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林天音的话让里奥的表情瞬间黯然了一下。这句话就像是击碎了他那看似平静冷酷的外表一样，那种懊悔的情绪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但这一次，那些纠结的表情只不过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瞬间，随即消失。里奥没有迟疑，更为咄咄逼人地拔剑刺了过来。
    “别让人发笑了！这种实力都没有，连我都无法打败的话，还说什么大话要保护世界消灭魔王呢！”里奥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吼了出来，“连自知之明都没有，只会轻易地死在这里啊！”
    “我才不会死啊——！！”
    被里奥的话语刺激到了心中最痛的那根刺，愤怒以及不甘的情绪从林天音的心中不断涌出。
    在这个时候，林天音觉得自己的理智似乎终于达到了极限，而脑袋中名为理性的根弦似乎断裂了。用更强烈也更大的声音怒吼回去，林天音不再退让，迎着里奥冲了过去。
    正面对敌，唯有勇气能越过死亡的荆棘沟壑。
    在里奥将剑刺过来的同时，林天音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同样笔直刺向了少年的身体。
    “——！！”
    两个身影在死寂的空间中交错。
    无声的空气中响起了刀具刺入血肉的声音。
    …………
    …………
    林天音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
    …………
    里奥的剑锋停留在了林天音的胸前，而她手中的长枪已经贯穿了少年前胸，在少年那冷漠的表情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
    等一等……谁来告诉她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躲开啊？！
    “这样就行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只有靠近的林天音才能她听见，然后她看见他松开了手中的剑。
    那把镶嵌着宝石的，贵重的爱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就好像瞬间彻底放弃了抵抗一样，里奥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林天音心中依然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松开手里的长枪，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望着倒下的里奥，双手不由自主地发颤。
    “……喂，给我解释清楚啊……”
    “为什么啊？！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你们的封印之杖……藏在那片走廊里的某面不会折射出人像的镜子里。”里奥喘了口气，他没有立刻回答林天音的疑问，而是略为吃力地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去取回来，然后消灭混沌吧……”
    林天音才不管这些，她对着少年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突然背叛我们，突然和我一个人决斗，又突然不尽全力败下来，让我去打败魔王，你到底在考虑什么？！”
    “…………”
    看着嘴角渗出鲜血却不回答的里奥，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涌上了少女的心头，这又是个陷阱吗？不，里奥没理由需要这么做，难道里奥之前都在骗她吗？那么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我……我先帮你治疗！”
    一直手足无措的林天音终于反应过来，她冲到里奥跟前，试图去拔出那根深入少年胸前的长枪，然而里奥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困难地朝林天音摇了摇头。
    “不必了……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啊？！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天音愤怒地望着里奥，她下意识想对里奥进行治疗，但那少年依然摇了摇头，“如果你救我的话，我们还是要再次互相拼上性命……一决胜负。”
    “……为了你的母亲吗？”林天音紧紧咬着牙齿，恨不得对准里奥的脸狠狠揍下去。
    “早就不是了……咳咳。”
    里奥突然咳出了一口血，林天音下意识想对他治疗，但被里奥死死抓住了手腕，让人完全不知道他这时候的力气到底是哪来的。
    “是厄姆斯空间中……的那些人。”里奥停顿了一下，突然眼中流露出了一种绝望的眼神，在林天音愕然的目光中，说出了让人无法置信的话。
    “厄姆斯是在混沌中诞生，它体内的那个空间，就是魔王制造出来的一个仓库……在那里面生存下来的人类……只是卡奥斯的玩具罢了……那个空间……随时会被消灭……”
    “你说什么……？”林天音瞬间怔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里奥，“难道……你是为了海怪肚子里的那些人……”
    难道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吗？林天音至始至终都以为里奥只是为了复活母亲而背叛了他们……
    “最初的时候……就没有选择的机会……”里奥眼眶开始湿润了，这个冷漠的少年头一次露出了这样的情绪，他悲伤地望着林天音，胸前渐渐被鲜血所染红，呼吸越来越急促。
    林天音再也忍耐不下，她从里奥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愈加断断续续起来。
    “我以为我不会犹豫，但是你们……还有乔乔他们，对我而言……都是一样重要的人。”
    “别说话了！我来给你治疗！”林天音将双手覆盖在里奥的胸口，情绪有些失控，“这种事情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们呢？！如果早点说的话！大家可以一起来想办法啊！”
    “没用的，结果都是一样。”里奥摇摇头，用最后的力气拨开了林天音的手，“我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那时候……你是靠自己打败了我……纵使我帮不了厄姆斯空间中的那些家伙……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谢谢你，莎诺娅，以及……对不起……”
    里奥眼中的光越来越微弱，最后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少年最后动了动嘴唇，似乎说了什么话，但林天音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流逝了。
    里奥停止了呼吸。他眼中的光消失了。
    生命，感情，回忆，思维。
    这一刻全都不见了。
    …………
    …………
    林天音愣愣地跪在里奥的面前，发呆了一会，机械地伸出手抚像少年清秀的脸庞，动作轻柔，将他的眼睛合上。
    为什么……会变得这样……
    林天音自以为很了解里奥，以为自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和他的相处方式，却从来都没有想要真正了解这个少年，从来没想过进入他的内心。
    她不知道里奥原来从一开始就背负着那么多沉重又无法改变的东西。
    活着的人确实更重要，而里奥为了活着的人几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他重视着厄姆斯空间中从小陪着他长大的人们，同样也重视林天音他们。林天音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注意到里奥的动摇和纠结，但他却别无选择，是背叛重要的同伴，或者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被魔王变成人质的重要人们去死。这让少年无法选择，所以只是做了只是他所认为正确的事情。
    是的，里奥尽了徒劳的努力，为了那些人们，贯彻了道义背叛了林天音，却又为了他们牺牲了自己。这一切看似徒劳无义，但对于他来说却是唯一不会后悔的选择……
    但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让她亲手杀了里奥啊？！
    林天音感到懊悔又愤怒。她麻木地望着少年还有余温的尸体，现在无论如何努力治疗，少年也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为什么是自己？想让她一生都永远记得这一刻吗？真是一直都那么任性啊，作出了这种任性的选择，结果到最后还是任性了一把。
    你真的觉得没有后悔吗？以为这样自己就对得起大家了吗？可是你错了啊，你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啊，你还欠我一个道歉，怎么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去死了呢？！
    “里奥啊啊啊啊……！！！”
    林天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涕泪横流，跪在少年的尸体前恸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顶锅盖……其实故事发展到现在，少爷这个角色几乎是无解的，除非是一开始就奔着目标是他去攻略，并且王子好感度同时必须很高，才有可能派王家骑士团进去一起救出海怪肚子里的所有人，不然少爷始终都会站在你的敌对面……他一方面不想背叛老林，一方面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海怪肚子里的人死……
    所以一开始一直保持着距离，也是故意那么说那么做的，其实就是希望老林杀了他，他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了。没有对不起别人，但对不起老林。
    少爷喜欢老林吗？这个要问大家你们觉得呢……
    这个结局是很符合少爷的，如果他没死的话反而不合理，一开始就是设定是一个队伍中的叛徒。
    龙凛妹纸对不起啊啊！不过按照定律以后可能会有个类似judas的家伙会回来？！大概…………
    99、
    镜子外。
    众人都在焦急地寻找着突然消失的林天音,他们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忽然之间那个像是整个队伍核心人物一样的女孩就忽然不见了。
    就在大家心急如焚之际,从一面镜子缓步走出了一个人影。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似的，那个人的动作很缓慢，但却像是从一个空间跨入另一个空间。完全无征兆的动作在脚步落地之后才引起大家注意。
    所有人顿时一愣，下意识作出警备的时候，看到那个人就是在刚才失踪的林天音,并且她怀中还抱着一位苍白的少年。
    “莎诺娅！刚刚你去哪了？！”
    塞利尔和雷伊连忙快步迎上前,然而在看清楚那名少年后，他们的惊讶完全无法掩饰。
    “那不是里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林天音泛红的眼睛，脸上还有眼泪干涸的痕迹,两人其实心里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路法斯和席朵露姆也走了过来,他们看了一眼里奥后,稍稍露出了有些古怪的表情。
    “他死了。”路法斯抬起头望向林天音宣布道，里奥的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触动，他一如既往的冷静又冷酷地开口道，“刚刚把你带走的人是他么？”
    “是。”林天音点点头，她的表情显得很麻木，那股难过简直让人心疼。塞利尔没有说什么，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而雷伊则好像是误会了，安慰林天音道：“不要难过，莎诺娅小姐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雷伊的声音像是一根导火索，猛地点燃了林天音心中的那根弦。
    “并不是这样！”林天音突然像是回过了神，猛然出声喊道。
    众人被打断了正要说出口的话，他们顿时都安静下来。
    林天音现在觉得很疲惫，很难过，但她知道自己还不能保持沉默。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真相。不能让那个可悲的少年永远被冠上叛徒的称号，永远地被后人所误解。
    林天音紧了紧眉头，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怀里抱着的黑发少年，酝酿着情绪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平静地慢慢说出了关于里奥的全部故事。
    林天音的叙述很平淡，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感□彩，也没有掺杂一丝偏袒，却让在场听着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对里奥都产生了莫大的误解，而在这一刻，他们才真正了解到了真相。
    “那位少年……里奥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呢！”
    雷伊微微捏起拳头，他显得极为痛心地自责道：“不……或者说在那个时候为什么我没有想弄清楚他一个人行动的目的，如果他愿意告诉我们他的秘密的话，我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去救出厄姆斯空间中的那些遇难者……”
    “他不会说的。”
    不等林天音开口，塞利尔淡淡地插了句嘴，语气并不是很友善：“事实上您也从来都没真正关心过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之外的事情。那些贫穷的平民，或者像是我们这些‘罪大恶极的海盗’，您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我们。我们需要什么，又在做什么，您都并不想知道不是吗？您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仅仅只停留在表层，所以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别说漂亮的话了。”
    “你……”
    雷伊一瞬间觉得自己被塞利尔呛到了，但在此时此刻，他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确实无法反驳这位原本应该会被他逮捕的海盗。尽管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虽然也是个令人反感的家伙，但雷伊却还是明白这个海盗并不是那种罪无可恕的恶棍，相反的，他感觉这人比那些*贵族要好的多。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正因为自己是王子，永远被周围的人众星捧月在最高峰，所以他永远都无法接触到这个世界的真正一面，永远无法看清真实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