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萧源看了一圈,试探的走近朱沅。
她正坐在屋中的小圆桌旁。萧源看了她数眼,见她没反对,便也在桌旁坐下。
朱沅在桌面上放了个小筐子,里头满是各色的珠子,她正拿着铜丝静静的穿着。
萧源突然就有种古怪的感觉:她跟以前不一样。
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好像——以往朱沅见着他,从来不需要故作忙碌?
他有些不确定的看了她好几眼。
嗯,虽然眉眼不动,指头的动作也很稳,但是,以前她都是直视他,有话就说话,无事就赶了他走……
这点想法,让他莫名的嘴角翘了起来。
这样的傻乐,自然是瞒不过用眼角余光打量他的朱沅啦。
她清咳了一声。
萧源立即就收起了笑。
朱沅手持铜丝,比在珠眼上,半天都没往里穿,过得一阵,放下手来,将之全部放回小筐里。
她转过脸来,正经的看着萧源:“你半夜过来,有事?”
萧源笑了笑,福至心灵的不答反问:“姐姐料到我会过来?”
朱沅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你的性情,我也有所了解。今日家中有娇客,就宿在我旁边屋里,不想让你闹出动静,自然得早作防备了。”
萧源脸上的笑容愈大:“姐姐难得对我解释呢。”
朱沅斜里挑起眼角看了他一眼。萧源立即就不敢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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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更得不好,嘿嘿,其实我想请假的,还是熬吧,熬过个关卡说不定就写顺了
第71章
萧源虽然是绷住了面皮,但那眼神里仍是掩不住的欢腾。
朱沅看得一阵无语,用眼剜了他一记,轻声道:“你的差事如何了。”
萧源立即十分认真的清了清嗓子,拿出对上峰汇报的态度:“很不错,其实十分清闲,每两日轮值一次。初来乍到,自然有人不服。我就让他们寻了块地儿,依次上来比试——结果当然是让他们心服啦!”他双目闪闪的望着朱沅,满脸的“快来表扬我”!
大约是朱沅的神情里终于是露出了一丝古怪,萧源又不好意思起来:“我是不是太过自吹自擂了?”他伸出根指头在脸颊上挠了,一边偷眼看着朱沅。
朱沅露出了一个十分标准大方的笑容:“没有,我也是见过你的身手的,确实不错。”
萧源一下又挺直了背,想装得谦虚又暴露了自傲:“是么?我也就是这点拿得出手了……”
朱沅实在忍不住,侧过脸,用袖子掩住唇,笑了起来。
柔顺的青丝在跃动的灯下泛着温暖的光泽,袖口精致的刺绣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妩媚的眉眼。往日里的冷淡散去,此际笑得眼角微有嫣红,风流一泄而出,像一股浪滔瞬间将他席卷,浮浮沉沉的冲向不知名的地方,但萧源并不想着岸。
他就这样看得出神,甚至还微微的张着嘴,朱沅忍不住更是加深了笑意,好一阵方才收敛,轻轻的咳了一声。
萧源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又犯了傻,实在是难堪非常——他一心想要在她面前表现得体,可总是事与愿违。
他便开始没话找话:“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这般快就做到武骑常侍,还预备了几番腾挪呢。”
朱沅倒也不想他太过难堪,顺着他转了话题:“是了,此番猎熊功劳不小。对了,那白鹿可是有内情?”这事她倒有点兴趣。
萧源自在了些:“嗯,原先我在山间偶然见着只白鹿,还煞费苦心的猫在山上三日三夜,好容易逮得了,便交予茅校尉,助他表功。以期来日他挪个窝,也将我带契着。”
朱沅是猜到这代表祥瑞的白鹿必有内情,不想是萧源一手所为。也算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难以成事,并不贪功,将之献给上峰,方才能令这白鹿出现得自然而然。如果一切顺利,茅校尉自然也是不望带契他了,虽曲折此,倒也稳妥。只没想到,他倒是心有谋划,也舍得下功劳。
萧源说了自己的得意之事,又振作起来:“沅姐姐,今日我难得归家,便被老头子抓着一道出门,说是街市杂乱,恐有毛贼。”
朱沅哦了一声,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
这神情,可真是教人心里不上不下的,萧源硬着头皮又道:“我可没有什么表妹,同她话也没有说过半句,正眼也没看过,并不知她生得脸圆还是脸方。”
朱沅又哦了一声。
萧源闷了一阵吭吭哧哧的道:“我爹管不了我的,我的事自个做主。”说完了不等朱沅出声,抢着道:“你可别再‘哦’了。”
朱沅:“嗯。”
萧源:……
这样云遮雾罩的,他简直要暴走了,紧抿着唇,两只手紧攥成拳,就想不管不顾的将所有的话都说明。
他情绪在迅速的聚集,像火山即将暴发,岩浆都涌到口子上来了,朱沅温柔的道:“我都知道了,没有误会你,夜深了,天寒地冻的,你快些回罢。明儿一早我也要入宫,也是耽搁不得。”
萧源:……
要不要这样啊?要紧关头给人柔柔的抚摸一下,把他一肚子的勇气都给塞了回去。
他也确实被转移了关注的重点:她现如今可不是在家娇养的千金,而是要入宫服侍人的,委实熬不得夜了,明日站在沈娘娘身边打呵欠怎么办?他也特意打听过,这沈娘娘就是个疯婆子,犯在她手上为难沅姐姐怎么办?
他一下就揪心了,利索的站了起来:“好,我这就走,你好好歇着。”一边说就一边往外走,终是舍不得,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朱沅只觉得他这一眼里,实在是透露着些憋闷和委屈。她想着想着,忍不住咬住了唇,浮上了一丝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笑意。
萧源机械的翻了墙过去,总觉得一拳落了空,虽然说都解释过了,但他怎么就那么落不到实处呢?
隔着高墙,两个辗转反侧的人,两种心情。
***
第二日一早,朱沅便同钱怡告别了柳氏等人,再度入宫。
沈娘娘将两人叫到面前,问了问外头的情形:“……我小的时候也是去过通宝大街的,那条街上有个姓左的,做的糖人好看又好吃!”
钱怡立即道:“回娘娘的话,是呢!昨儿沅姐姐也是请我吃了糖人,还说这糖人左是极有名的传家老手艺了。”
沈娘娘对她的态度明显就是有些淡淡的了。
朱沅笑着扯开话题:“娘娘身上这料子可真是好看,臣女竟从未见过。”
这显然是挠着沈娘娘的痒了:“别说你了,就是我,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是薛氏缭绫,向来只传于人耳,难得一见真容。也是太子费心搜罗,竟是未先告知,暗地里替我制成了衣裙。这孩子,若让我自己来定个样式,也不至糟蹋了这料子。”虽然是埋怨,但确实是对太子的孝心满意。
这料子也确实好,比之普通缭绫的素白色不同,如烟似幻,整个江南的j□j都似氤氲其中,布料轻轻一抖,就是流光如水,号称是“天上取样人间织”,太子搜罗也确实不大容易了,就连钱怡家之巨富,又行的是买进卖出之道,这也是头一回见。一时都不禁啧啧称奇。
太子搜了六种颜色,替沈娘娘制了六套衣裙。沈娘娘到底也是个女人,又怎么会不爱美,自然是十分喜欢。
转眼到了小年,外命妇都要入宫来向各宫主位拜节。
皇后娘娘在仁睿宫升座,下方各妃嫔俱按份位依次坐下,各外命妇按品级在殿中依次排列,向宫中各主行大礼。
戚夫人也在此列,并且以她的品级,只是仅次于几位王妃。所列位置十分靠前。
她咬了咬牙,一丝不苟的行着大礼。待礼毕,又必须态度恭敬的站着听皇后说话,待皇后说罢,各宫主位亦有言语相赠。
沈娘娘才一开腔呢,戚夫人就觉得心里不舒坦,她抬眼打量沈娘娘——比起以前混混噩噩的样子,自然是大不一样。人精神了许多,又有了活力,那身衣裙——是缭绫?
戚夫人眼利,看出同一般缭绫不一样。
寻常缭绫,就是如同烟雾一样的白底,上头又起着白花。有诗人云:“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
概因这种布料难得,又极符合戚夫人的自许,她的衣料倒是有九成是缭绫的——还是每年借了沈娘娘的口赏赐给她这胞妹的。
此时沈娘娘这一身,却是淡淡的春绿。绿得这样灵动,衬得沈娘娘都跟掐得出水似的,戚夫人心里也被掐得冒酸水了。
她当然不是个傻的,上回事后,她自然也嗅到了情形不对,是以后头并没有再入宫哭闹,此时对着沈娘娘,仍是亲亲热热的,那些龃龉从不曾存在。
礼一毕,皇后给众人赐了座,戚夫人便亲热的问沈娘娘:“姐姐,你这衣料好生漂亮。”
沈娘娘瞥她一眼,倒也没有发怒,只是不冷不淡的道:“你素来喜欢白色,再绣上淡粉海棠花。我这衣料想来是不合你的了。”
戚夫人笑道:“那里的话,年纪也大了,也不合再穿得太过素静了。”
周围的夫人们都凑趣:“辅国公夫人不合,便没有人合了。”
戚夫人心中自得,却是望着沈娘娘:“无论怎么说,也是想试试旁的色儿了。”
照这情形,沈娘娘是该立即赏她两匹料子的。
但沈娘娘没朝她翻脸已经是不错的了,因此只淡淡的道:“这是太子的一片孝心,所得不多。”半句话也不肯多说了。
外命妇们多年不曾见过沈娘娘,也摸不准她的脾气,觉着气氛不对,便也不肯出声了。
戚夫人却是笑着,似乎未曾听出她的冷意。
***
沈娘娘应酬一番,好容易回了凤仪殿,宫人替她卸了过沉的发饰,再给她换掉了大衣裳,朱沅便替她推按一番。
沈娘娘叹了口气:“要不为着太子着想,真想称病不露面,这还是小年,到了大年,一直要到十五!一整日下来,全身都僵得不能动了。”
说着又想起自己好歹还有个座儿,朱沅全程陪着,连座也没有的,便又拍了拍她的手:“你可得多穿些,并不全是在殿内,也有在殿外站的时候。”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外头宫人向皇帝行礼的声音。
沈娘娘连忙在宫人的服侍下整了整衣裳,下了炕迎皇帝。
看皇帝脸色,就是喝得有三分醉了的,满身的酒气。他一进来就扶起了沈娘娘,左右一看,举止比平日轻浮了两分:“换衣裳了?蕴棠将你说成天仙一般,唬得朕都想来赏一赏天仙。”
沈娘娘脸色就微微一僵。
皇帝笑着抚慰她:“好了,姐妹没有隔夜的仇。她前回是糊涂了,跟朕说是知错了,当时见老太太已经是这样了,不想沈侯也给折进去,心是偏了些。你的心也偏啊——偏着你母亲。”
沈娘娘已经是努力的想要沉得住气了,但仍然给他气得七窍生烟。
忍了好一阵,心角都疼了,索性心一横,将面前这位当成个人头猪脑说畜|牲话的东西。这么着一来,他倒也气不着她了。
这样一想,果然就好些了,勉强露出个笑来:“是么。”
皇帝哈哈一笑:“朕倒是觉着这薛氏缭绫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她羡慕得紧,直说要做几身跟你一样的,站在一块一看就是姐妹。”这个说法,还真是合着了皇帝的胃口,姐妹花嘛!
“就是前儿,还听太子说留了几匹,要进给皇后的,朕便令人分了些来给蕴棠了。”
沈娘娘心口就是一坠,差些没翻了白眼,实在忍不住脾气,将先前换在一边的衣裳往地上一扫:“我不穿了!谁要和她穿一色一样的?”
小性子,皇帝是很能容忍的,一幅哭笑不得的样子搂住了她:“你啊,没好两日,又是原形毕露——和她生的什么气?总是一家子骨肉。”虽没说出口,但皇帝的意思是:朕有这般多的女人,你气得过来么?这么多年了,沈蕴棠这事,你也该习惯了。
朱沅还忧心沈娘娘发作呢。
谁知沈娘娘定定的望着皇帝,突然就露出个有些诡异的笑容来:“皇上说得是,是臣妾小器了。”
皇帝原本就是小有醉意,这会子也没多想,哈哈笑着拍着沈娘娘的肩,指了宫人捡起衣裳:“还是穿给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