。要么就是有什么特别的出产,比如矿山,盐场一类。
    兖州,特别是滑台、虎牢这一线,连着打了十几年的仗。今天置下的产业说不定明日就成了飞灰,她实在想不明白是谁出的主意能在这里买了个庄子。
    “你别瞎猜了!”还是皇帝陛下听不下去了,这件事他倒是清楚的。“你还记得我说过,前朝时王氏曾尚过公主吗?”
    不就是那个攀龙附凤,与妻子和离的故事嘛!这才过了多久,萧锦初自觉记性还没差到这个地步。
    “这个庄子应该是新城公主当年的陪嫁,原名百子园,取的是百子千孙之意。孝武帝颇为敬重这位阿姊,因她是丧夫再嫁,又有皇家逼着这位驸马与原配和离之事在前。生怕王家待她不好,因此给她置办了不少嫁妆。据史籍记载,百子园中豢养了许多珍禽异鸟,亭台楼阁,无不精致,翳然林水,诸胜咸备。可惜后来毁于战乱,想必王家的人又重新修整过,改为了游猎之所。”
    经卫潜这么一解说,萧锦初总算搞清楚了。同时,也对自己的师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前朝公主的陪嫁庄园,都能随口道出来历。换了她自己,连前朝有几个皇帝都记不清楚了。
    “这样说来,我对这百子园更有兴趣了。”萧侯啧啧称奇之余,特地看向安素。“尚书令若是无事,也可与我们一起去行猎。要是遇见前朝的遗迹留存,还可作诗一首以资纪念,岂不绝妙。”
    还作诗?“我怕是没这个福气!”安素一脸的敬谢不敏。
    眼见没什么事了,转而向卫潜行了一礼:“臣与廷尉有约,暂且告退。愿陛下此行顺利,大有收获。”
    目送尚书令背影远去,萧锦初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却又说不上来。转眼看了看师兄,卫潜的表情就有些恨铁不成钢:“有空多读些书,我看你这几年越发不长进了……”
    “啊……师兄,我也先去准备行猎的事情去了!”萧锦初一拍脑门,做恍然大悟状。随后也不等皇帝陛下还有什么吩咐,一道烟地走了。
    卫潜不禁勾起一抹笑意,这个法子用在她身上还真是百试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仍然是美丽的存稿箱~
    这里那个关于与妻子和离娶了公主的故事,原型来自王献之。他是王羲之的儿子中最成器的一个,然而婚姻并不算顺遂。
    当时王献之和第一任郗道茂感情很好,但新安公主的丈夫涉嫌谋反,于是她就离婚了。于是,皇帝命令王家,让王献之休妻再娶公主。
    在这件事上,王家是很不地道的。因为当时郗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于是同意了皇帝的要求。然后,这个故事的三个主角都悲剧了,王献之英年早逝,郗道茂郁郁而终,新安公主生下唯一的女儿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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