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她有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笑起来的时候很是亲善。叶薇十分理解为什么大多数宫人在宋楚怡和她之间选择了后者——比起傲慢烈性的皇后,这位夫人看起来实在要好相处太多。
“多谢夫人关怀。臣妾的身子不打紧,别给夫人添麻烦就好。”
“怎么会?”她道,“你的事儿蕴初都跟我说了,那天是她撞上了对吧?真真是好险。”
沈容华并没有把妙蕊送信的事儿告诉襄愉夫人,只说自己是凑巧撞上,叶薇也就顺着道:“多亏了沈容华,不然臣妾这条小命就没了。”
“你也别难过。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陛下都注意到你了,还愁冤屈不能洗清?”
“臣妾明白。”
她应答从容、不卑不亢,和殿选当日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全然不同。襄愉夫人对叶薇是有印象的,在后宫这种地方,长得太出挑就招人恨,她曾亲眼看到她被同住的家人子使绊子。只是这不关她的事,也就没兴趣搭理。乃至后来,璟淑媛设计不让叶薇面君侍寝,她也没拦着。这样一个姿容出众的美人放到陛下身边到底不是好事,有个宣妃让她头疼就够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颗绝妙的棋子若是落到皇后手里就大大不妙。况且璟淑媛既然吩咐了苏才人对她下手,内里定有什么因由。
“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一直在查你中毒之事,然而不知是如今宫闱混乱还是怎的,竟这么些日子还没个结果。本宫听了不放心,特意来问问叶采女,你自己可有什么头绪?你在这宫里是否有什么仇人?”
叶薇无奈摇头,“臣妾哪有什么头绪?不瞒娘娘,臣妾素来胆小怕事,最不敢惹麻烦。此番遭这无妄之灾,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襄愉夫人见她滴水不漏也不恼,原不指望这一趟能真的套出些什么来,目的达到就行了。
“这就没办法了。”她遗憾地叹口气,“如此,叶采女好生将养着,本宫还要去趟长乐宫。太后娘娘那儿刚到了批新茶,邀本宫和宣妃去品尝。蕴初,你和叶采女也算有缘,就留下陪她说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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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华一路将襄愉夫人送到门口,眼见那气派的仪驾消失在甬道拐角,这才转身回到殿内。叶薇已经躺回了石青色鹅毛引枕上,捏着串珊瑚手钏随意把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襄愉夫人怎么会突然来看我?”
沈容华眉毛一挑,“如今你可是这宫里议论的中心,她来看你很正常。”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沈容华帮我在夫人面前说了什么呢。”
沈容华看着她,“你在暗示什么?
叶薇抿唇一笑,懒得再和她打机锋,“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容华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既然叶采女这么直接,我也不绕弯子了。”目光锐利地射向叶薇,“你和表姐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如果她说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她会信么?
叶薇在心里苦笑一声,“这个问题臣妾上次就回答过容华了,我与楚惜姐姐是故交。”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沈容华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信。表姐这个人看似温和、实际很难相处,要得到她的信任并不容易。就算你们是朋友,她也没道理告诉你这么细致的事情。”
是么?原来她在她心里是这么个形象啊。
“可她确实告诉我了。”叶薇道,“我们书信往来,天南地北什么都聊,为什么不能聊聊她最亲近的表妹呢?楚惜姐姐喜欢酿酒,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是能去淄乡待几年,学会绿酒的酿造方法。她还喜欢崔朔的草隶,对女子常练的簪花小楷兴趣缺缺,给我写信的时候也都是用的草隶。”
沈容华听她说完,半晌才道:“这么看来,你们真的很熟了。”
“然。”
靠在床上的女子神情坦荡,看着她的眼睛里甚至带着点温暖。她没来由觉得熟悉,仿佛多年前在惠州宋家,她和表姐溜到园子里摘樱桃,她骑在树上去够果子,而表姐捧了个大大的红漆木盘在下面催促,“蕴初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换我上来。一会儿要是被傅母发现了,我是不会帮你顶罪的。”
那时候,是真的开心。
罢、罢,就当是为了表姐。
“我不知道皇后那边是怎么和你说的,不过你警醒一点。今日襄愉夫人来看了你,那边指不定就要怀疑你和夫人暗中勾结,回头要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帮不了你第二次。”
叶薇见沈蕴初一脸的毅然,慢慢勾起了唇角,那笑容有点欣慰,又有点悲伤,“我明白了。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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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就这几天我的事就有结果了。”叶薇喝药的时候随口跟妙蕊说了声。
“当真?”妙蕊又惊又喜,“那小姐岂不是可以得报大仇、洗清罪名了?”
洗清罪名是可以了,得报大仇却是奢望。她的仇深似海,想报没那么容易。
“还多亏了襄愉夫人。”轻笑一声,她拈了块蜜饯放嘴里,压压那冲鼻的苦味。
妙蕊有点不明白,叶薇却不想解释。
如今皇后那边应该已经知道襄愉夫人来找了她,事后还留下沈容华与她闲话。她们会怎么想呢?恐怕会觉得襄愉夫人猜出了什么,来她这儿套话。
皇后唯恐自己的秘密泄露,自然会加快速度把这件事了结。
这就是襄愉夫人的目的了。
她不想给皇后更多收拾烂摊子的时间,逼着她早点出手。而忙中便易出错,那边一乱,兴许就能从中揪出皇后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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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叶薇所料,五天之后,关于她服毒自戕一事终于有了结果。皇后娘娘彻查吹宁宫众人,在叶薇的宫人里揪出了罪魁祸首。
“这婢子曾因叶采女的缘故被杖责,一时怀恨在心,这才走了歪路。”皇后对皇帝解释道,“她曾经在女医院当过差,颇通几分药理,也认识几个人,是以能够从尚药局偷到那些药材来配毒药。”
妙蕊看着跪地颤抖的宫娥,义愤填膺,“原来是你!你被杖责是自己当差不仔细,岂能怪到我家娘子身上!”
皇帝端坐一旁,漫不经心听她们说完,这才不紧不慢问道:“她为什么被杖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