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31
031.笨蛋
午夜钟响后没过多久,王城东区无声地驶出了一辆马车。
被做了消音处理的马车如同幽灵一般缓缓穿行在王城内各个建筑物的阴影之中,奇迹一般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卫兵，最后,马车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之下停在了靠近王城西南区域、某座房子旁边小巷的阴影里。
而这个位置，则正好是卫兵巡逻路线上从不会注意的死角。
马车停下来之后，驾车的人并没有立刻从马车上下来,反而回身打开车门坐进了马车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才伸手拉下罩在头上的兜帽,露出了藏在底下那标志性的灿烂金发和碧蓝双眼——正是奥拉克帝国的王子殿下，拜伦·赫斯特。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能够一路避开巡逻的守卫来到这个地方，还能够清楚地知道哪里才能最安全地藏匿住马车的踪影了。
马车里没有点灯，他透过前方的窗口朝外看去。
巷口正对着的方向再朝前走一段路就是王城地牢的入口，从拜伦所在的位置看过去，还能模模糊糊地看见王城地牢入口处两侧斜插在墙壁上的火把亮光。
“……剑、剑士大人，”直到拜伦进入马车中坐了好几分钟之后，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遗忘了的小蜘蛛墨涅这才咽了口唾液，战战兢兢地开口向拜伦询问：“那个……我们不进去吗？？”
它从来没想到在没有老大在的情况下单独对上这个金发人类会有那么大的压迫感，可能是属性上被克制，也大概是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总之小蜘蛛觉得和这个人类呆在一起是浑身都不自在，恨不得马上就回到自家老大的身边。
拜伦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嘴里却说出了在墨涅听来却相当残酷的话：“嗯，不进去。”
墨涅：“……”那你来这里是干嘛的！？老大还在等它回去呢！
想到它离开之前老大那个看上去有点怪怪的样子，墨涅就有那么点担心，虽然之前看到老大变成人形感觉很惊喜也很崇拜啦，但是显然本体的形态更加能让身为小弟的它更有亲近的欲望呀，就是不知道老大到底是怎么了才会那样看上去怪怪的。
“那，那既然剑士大人不进去——”它就先进去看看老大怎么样了。
小蜘蛛期期艾艾的话才刚说出一半，拜伦就仿佛是知道了它想要做什么，转过脸来说：“不可以。”
就在拜伦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马车内一片黑暗的环境中忽然聚拢过来微量的光元素，围成一圈把小蜘蛛腾空着圈在了正中央——“你做什么！”墨涅目瞪口呆，用力地开始挣扎，但却没两下就在属性相克的影响之下就蔫了下来。
人类剑士瞬发出来的小型禁锢魔法让它根本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钉在了原地，因为目前的体型并不大，所以拜伦用来禁锢住它的光元素也并不多，这种程度的光魔法伤害不到它，却也足够它难受的了。
没有哪个暗属性的生物会在和相克元素的近距离接触之下还能保持活蹦乱跳的状态——除非实力够强，就像老大那样的王级魔物就可以做到。
墨涅在一圈光元素的桎梏之下显得越发地无精打采了起来，白色的身体上黑色的小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金发人类。
面对因为被光元素围着而炸了毛的小蜘蛛，拜伦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隐约加深了几分，一副相当愉悦的样子开始顺毛：“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不过你得陪着我在这里等一等。”
小蜘蛛立刻不太友善地问：“等什么？”
拜伦没有回答，笑而不语的样子让墨涅觉得有点毛毛的，看着拜伦这样的表情，小蜘蛛也知道它进去陪老大的想法是肯定没戏的了，于是干脆垂下了八条腿装死。
套着一圈光元素浮空在马车里的小蜘蛛看上去就像一朵形态奇异的蘑菇，就是定力非常好的拜伦也没能忍住，时不时地伸手戳在它边上围圈的光元素，然后噙着笑看它在马车里荡来荡去。
但更多的时候，拜伦还是把视线放在了巷口正对着的王城地牢入口处。
墨涅不明白面前的这个人类剑士究竟想要做什么，明明听了它的话之后就赶了一辆马车来到王城地牢的外面，可是到了之后他却没有任何举动，也不准它有任何举动，还要像这样坏心眼地用光元素把它禁锢着玩耍！
这个人类明明不是好人为什么老大对他就是那么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嘛！
小蜘蛛越想越不开心，但也无计可施，只好就这么在马车里面飘了一整夜，和拜伦一起熬过了漫漫长夜，硬是瞪着眼等来了黎明的第一束阳光。
墨涅觉得整个蛛都不好了，被光元素捆了一晚上它的身体都麻木掉了，也不知道还要这样呆多久——它才这么想着，就听身边的人类剑士忽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露出了如释重负一般的微笑。
“好了。”他说：“我们进去吧，把你的老大弄出来。”
……？
这个人怎么莫名其妙的啦。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第二天天亮才说要进王城地牢，不过他说能把老大弄出来那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墨涅把它认为根本不重要的问题抛到脑后，兴奋地看着拜伦。
拜伦挥散了小蜘蛛周围的一圈光元素，让它随便在自己身上找个衣服褶子藏进去，随后一整精神，下了马车就朝王城地牢的方向走。
作为被拜伦计算在内的最后一个重要环节，王城地牢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能算作是他的地盘。
奥拉克的王城地牢有着上千年的历史，期间因为各种缘由而经历了无数次的整修和扩容，漫长的岁月令整个地牢的面积已经蔓延到了王城覆盖面以外。因为位于地下，常年又关押着各式各样的犯人，王城地牢便成为了整座王城最容易滋生阴暗面并引来黑暗生物的地方。
格拉芮作为奥拉克帝国的腹地，整座城内设有无数防护，甚至城池本身就和主要建筑物一起构建成了一座庞大的防护法阵，但扩大到了王城以外的部分就没有办法控制，因而在意识到地牢的安全存在漏洞之后，王族、众大臣和教会三方进行了一番商定，最后决定在王城地牢内单独设防，设立了一个非常巨大光系防护结界。
从防护结界设立之日起，教会就一直担负着守护并定期检查这个结界的责任，教会每个月都会派出三个神官来对王城地牢进行检视，这种惯例一直持续到了数年前，身为王族的拜伦被确立为光明神眷属之后，教会就将这项事务交到了拜伦的手上。
原因无他，实在是光明神眷属对光系结界的感知力远超于教会的神官，同时又结合了拜伦身为王族的地位，他反而成为了定期出入检视防护结界的最佳人选——作为众所周知的结界守护人，王城地牢的众守卫都已经习惯了拜伦的定期报道。
但习惯了是一回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一众守卫行了礼又抽了两人跟着王子殿下，但在被礼貌拒绝之后都见怪不怪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他们的王子殿下每回来都是一个人在牢里转一圈就走，哪天他要人跟着才是不对劲呢。
拜伦从他一贯的行走路线进了地牢内部，在离开了守卫们的视线之后，他方向一转，按照小蜘蛛早前就交代过的方位摸到了收押艾泽的牢房所在的位置。
其实从这家伙被圣洛迦家族那位大小姐弄进地牢里，又在没有小蜘蛛在身边的情况下在牢里面呆了一整夜却毫无动静的状况看来，艾泽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拜伦觉得他完全可以猜到。
然而，在拜伦真正看到被关在牢房里的不是想象中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的艾泽，而是一只僵着八只脚、打横躺倒在地的蜘蛛时，拜伦顿时觉得他还是太天真了——看到这么一丢丢大还是僵着脚躺着的冥蛛他就连戒备都提不起兴致啊！
……好吧，至少眼神是可怜兮兮的这一点倒是和他想的没有差别。
首先开口的反而是墨涅，小蜘蛛看到它走的时候明明还站得好好的老大这会儿居然僵着腿躺在地上，顿时吓了一跳：“老大你怎么了！！！”
觉得自己丢人已经丢到姥姥家的艾泽表示无言以对：“……”
他完全不造小蜘蛛一走就是一晚上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本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原则，艾泽就是再纳闷都还是自己在牢房里开始熟悉起自己蜘蛛形态的身体来，考虑到最糟糕的可能性，假使他真的等不到小弟带着拜伦来，或者在那之前有守卫靠近这里，他也不至于坐以待毙——至于栏杆之间的空隙和自己体型上的差距嘛……
按照原著里说冥蛛的体型应该很大才对呀？他怎么就这么小呢？还是说他其实是想着要像墨涅那样来去自如才一变变成这种矮矮小小的体型的……？
不管了，反正目前只要想着出去什么的，这种程度的栏杆空隙感觉挤一挤还是能行得通的= =
于是，在拜伦和艾泽的脑电波完全合不到一起去的情况下，一方在王城地牢外面警醒十分地守了一夜，一方在王城地牢里……练习走路练习了一夜。
实际上，某个二货半小时前还是站着的姿态，可一晚上下来即使只是在牢房里走来走去的运动量对艾泽来说也算是超负荷了，直到累得不行了之后他才发现一个更加悲催的事实——
他没办法想墨涅一样“坐”下来休息啊喂！
那个什么、是说把八条腿弯下来什么的也太困难了吧！墨涅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高难度动作的嘛！！！
总之……就是在试图坐下来的过程中……某个二货第n次自己把自己给绊了一跤，然后破罐子破摔了的艾泽就这样直接在地上躺平不动了。横竖都这样了，那么就躺着歇一歇，过一会儿再起来就是了。可是没想到就在艾泽躺成这种样子的时候，他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
艾泽一下就慌得不行了，想挣扎着起来可是越急他的八条腿就越不给力，于是拜伦和墨涅就看到了前面的那一幕。
某个二货窥了一眼站在牢房外侧的金发剑士，对方碧蓝色的瞳孔在火光的映照下蒙着一圈浅浅的紫色，脸上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拜伦：“……起来。”
艾泽第一反应就是想捂脸，但他马上意识到他那细细长长的前肢就算能做出捂脸的动作也遮不住他现在的脸，于是只能试着站起来——不知道是有压力就有动力还是练习了一晚上还是小有成果，他居然超水准发挥，特别顺溜地站了起来！
拜伦看着牢房里的黑蜘蛛敏捷而犀利的动作，先是观察了一下艾泽此刻的体型，又看了看牢房栏杆之间那一个拳头的大小，眉毛一挑：“变小一点，自己出来。”
艾泽：“……”如果能变小你早就看不见我了。
见艾泽不吭声也没动作，拜伦立刻明白过来这厮估计办不到，视线转而落到了地上的一摊衣服上面：“变回去？”
艾泽：“……”如果能变回去老子还在这折腾什么……
见状，金发剑士居然一哂：“所以说你缩不小也变不回去了？”
艾泽沉痛地点了点头。
拜伦于是沉默了——他面前的这只老实地站在牢房里的蜘蛛真的是传说中凶残到了极点的冥蛛？那个王级魔物？？？
就这个站都站不好右后侧两条腿还交叉着站立的家伙？？？
……看来还是他高估了这个家伙，试探什么的就到此为止吧，这可真的是……没有哪个高等魔物会像艾泽这样蠢到甚至令人产生怜悯的程度的。
就如同艾泽所表现出来的一样，从山岳之城到王城的这一路上各种令人无法直视的行为果然就是他的本性没有错了。
只是这样一来，有个问题可就解释不通了。
在清楚地了解到艾泽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之后，拜伦此刻的所有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了一个点上：他们去过的冥蛛的巢穴里确实有着难以计数的人类干尸，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艾泽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还被那些干尸给吓得不轻，然而艾泽的本体就是冥蛛……
他看到被自己吸食完毕的人类却会有害怕的情绪？这可能吗？
传闻中凶残的食人魔物和面前的艾泽，两者之间的形象根本无法划上等号，可如果不对等的话这又说明了什么——传闻中的冥蛛和面前的这个艾泽真的是同一个体吗？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猫腻？
难道会和冥神眷属的身份有什么关联吗……？
大概是觉察到了他眼神里的质疑，面前呈现蜘蛛形态的艾泽终于开口说了今天他们碰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我练习了一晚上！我可以好好走路的！”
——声音确实是艾泽的没错，听上去这家伙的语气还挺愤慨，可是……
拜伦的眼神有些莫测：“那你后退两步我看看？”
艾泽闻言一挺胸，正想再次拿出一晚上认真练习的成果，却在下一秒这个脚绊了那个脚，呱唧一下，n+1次摔倒在地。
拜伦：“……”
艾泽：“……”
小蜘蛛表示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老大你看我！这样变大！这样变小！很简单的你跟着我做呀！”说着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咻地变大，咻地又变小，一边变大变小一边还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艾泽。
艾泽觉得整个蛛都不好了——你以为是做广播体操吗还跟着你做！
做你妹啊！
被自家小弟热情地神补刀了的艾泽简直想挖个坑把这个蠢货埋进去，但他现在显然没这个本事，于是只能努力地又站了起来。
在牢房外站到现在的拜伦突然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轻叹，蹲下身朝艾泽伸出手：“过来一点。”
艾泽闻言，浑身僵硬地挪了过去，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腰部被拜伦轻轻捏住，拎了起来。某二货浑身一抖，只听拜伦平缓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放松，把腿都缩起来。”
拜伦边说边伸了另一只手过来，八条腿轮个被轻柔地摆弄成蜷缩的姿态，最后他被拜伦托在手上，小心翼翼地从栏杆的间隙之间弄了出来，然后藏进了他那宽大的斗篷里。
艾泽这才冒出了满脑袋的问号——他在牢里大变活蛛还变不回去，虽然看不出拜伦是什么个想法，但是貌似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以及隔了整整一夜才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透过斗篷前方小小的一条缝隙，艾泽看见自家小弟正在把他牢房里摊了一地的衣服收进空间然后迅速爬出来……回头问问这家伙到底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好了。
藏好了艾泽，拜伦转身往地牢更深处走去——虽然只是找借口进来把艾泽弄出去，但是既然用了这个借口，检视的工作也必须得做好了才可以出去。
一宿没合眼的王子殿下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欠，开始在地牢里的每个结界构成点认真巡视。
无论是他还是他怀里的艾泽，都不知道就在他俩离开的这一夜里，在王城东部住宅区、拜伦名下的那幢房子里，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32
032.血契
数小时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