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第47章 过往云烟(二)
    班里有个学习好而且长得不错的男生喜欢我,给我写了张情书,而我只有两个好朋友,所以在我那颗十五岁少女心砰砰乱撞的时候,当然是选择告诉她们让她们帮我出谋划策。
    吴松人挺好的。
    这话当然不是我说的,而是我概括得来的。虽然在此之前我从未关注过他成绩以外的东西,但李青和周静不一样,他们三个是一个村的,所以她俩对他的了解还是很多的,照她们的原话总结翻译过来就是,吴松从来没有因为她们胖或丑嘲笑过她们。
    作为与她们同病相怜的我,自然也是对这样的男生颇有好感,但到底是个没有接触过太多的人,即使他写了情书给我,我也不好意思主动跟他说话。
    吴松又是个腼腆的性子,暗恋一年多能鼓起勇气给我写情书已经算是惊人之举了,见我没动静,又豁不开脸找我问,只好找了跟我好的李青跟周静来侧面打听我是怎么个意思。
    可我又哪里知道我是怎么个意思,懵懂又胆小的年纪遇上这种事,第一直觉就是逃避躲闪。
    就在李青和周静整天追着我要我给吴松一个答案的时候,韩以泉找上了我,旨在为他的‘女神’顾蓉蓉出头。
    事情很狗血,韩以泉疯狂地喜欢上了他们班的顾蓉蓉,而这个顾蓉蓉喜欢的却是暗恋我一年多还给我写了情书的吴松。
    说到顾蓉蓉,她跟吴松李青周静他们都是一个村的,还是同一级的,只不过小升初的时候跟韩以泉一样,成绩太差被留级了。我严重怀疑韩以泉能看上她完全是应了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韩以泉的‘女神’顾蓉蓉是个大大咧咧的早熟又高调的女生,据说从小学起就喜欢吴松了,而且一点都不掩饰自己浓浓的爱意,在他们村里学校里可谓是人尽皆知,也弄得另一个当事人吴松谈她色变避而远之。我可以想象地到,吴松得知顾蓉蓉留级时有多兴奋,毕竟,当时的我,也抱有同样的心情。
    等顾蓉蓉从李青周静那儿得知自己一直摘不到的‘高岭之花’竟然喜欢上了别人,还是风评不怎么好的我,颇有点‘瞎了吴松那双狗眼’的愤慨。
    而且李青周静不仅告诉了她这些,还给她说了我和韩以泉的关系,以及,我很害怕韩以泉。
    对于我掏心掏肺把什么秘密都告诉‘好朋友’的这种行为,应该是每个小女生都会做的事情。如果她们只是单纯的藏不住话说秃噜嘴了,我也不会怪她们,毕竟谁都有管不住自己那张嘴的时候,人之常情嘛。
    可这一切分明是有预谋有规划的,不然她们为什么要冒着跟我决裂的危险去告诉曾经排挤欺负过她们的顾蓉蓉这些事,不过是因为周静暗恋吴松罢了。而在我和周静的利益出现冲突时,李青会选谁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顾蓉蓉果然没有辜负她们的期望,她成功说服了韩以泉为她出头,来教训我。
    照理来说韩以泉听说顾蓉蓉喜欢的吴松已经心有所属了,应该偷着乐啊,然后趁顾蓉蓉暗恋失败正是伤心欲绝的时候趁虚而入,敞开他那广阔温暖的胸襟,对她关怀安慰一番,不就可以直接上位了嘛。
    可这货的脑回路跟别人完全不一样,他一听说自己‘女神’喜欢吴松,而这个吴松喜欢的人竟然不是他的‘女神’而是我?!(关键在于后三个字)
    韩以泉直接怒了,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一切的错都归在了我身上,认为我像我妈一样,是个不安于室的坏女人,勾搭了他女神的心爱之人。
    幸好他只是‘绘声绘色’地骂了我一顿,没有动手打我,不然我会更丢人,更可悲,对他的恨意也会更深。
    自韩以泉来我们教室门口大闹一场后,我算是出名了,不管是在教室宿舍还是在厕所食堂,都能看到男的女的对着我指指点点,唯一不如此对我的也就只有吴松了吧,他的确是个好人,在大家都对我议论纷纷指手划脚的时候,只有他是见到我是当做没看到低头走开而已。
    拜韩以泉所赐,李青和周静的目的达到了,让我知道一段不短的暗恋情怀,以及写得天花乱坠的感情到底有多脆弱,最重要的是让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仗着有点姿色在周静喜欢的吴松面前耍矜持吊胃口。
    呵,很可笑的理由,却真真实实地让我失去了人生中第一次交到的两个朋友。
    我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正应了那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很不适应没有朋友的日子,可不适应也没办法,已经没有人愿意跟我玩了,我也不稀罕这样虚假的友谊。
    可心里到底有多不好受也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夜深人静时躲在厕所哭得有多无助也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从来都是哭了没人安慰的小孩,自己学着成长是我人生中的必修课。
    哭过怨过恨过之后,我也只能把自己满心的愤恨委屈不甘都发泄到学习中去。
    就算他们都瞧不起我又怎样,他们的成绩没一个人比得上我,我疯了一样地学习,中考时以全校第一的傲人之姿考上了县里的实验高中。
    我沾沾自喜,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这个新的大集体中,比我学习好的大有人在,我的成绩只能算是中上游。
    学习上不突出,性格也不讨喜,这儿也没人知道我以前那些轰轰烈烈的事,我终于成了小透明。
    可我发现其实我不想做这样的人,那我能怎么做?除了改变自己,别无他法。我开始变得活跃善谈,交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朋友,但却是从不跟他们说自己的家庭以及过去的种种,严格遵循‘只交友不交心’的法则。
    因为性格好又长得不错,我开始收到情书,但我却再也不会有那种紧张退缩不知该怎么办的感觉了,我会开门见山直接告诉他,我们还是适合做朋友,答应,就维持原状,不答应,就散伙。没有了他们,我还是能找到别人做朋友,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你走,自然会有人来,补上那个位置。
    高中的生活确实给了我前所未有的畅快,没有交心的朋友又怎样,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日记本,还不用担心背叛的问题。
    也许是心境放开的原因,我的成绩也有了很大的提高,主要是因为我豁的出去脸去问老师,去问同学。
    高中的生活让我越来越如鱼得水,在这同时,我也变得越来越不愿意回家,回到那里,就意味着我的面具我的衣裳都只是摆设,它们早就在多年前被扒了个干净,所有人都见识过我的屈辱与狼狈,没有人会用正常平等的眼神看我。
    哪怕在我看来,我的成绩已经足够让我和我妈抬头挺胸地做人了。可是远远不够,大家会说,就算你考上了全县最好的高中又怎样,成绩不上不下,到时候也是上个二三流学校了事。
    我不服气,再加上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没有再不发奋图强的理由。
    等高考过后,我自己感觉考的不错,只等成绩出来了。母亲是儿女永远的无条件支持者,对于我的自信,我妈自然也是不遗余力地赞美,跟我抱着同样的期盼。
    但韩恭田真的很会招人恨,在我成绩出来等通知书的时候,竟然说考上了也不会让我上的,让我早早嫁人,给家里省钱才是。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要我嫁给村长家的傻儿子,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我妈当时情绪一激动就晕了过去,镇上的医院都不收,直接送到了县里,而且这次在医院住了好久,医生都不许出院,我隐隐约约觉得这次的住院跟以往都不同了,脑海里有个猜测,可又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相信。
    等我拿着b大的通知书递给病床上的妈妈时,她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走完了她短暂的三十八岁的生命,只在我耳边留下一句呢喃,‘桔啊,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在她垂下手的那一刻,我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跪在地上都直不起身来,抱着她渐渐冰凉的手,泣不成声,死去活来。
    虽然在心里埋怨过她带给我的耻辱,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离我而去,而留给我的只是她冰冷青紫的躯体。
    她是我的妈妈啊,生我养我的妈妈,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她就这么走了,带走我满心的愧疚与悲恸。
    我,韩以桔,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妈妈了。
    再没有人会提醒我别省钱多吃饭;再没有人会提醒我天冷记得加衣服;再没有人,再也没有了。
    妈妈只有一个,谁也无法取代她的位置,可直到她的死亡才让我意识到她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却又太早失去的一部分。
    我总是这样,人们都是这样,在失去后才知道它的可贵。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重生的时间也无法选择,所以我注定要遗憾愧疚自责,两辈子。
    ☆、第48章 过眼云烟(三)
    妈妈在去世前几天告诉我,在我们以前住的老房子(我妈的娘家)的厨房的炉灶里有个铁盒子,里面有她给我的学费,我很吃惊,要知道当时大学的学费四五千块钱对于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还是很大的一笔钱,而她从来没有出去打过工,完全没有收入,家里的钱也不归她管,都是韩恭田把着的,那这么多钱她是怎么得来的?
    可我问她,她也不说,只让我等通知书下来拿着钱去上大学。
    这么一副交代遗言的样子,我听了哪能好受,憋憋眼眶里的泪,扒着躺在病床上的她说,妈,我不要一个人去,等你出院了我们一起去拿,然后我们一起去我上大学的地方,到时候就在学校外面租个房子住,你每天在家洗洗衣服做做饭,我就趁课余时间在外面打工,肯定能养活你的。等到时候,我还要给你买个大彩电看...
    可这一切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我终究是一个人回了老房子,等从灰窑里掏出铁盒子打开之后,我才发现里面全是一百的崭新的纸币,就跟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一样,号都是连着的。
    我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弄来的这笔钱,我只知道,这是一位平凡母亲的伟大母爱。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无偿付出了她所能给的全部,可她的女儿,却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委屈,而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她她的母亲受了多少委屈。
    妈妈...
    我爱你...
    你听到了吗?
    请原谅我迟来的悔悟,请原谅我,带给你的伤害,请原谅我,作为女儿的不称职...
    我抱着铁盒子在空旷的房子里放声哭泣,可我怎么哭,都换不回我的妈妈了...
    她走了,真的离开我了。
    而我也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虽然对自己要去的b市一点都不了解,但我仍是坚持要走。因为妈妈不在了,那个所谓‘家’的地方,也就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了,更何况,再待下去,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虽然韩恭田自妈妈去世下葬后,没有再提过让我嫁给村长家傻儿子的话,但我从他的行为举止能看出,他还没有放弃这个念头,没有再提出来,不过是因为妈妈刚刚离世,不好说这些‘喜’事而已。
    要我坐以待毙?
    不可能!
    韩恭田已经掌控了我母亲一辈子,他休想再干涉主导我的生活。
    在一个周二的凌晨五点,我收拾行李离开了。
    我也不担心他们会追来,韩以泉上学去了,韩恭田最近都萎靡不振的很,也不出工干活了,一整天都呆在屋子里不出来,有时我路过他房间,还能听见他压抑的哭泣声,不知道做这幅长情的样子给谁看。
    至于某个总在我附近打晃(分明是村长派来跟踪监督我的人)的人,因我最近都不出门,他也偷懒,只是在中午晚上来看看我。
    出门后,我绕到村子后面的地里,去妈妈的坟上拜了拜,便从小路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盯着我的人虽然偷懒了,但也不敢把村长的话当儿戏看,他掏出一部分的钱给村口的小卖部,让他们看着我出没出村,因为钱给的不少,所以小卖部老板和老板娘是轮流换班二十四小时盯梢,只等逮到我可以向村长邀功,毕竟在这个小村子里,村长可是权力最大的人,巴结好了总没错。
    但他们都没想到,我会从后面的小路绕过村子上大路。
    等我到了大路的时候,车还没来,我就沿着路往前走,反正这个时候村里也没有站牌,车都是一招手就停。
    差不多走了半个小时,后面有了车头灯的亮光,我招手上了车,等到了县上,便又转车去了火车站。
    幸好这时候离开学还有二十多天,票倒是不难买,时间也很好,我到的时候是八点半,票是九点的。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颠簸,我终于来到了b市这座陌生的城市,我到的时间并不好,是晚上八点多。
    当我出了站口,看着闪烁耀眼的霓虹灯,呼吸着梦寐已久的空气时,我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惊喜,反而是浓浓的不安与无助,席卷了我瘦弱的身躯。
    而身旁的他们是否也像我一样,怀揣希望与梦想,渴盼在大城市里出人头地,锦衣还乡,可此时此刻,弱小如蚍蜉的我,站在拥挤的人潮中,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
    人群的推推嚷嚷间哪里容得我胡思乱想,只能拖着行李拼命地往外挤...
    哪怕在我看来自己已经很快了,最后我也只能弯着腰喘着气看着载满人的公交车从我眼前缓慢地驶过。
    追着公交车跑这种事我干不出,就算我干得出,车上那么满我也挤不上去。
    无精打采的垂着头走到站牌下等下一趟车来,怨不得我没劲,任谁坐十来个小时的火车,谁都会这样。
    可我没想到自己安安静静地呆在站牌下也会出事!
    我的背包被剪掉带子扒走了!
    这年代连小偷都挑老弱病残下手!是不是欺负我一个人,还没大人陪着?!可我也不想啊,谁不想爸爸妈妈陪着,我自然也一样。
    可我有什么办法,只能把泪憋回去,一切靠自己。
    虽然背包里没钱,可是里面有我的录取通知书和铁盒子。
    我不敢想象丢掉录取通知书的后果有多严重,也不敢想弄丢妈妈的遗物铁盒子我会有多伤心,只是本能地拔腿就追,嘴里还喊着‘抓小偷,抓小偷’。
    我太心急,以至于没有看到突变的红绿灯,而被车子撞倒在地,我都没顾得上往旁边看,只想赶紧站起来继续追偷走我背包的恶贼,可是非但没能站起来,反而是因为起得太急又重重地跌了下去,我的脚再次扭伤了,根本没法再站起来追小偷。
    正当我看着小偷的背影越来越远,内心也越来越急躁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我面前闪过,直奔小偷而去。
    也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的手掌伸到了我的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他低沉温柔的嗓音,“你还好吗?我扶你起来。那个小偷,小岳已经去追了,他当过兵,跑得够快,你不用担心会追不到。”
    而我看着那边两人之间越来越缩进的距离,以及前面那个人明显放慢的速度,终于放下了心。
    回过头来,便看到他温暖如玉的面庞和真诚关心的眼神,心中一暖,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到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手中。
    他往过挪了一点,以便更好地使力扶起我,可我的左脚根本不能碰地,一动就疼,我只好尴尬又艰难地在他的搀扶下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
    兴许是看出我此刻的尴尬,他礼貌地询问道,“小岳估计还得等一下,要不我先把你抱到车里坐着等他?”说完示意我往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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