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林清妍两年前嫁入金家,嫁进去半年,金家二房夫人就把金家这主事的大权交还给她这个长房长媳了,去年十月生下了金家嫡长孙,把这位子坐的更为牢固,上无婆婆刁难,丈夫又是爹的门生,也不会亏待她,嫡长孙一生,更无二话,怎么看这都比大姐姐要嫁的顺心。
    可每回看到这信,林清苒总觉得,瞧上去再一帆风顺的,底子里论说起这糟心事,那还是一团一团的没完没了。
    有些事不能对夫家的人说,也不能和娘家爹娘说,家中姐妹多,林清苒首当其冲就做了这个倒竹筒子,遂林清苒这么总结,成了亲的妇人,夫妻之间不能交心的,又没有信得过的人可以谈心聊天的,日子过的顺心也就罢了,要是过的不顺心,分分钟憋死自己的节奏,这些年来她听说过的妇人病症,郁结而亡说的不就是这个。
    看看过也就看看过,林清苒也愿意为姐姐做这么一个解忧的,看完了信,司琴拿上来了笔墨纸砚,林清苒提笔给二姐回了一封简短的信。
    两页纸的信写完,夜已经深了,洗漱过后,林清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什么睡意。
    这四年里,二姐三姐出嫁,四姐婚事今年年初也定了,余下的她,用不了几年爹娘也会开始商议,林清苒总觉得时间太快,瞧上去不过是稚气未脱的脸,嫁人第二年就当了娘,从她的角度看,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子还没发育完全呢,生孩子多少凶险。
    大姐成亲六年,现今好不容易怀上了第二胎,就这年纪林清苒还觉得早孕呢,但大姐心里却一直担心着这一胎是男是女。
    翻了个身靠在床的里侧,林清苒越想越没睡意,最终起身,惊动了屏风外守夜的司画,拉开帷帐看她坐在床上,“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
    林清苒摇摇头,又躺了回去,心里约莫是惦记着白天娘说过的话,夜里又看了信,迷迷糊糊的,好像睡着了,又连番做了几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她嫁人了,可生不出孩子,又梦见自己嫁的不好,丈夫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她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跑回家想告状,可林家的门怎么都打不开,她无处求救。
    几个梦都呈现出着绝望的气息,林清苒惊醒,帷帐内透进来的光已经是早上了。
    起身想要叫人端水,一抬头,一股沉重的眩晕传来,林清苒又重重的靠回到了枕头上,头好沉。
    已经在屋子里的李妈妈拉开帷帐,看她这满头大汗,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赶忙吩咐丫鬟去夫人那禀报,自己则绞干布先替小姐擦了脸漱口,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林清苒还有些迷迷糊糊,李妈妈却不让她动,给她盖好了被子,出去一趟回来,手里端着一碗银耳露,“先吃点东西,大夫很快就过来了。”
    林清苒张口,微甜的银耳露吃在嘴里也没多少味道,摇头说不要了,屋外陆氏跟着大夫一块过来,进了屋子看她这样的脸色,赶紧让大夫看诊。
    “受了些风寒。”大夫把脉好就去外室写药方了,陆氏到床边捂了捂她的额头,又拉起林清苒的手捏了捏,“是不是夜里踢被子了。”
    林清苒撒娇的靠到她怀里,“娘,我做噩梦了。”
    陆氏摸摸她的头发,柔声安抚,“别怕,只是梦而已。”
    “我梦见自己嫁的不好,受欺负了,他还会打人。”林清苒仰头看她,孩子气的说道,“娘,我可不可以不嫁人。”
    陆氏失笑,顺着她额前的刘海,“瞎想什么呢,梦就是梦,你还当真了。”
    她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睡着了,做了一晚上噩梦,醒来又生病了,林清苒靠在陆氏怀里耍赖不肯离开,非要她抱着自己才肯休息,陆氏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林清苒闷闷的强调自己就是个孩子,靠在陆氏的怀里觉得安心,陆氏见她眯上眼了,干脆靠坐在了床边,抱着她让她睡的更安稳一些。
    这一觉睡的香甜,醒过来已经是中午。
    陆氏早在她深睡的时候已经回去了,李妈妈见她醒过来,换了一块放在额头上的布,“小姐饿不饿,先吃些东西,等会喝药。”
    林清苒眉头一蹙,可怜的看着李妈妈,“奶娘,这么贴着烧也退了,不喝药行不行。”
    “当然不行。”李妈妈端了粥过来,吹凉了喂给她,“大少爷和二少爷喝药都没小姐您这么不干脆的,给您准备了蜜饯,喝了病就好了。”
    每到吃药的时候,李妈妈就是要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林清苒,后者挣扎了一番,喝完粥休息了一会,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喝下去,皱着眉头赶紧要司画把蜜饯喂给她,连着含了三颗才把这味道冲淡下去,林清苒更是坚定了要做药丸的心。
    喝了粥吃了药,林清苒又有些犯困,本来靠着想看会书的,可头已经沉的难受,躺下去没一会,又睡着了。
    等再度醒过来,窗外的天都暗了。
    屋子里司琴见她醒过来了,点了蜡烛,过来扶她起来,“夫人下午来过一趟,小姐和少爷们也都来看过您。”
    林清苒人是清醒了,可没舒服到哪里去,李妈妈进来捂了下额头,“烧退了。”说罢,又是一碗药。
    “不是退了。”林清苒嫌弃的看了那药碗一眼,胃里一阵不舒服。
    “那也得祛根。”李妈妈好笑的看着她,“先吃饭,药温着。”
    林清苒磨磨蹭蹭的,最后还是喝了药。
    小半个时辰后,出去公办了半个月的林文锡回来了,得知女儿生病,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风尘仆仆的到听暖阁来看她。
    “爹。”林清苒赶紧放下书,冲着他甜甜的喊了一声。
    林文锡走进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明天让你卫叔过来给你看看。”
    林清苒本想拒绝,转眼一想还有事儿要找卫叔帮忙呢,遂点点头,“爹,我要的东西您给我带了嘛?”
    “你就记得这个!”林文锡好笑道,“东西带来了,你还没说要拿这个做什么。”
    林清苒嘴角微俏,“现在不能告诉您。”
    林文锡纵容女儿,看她这神情,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东西给你带来了,你先养好身子。”
    林清苒目送着他出去,谁能想到呢,爹这样的宠臣,也能有缺银子的一天,要不是去年她意外听到爹娘的谈话,她还不知道,爹这个官当的,表面看上去是风光无限,一到关键时刻还就是缺钱的。
    起因还是圣上赐了爹一块地,就在洛都城郊外,本来受了这赏赐还挺高兴,圣上却又补充了一句,他瞧着林家这人丁兴旺的,就林府一处宅子,不够啊,这地儿是给林家用来建个山庄的。
    爹当初来洛都城就是光杆司令一个,这些年攒下的底子是不少,但也都是实物,难道要把那些铺子庄子都卖了攒钱去修建山庄么,那不得让洛都城的人笑掉大牙。
    林清苒就觉得皇上是故意的,官场上,朝堂中,哪有什么心思单纯真正平易近人的,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林清苒吩咐司琴去书房里把她上次整理的东西拿过来,司琴跑了一趟拿回来刚刚给她,李妈妈进来瞧她又是要看书,阻拦道,“我的小姐,您这是病着呢,休息要紧。”
    “奶娘,我都睡了一整天了,哪里还能睡得着。”林清苒翻开书,那都是她这半年来摘录的笔记,丰安王朝各地风俗,什么地方盛行什么,什么东西卖的最好,什么东西稀缺,只有那里才有的都记录了下来。
    林清苒以前学的是环境学,这个专业其实很鸡肋,出来找工作也就只有进环保局了,但是进环保局都得实打实去考的,不是公务员那也得靠关系,本来她也没这打算,太难了,但她如何都不愿意再回去看舅妈的脸色,本着自食其力的守则在多方碰壁后,无奈之下她也跟随着考公务员的大潮,跑去挤那独木桥了,这不,还没轮着考试,看书看的太勤奋,这就穿越了。
    亏的她当年也是个爱学习的,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爱看书,记性好,大学时候辅修了几门课,到现在还能记得个大概。
    林清苒拿起另外一本,这上面记录的东西是洛都城最受夫人小姐们喜欢的东西,这年头,要想来钱快,要么走旁门左道,要么,就想着赚头大的,特别的吸引人的。
    她曾经看到过一本讲述古代宫廷的用度,光是那些妃子们衣食住行的花费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古今都一样,有女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钱赚,林清苒做了不少功课。
    很快山庄的修建会开始动工,这一动工处处都得放银子下去,她希望能替爹和娘分点忧。
    一旁李妈妈又催了她一遍,林清苒放下书,爹带来的东西怎么说也得明天才看得到了,许是看书久了,林清苒觉得头有些沉,躺下休息,睡了一天沾枕头没多久,又睡着了。
    这一回倒是一夜无梦,可第二天早上醒来,烧是全退了,头却疼的更厉害,连带着声音都哑了...
    ☆、024.意外的遇见
    林清苒这一病来的凶猛,烧退了之后继而就是头疼咳嗽声音嘶哑的风寒症状,接连几日汤药灌下去,林清苒给折腾的没脾气了,吸着鼻子委屈的看着前来探病的二姐,张口的声音哑的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林清妍在一旁确实很没同情心的乐着,末了捏捏她红红的鼻子,“这下恹了。”
    “二姐你真是太没同情心了。”鼻子被她这一捏,又给堵了,林清苒吸了一口气,哼哼着,“亏的我这么惦记你。”
    “得,你这丫头见了谁都说惦记,就没听你说过不惦记谁的,都是好话。”林清妍戳穿她,林清苒嘿嘿的笑着,又吸了吸鼻子。
    “下午顺道去一趟大姐姐那。”林清妍给她掖了下被子,“出来一趟也没的停歇。”
    林清苒端看她,成了亲生了孩子,不过两年的时间,已经隐隐有了当家主母的作态,换了一个环境,要把一个人淬炼起来,其实很快。
    林清妍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看她没听进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我跟你说话呢。”
    “二姐,你现在这口气,怎么像娘似的。”林清苒摸了摸额头,抗议道。
    林清妍乐了,坐回去,“我怎么就像娘一样了,就你听的不认真。”
    林清苒撒娇的拉着她的手,“不说这个,二姐,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娘答应我,让我打理一间铺子,我想重新翻新那铺子卖些别的,不过我这里办事的人没有,二姐你替我在外头寻一个利索些的人呗。”
    林清妍十二岁的时候陆氏也有让她打理铺子锻炼她如何当家,所以林清苒这么说,她也不奇怪,“铺子里不是有掌柜的,怎么还要寻人。”
    “娘给的那铺子是西街一家布庄,我还缺一个能到处跑货的,最好是这南北货通透些的人。”
    “你的要求还挺高。”林清妍笑她,“刚开始打理铺子,你就想着要做大买卖了,一两银子都没赚进,还想换别的。”
    “二姐,你就帮我看看嘛,有这样的人,信得过的。”林清苒不能常出去,身边几个丫鬟也不能替她去做这些事。
    话音刚落额头又遭了她一记,“心气儿不小啊,还要找这样的能人。”
    林清苒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二姐,你在金家主事,人脉上肯定比我广啊,你不帮我,我上哪去找人。”
    林清妍说归说,那是真心疼几个妹妹的,瞧她这可怜的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失笑,“行了,我替你去找找。”...
    等林清苒身体完全康复,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
    卫洺来给她看诊,到外室开补方,林清苒忙不迭从让司琴去书房里把医书给拿过来,还有她平日里看的时候做的手记。
    卫洺抬起头看她,林清苒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卫叔,卫洺这写着方子的手不由的一抖,每次这丫头这么喊他,都没好事。
    “卫叔,卫家不是医药世家么,您进宫做太医了,现在的卫家还开着医馆对么。”林清苒这功课做的足,别说在洛都城中了,就是洛都城外卫家开的医馆她都摸了个清楚。
    “丫头,你想做什么。”卫洺放下笔好笑的看着她。
    林清苒也不拐弯抹角了,打开她的手记,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些伤寒病症的药方,中医的博大精深林清苒也是在看了厚厚的几本医书后才深切体会的,那几本医书她还只看懂了一部分而已。
    光是伤寒病症的药方就有许多种,通常在诊脉的时候还要根据病患的身子状况来开药,寒症引发和热症引发的又是不一样的药,这些都不能弄错。
    林清苒从当年在卫叔那儿拿了两本书过来后,这些年陆陆续续的又借了不少书,这样的手记厚厚的有好多本,初始看的这么努力是为了不想喝那些中药,但看到后来她发现,这些东西没她想的这么简单,也不是现代西药中拿出一盒感冒清就能吃头疼发热感冒流鼻涕的事。
    “卫叔,您是大夫,药材怎么搭配能有好的效果您最清楚了,我想知道的是,能不能把这些药做成药丸给病人服用。”
    “那这药效可就不好了。”卫洺摇摇头,“医馆里也有制成的药丸,那得多少颗才及的上一碗药的药效,你受了风寒三帖药三天就好了,那药丸可得拖上十天半月,比起喝药,你可受得了这难受?”
    “那若不是治病的药呢。”林清苒翻开另外一本,这本上记录的都是其它的方子。
    卫洺翻了几页,不由的惊讶了几分,抬头看她,“你说养生?”
    “嗯,养生。”林清苒这手记上,都是她自己收集来的养生方子,固本培元的,还有开春去湿,入秋去燥,最简单的就是枸杞配上几种花的养生茶,“这些就没有时间限制了,喝了是固本,不喝人也不会难受,所以不存在三天和半个月的区别。”
    他还想继续往下翻,林清苒合上了手记,笑嘻嘻看着他,“卫叔,我们先打个商量,若是这个能成,咱们五五分成。”
    卫洺笑了,“你想用这个赚钱?”
    林清苒点点头。
    “那这些方子各大医馆里早就有了,还轮得到你来说么。”卫洺摆着这事实,“就算是你想把这些做成药丸,那也有人已经在做了,宫中不少妃子不喜吃药,太医院那早有制这药丸。”想想觉得这么说太打击她了,卫洺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你能想到这里也不容易。”
    林清苒也没沮丧,而是看着卫洺问他,“卫叔,你在家中有没有给婶婶开一些养颜的药方?”
    就是自己娘亲偶尔也会喝一些养颜的汤药,这些东西分类也很广,有像花茶这样的,也有直接请大夫开药剂出来,还有的是吃药膳,卫洺是大夫,自然会给妻子开一些这样的方子用来补身养颜。
    “卫叔说的药丸是到处都有,可洛都城中没有一家是专门给夫人小姐而设立的医馆,也没有专门的医馆是做这养生的。”林清苒顿了顿,笑呵呵的看着他。
    卫洺恍然明白过来这丫头说的是什么了,继而心中是满是的震撼。
    眼前这个才十一岁的小丫头这几年来带给他的惊讶太多了,在他眼里,林家五丫头就是个聪明内敛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在众人面前掩藏自己,装乖巧装无知,现在还和他谈条件做生意。
    当年问他要医书看的时候可以称作是早慧,小孩子中夸早慧的多的是,也不足为奇,而如今这般,卫洺只能说,这丫头真是个聪明有头脑的。
    卫家是医药世家,进宫做太医是从卫洺父亲那时候开始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是大夫,开医馆,行济堂,收的徒弟也不少,洛都城内外有不少卫家开的医馆,看诊卖药,其实也有做生意的成分在,卫洺是卫家的嫡长子,从小这方面的东西就接触了非常多,行医者善,医馆里不仅救人,还要卖药做生意,所以林清苒这一开口,他当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个想法算是大胆的,专门为夫人小姐设立的医馆,就是卖一些针对性药方的,但是夫人小姐素日里出门的少,这生意听上去新鲜,到底能不能赚也还是未知。
    本着做生意的套路,卫洺看她,“丫头,你可知道另外开设一家医馆需要耗费多少。”
    “卫叔,即便是没生意,你们也不亏,改改又是和卫家其它的医馆一样,您若是觉得冒险,那您可以暂缓着,看看娘交给我打理的铺子生意如何,再决定何不合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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