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云欢脸色变幻莫测,看长平面色一红一白,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宋长平的脑袋,极其认真地问,“长平,你当真不要考虑考虑换换朋友?”
    “没事,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哪日他们成亲,我依样送回去。还省得我再想要送什么!”长平脸色一沉,云欢瞧他那副认真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后来,赵游焕成亲之后每日来跟长平讨要御妻之法,王楚江未曾成亲便跪平了十几块搓衣板,还有林轻南因为一瓶“惹意牵裙散”成功被人绑入了洞房。
    云欢得知这些时,想起宋长平说的那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就要叹一句自家相公果真料事如神。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宋长平见着云欢总算露了笑脸,心里头长长地吁了口气,可这搓衣板拿在手里,不做样子似乎又不太像话,他可怜巴巴地望了云欢两眼道:“那,我还跪么?”
    “跪!怎么不跪!这可是你兄弟对你的一番心意!”云欢哈哈大笑,拖着被子想返身回床,哪知笑得太大声了,没留神脚下,被被子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
    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好在送长平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等云欢回神,人已经腾空,被宋长平打横抱她在怀里。
    “喂,放开我!”云欢低声抗议道。
    长平看此刻怀里的人,哪里还有气?眼睛黑白分明,蕴着笑意,脸泛着红,真真是惹人怜爱。
    “不放!若是放了,你真跑了,我上哪里去寻这么好的娘子!”长平梗着脖子回着。
    这一回,他也不放开云欢了,直接往桌边一坐,让云欢坐在自己的腿上。
    云欢的头就枕在长平的肩上,听他低声道:“小的时候我身子虽差,可也不像后来那样。”
    云欢知道他这是要告诉自己过往,也不闹,就这么搂着他,听他慢慢说着。
    “那时候家里情况并不好,宋家这么多脉,就我们这一脉最弱。可是那时候爹娘和睦,祖母慈爱,一家人和和乐乐,我也觉得特别好。后来娘去世了,我的身子却越来越差,就是大夫也查不出缘由来。咱们家却时来运转,搬进了现在的宅子里,爹爹也纳了妾。祖母疑心是我身上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求着林轻南的爹,也就是林大将军,带我去了蜀州蜀山脚下的一个名医那疗养,也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赵游焕、王楚江和林轻南。我是因为病去了蜀山,他们三个是因为实在混得不像话,被家人送到蜀山,给蜀门的人调教的。”
    长平慢慢说着,嘴角泛着一丝笑,抵着云欢的头笑道:“他们那时候在山上,我却在山下,我每天要上山锻炼身子,他们每天被罚下山挑水,结果有一天我们就遇见了,他们三个瞧我一身病秧子气,便想合着欺负我。”
    “禽兽!”云欢骂道:“以多敌少,他们也做得出!”
    “骂得好!”长平哈哈大笑,“可是那时候他们并没有占得多少便宜。”
    那时候他真以为自己要死了,看见同龄人生龙活虎,他徒有羡慕的份儿。结果他羡慕的对象还来围殴他。
    当下他真是生气。他一向早熟,那时候就想着,反正都是死,咬死一个是一个。
    “都说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那天我就是那个不要命的,他们三个围殴我一个,我那是手脚并用,打起架来横冲直撞,倒是把他们吓着了。后来林轻南对我说,他跟这么人打过架,没讲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他们哪里知道,那时候我就想着,打赢一个算一个,打赢一双我还稳赚了。”
    长平低了头,眼里全是笑意,“后来赢没赢我也不知道,打到最后反正我晕过去了。醒过来时,赵游焕正往我嘴里灌马尿,说是想熏醒我,那味道……”
    长平直摇头,云欢一阵作呕,“这赵游焕怎么打小就这么坏!”
    “所以后来他也被我打地最惨!他是硬生生被我打服气的!”长平笑道,“后来他们三个求着蜀门的人收下我,蜀门的人问山底下的大夫,我才知道,我身子底子不好,但是家里补药给我吃了不少,什么病都补回来了。我会一直这么虚弱,是因为我中了一种毒……”
    “你那时候那样小,有人竟给你下毒?”云欢身子一紧,赶忙抬头。
    “是啊。那时候屋子前后都种着柳叶桃,我又天天都要吃药,谁摘点叶子或者径皮放在里头,一点一点吃着,效果也不明显,可日积月累下来,我这身子也就垮了。”长平慢慢说着,“我得知的时候也仔细想想家里到底谁会对我下手。可是当时父亲突然崛起,明里暗里得罪的人,羡慕嫉妒的人太多了,更何况我的汤药每日也要过很多人的手,细查也查不出来,若要真查,指不定要闹多大的事儿。”
    “所以你就瞒了这么久,祖母和父亲依旧不知道?”云欢满脸不可思议。
    长平点了点头,道:“那时候我在蜀山,远离家里,又有名医替我调养,蜀门又教我们强身健体之术。没事儿的时候,我再跟赵游焕他们三个打打架,身子竟就一日日好起来了。我憋着一口气想让身子好起来,变成平常人,悟性又高,蜀门的师傅教什么,我学的最快,到最后,他们三个都不如我!”
    长平说这话时,颇为得意,可是云欢却想着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在蜀州时的情景,便觉得替他心酸。好在他离开了雍州,否则,否则……
    这往下她不敢想。
    长平拥着她又道,“林将军再来看我们时,我们四个还在打架,他也很惊讶我怎么就好了。是我求着他别告诉家里,当日的事情我想自己查出来。若是有人还想害我,总会再对我下手。林将军那时候应下了,我们在蜀山一呆就呆到了成年出了师。林将军见状,又把我们四个拎到了军里。那一年,我们跟着林将军剿了不下十个土匪窝。蜀州那地方……乱。”
    “你背后的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云欢伸手去抚他的背。她记得长平的背上有几道长长的疤痕,那时候她以为是驱蛊造成的,这会子想起来,真是心疼。
    “嗯。不打紧。那些土匪横地很,我们也不是好惹的!”长平略扬了头,微弱的光下,脸上的线条越发刚毅。
    云欢沉了片刻,阖掌道:“我想起来了。几年前我溜出府里去街上玩儿,听说书人说得口沫横飞。”
    她说着,学着说书人的模样:“少年英雄宋蒙,领数十人,破敌成千,以一敌百,强敌面前,竟毫无惧色!可敬可叹!”学完,她瞪圆了眼睛惊讶道:“那人说的,是你?”
    “是……是吧。”长平擦擦额上的汗,尴尬道:“说书人总是夸张,以一敌百,那都要成仙了。我们最厉害的,也不过是我和赵游焕他们四个人,剿了一个数十人的土匪窝罢了。”
    “那也很厉害啊!”云欢咂咂舌,“怎么办,原本以为我家相公是个病秧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少年英雄!失敬失敬!”
    长平嘿嘿一笑,挽过云欢的腰,得瑟道:“是吧。有没有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云欢一巴掌推开他的脸,“得,你别得意了。若真是从前健壮的模样,我还真觉得自己捡到大宝贝了。可是你现在……你的蛊毒又是怎么回事?晓得是谁害你的么?”
    若真是按照长平所说,他的身子早就好了,并且强于一般人,那他到底是怎么中的蛊毒,又是谁害他的?
    云欢记得林源修说过,他是回府前后中了蛊毒,也就是说,要害他的人,依然是在雍州?
    那……究竟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剧组的长安一家子今日来做客。
    长安:长平啊,要跪搓衣板,我有经验啊!咱们交流交流?
    长平:【鄙视】你有搓衣板,我有春药啊!看谁不费力气,抱得美人归!
    秋娘、云欢:【磕着瓜子】你们俩跪搓衣板的时候,能别聊天么!我们在看再隔壁剧组的沈君山大帅哥呢,一边去!安静着点!
    长安、长平:默默流泪……
    第42章 鱼蒙
    “不晓得。”长平沉了脸色,其实事情略有些端倪,可是证据不全,他也不能断定。
    “如今也只能防着。若是哪一日叫我抓到他……”
    “他们害你,不过想要看你难过的模样。如今看你非但没死,反倒一日胜过一日,不知要气成什么模样!”云欢担忧道。
    “从前只我一个人,示弱就示弱。可如今我有你,总不能总让旁人说,你嫁了个不中用的病秧子!”长平沉声说道,将云欢往怀里一带。
    “林大夫说,只要你再驱蛊几次,便能同常人无异……只是我看那法子实在太过凶险,就没别的法子么!”云欢又问。
    长平思索片刻道,“若说旁的法子也是有的,就是颇为难办。有善于养蛊的人,自然有善于驱蛊的人,只要能寻着这方面的能人,我这皮肉之痛或许就能免了。只是这能人不好找,我找了一年多,也没寻着一个。”
    “怎么会,我这就有……”云欢险些脱口而出,她就认识一个。可是细想,她前一世认识苗玉髓,还是在她被赶出向府很久之后。
    苗玉髓这个人,行踪最是不定,此刻不知道是在建州还是在雍州,又或许是在大周国游历,她上哪里去寻他?
    云欢硬生生地将话转了个弯,“我们总能想着法子的。”
    “嗯!”长平低声说着,抚着云欢的背,身上渐渐发起热来,抱着她便往床边走,云欢眼一斜,眉一挑,提着长平的耳朵一拧,咬牙奸笑,“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不拧你两下,你就不长记性!”
    “旁人家的娘子可都是温柔体贴端庄贤淑的……”长平委屈道。
    “从前我看你是病秧子便让你三分,现在知道你好了之后极有可能欺负我,我还不赶紧抓住机会欺负你个够本!”云欢哈哈大笑,捧着长平的脑袋便在他的头上吧唧了一口。
    云欢问及了几次丁山的事儿,长平都说的颇为隐晦,当天夜里,林轻南亲自来了一趟宋府,将丁山接走了,隔了几日,竟是传出丁山已死的消息,连守卫在宋府的官兵都全部撤去。
    宋府上下总算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孙姨娘,直谢菩萨保佑。
    只是云欢看长平的那模样,总觉得丁山的死有些蹊跷。
    好在事情总算圆满解决了,丁山一走,悬在宋府上下头上的那把刀也消失了。云欢总算松了一口气,想起前几日章奎寻她,她赶忙寻了个机会去了丰年。
    哪知人才走近丰年,便见丰年门口堆满了人,看着不像是要吃饭,全是看热闹的模样。
    “啧啧,这丰年的牌子怕是要被摘下来了!一个乞丐做的菜都能比这的大厨要好,怪不得李大嘴气得吐血了呢!”
    “这可说不定,听说丰年的主子手艺才好,李大嘴也比不上。若是她能亲自迎战,事儿也说不准呢!”
    “要我说,就是因为丰年的主子换了人,才会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向恒宁在,丰年又怎么会丢了这个脸!”
    “……”
    几个人叽叽喳喳,云欢在一旁听的真巧,可是听了半晌,却全然不明白。
    恰好门口那跑堂的瞧见她,忙将她迎了进去,边走边道:“小姐你可算来了!”
    那样子,真是担忧地很。
    “外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云欢疑惑道。
    “小姐你不晓得!咱店里的李师傅不知道怎么地,跟人斗厨艺,输了之后,竟是气晕过去了?”
    “输了?气晕了?”云欢一时惊讶,按理说,李大嘴不是毛头小子,平日为人也沉稳,怎么会跟人去斗厨艺,斗厨艺也就罢了,输了还气晕了?
    这个委实不对劲。
    她赶忙加紧了两步,跑堂的一路带着她走到了后院李大嘴的住处,章奎早已经坐在他身旁,愁眉不展。
    云欢只看李大嘴躺在床上,面色发青,嘴唇苍白,眸子紧闭着,她唤了两声“李师傅”,李大嘴连动都不动。
    一旁李大嘴家的,早已经哭成了泪人,伏在床边哭道:“让你别跟人置气,你非要比,比来比去,倒是把自己的半条命送了,你觉得值当啊?你要是真走了,让我成了寡妇,我立马一头撞死,到了下头我也得再掐死你一回!”
    她哭得断断续续的,声音一会高亢一会哽咽,云欢听着心里头一阵难过,赶忙将章奎唤了出来。
    章奎见了她,赶忙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原来,就在云欢嫁人当日,丰年便开始出事。先是接连有几个地痞流氓来闹事,也不算是闹事,那些人也是穿戴整整齐齐到店里来,可是什么菜都不点,一人占一张桌子,桌上放一把大刀,只点一道家常豆腐,那一天一坐就是一整天。
    旁人若是想拼桌,见着这满身杀气的人,再见着桌上那把刀,早就吓跑了。
    章奎想着若是那些人常来,那就是故意寻衅滋事,可偏生那些人却是隔个一两天来一次,有时候来一个时辰。有时候又是小半天,惹得丰年完全没人再敢来。
    等章奎真发怒时,那些人又都不来了。章奎以为总算风平浪静了,哪知道店里有来了几个极挑剔的客人,几乎每道菜都点,吃一口就叹一口气放了筷子,钱倒是照付的,可是每每走时,就要在门口吐口唾沫,骂一句“浪得虚名”!
    明眼人都晓得这是有人故意跟丰年过不去,可也有几个眼红的,从前拼不过丰年,这会子落井下石,在外头散播谣言,说丰年即将倒闭。
    “李大嘴为人直肠子,旁人吃不下他做的东西,他就非要问个究竟。有好几回他问了,那些人却只摇头,说不出个道道来。李大嘴气不过的就是这个。那日我急着寻小姐,也是因为李大嘴那日气不过,扔了褂子说要辞工,被我好说歹说给留下来了。”章奎慢慢道。
    “那外头人说什么比试又是怎么回事?”云欢蹙眉问道。
    章奎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咱们倒了什么邪乎运!昨儿我恰好不在,寻向老爷想法子去了。听店里人说,我前脚刚走,店里就来了个年轻人。跑堂的小刘说他不像是咱大齐人,高鼻梁,皮肤也白,他上来也点了道家常豆腐,吃了一口就说豆腐太老,火候太过,总归是各种挑剔,正好教李大嘴听见了,他这几日心里本就不爽利,指着那年轻人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云欢想起向恒宁曾经说过,李大嘴小的时候日子过地很苦,家里人除了他都死在番邦人的手里,她大约能想象李大嘴见了异域人便格外激动的样子。
    这真是事儿赶着事儿,不凑巧了。
    “结果那年轻人气了,说李大嘴手艺不精,本就没什么说头。李大嘴气不过,那人火上添油说了一句,要跟李大嘴拼厨艺。两人约了今儿一早,就在丰年,当着众人的面儿比的!”章奎又叹一口气道,“二小姐,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我昨日得知这事儿时,便觉不对劲,想拦着李大嘴不让他比,今儿一早还想着一定要拦着他。可今儿早上我刚出门,我家后院便着了火,我赶来时,他们比都比完了,李大嘴已经气晕过去了!”
    小刘在一旁听见了,赶忙加了一句:“掌柜的,那人长得不像咱们大齐人,可是会说咱们大齐的话,说得还真好。随身还带着好些瓶瓶罐罐,真是个奇怪的人。别是给李师傅下了什么毒药吧?”
    “别胡说!”章奎喝声止住他,低声又对云欢道:“我请了大夫仔细看过李大嘴,说他是气急攻心,调养几天就没什么大碍。”
    “你这意思是……”云欢顿了一顿,惊讶道:“李大嘴确然是输了,气的?”
    章奎默默地点了点头,将云欢领到了厨房里,指着桌上的两道菜,对云欢道:“ 二小姐尝尝这两道菜。”
    那上头分明是两道素菜,从外形上看倒是差不多,云欢认出来,全是蜀州的名菜坛子肉,相传此菜的来源是因为蜀州一带百姓因农家活路多,农忙人少,想吃肉觉得烹肉会耽误了农活。于是蜀州百姓想出一法子,以坛代锅,匆匆将大块肉投入坛内,各种佐料后密封坛口,用柴灰火慢煨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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