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玉娘绷不住笑了:“哎呦呦,你说我们一家子俗人,怎底养出你这个大家闺秀的模样来?行动都比别人懂三分礼,莫不是像了舅舅家?”
    “都快不记得舅舅了。”
    玉娘拉下脸来:“不提那些个没良心的!便是姐夫不好,还有个外甥女在呢。都不来看一眼。”
    林贞叹气:“为了我,妈妈总受委屈。”
    “哎哎,你小孩子家家,别学着大人叹气。他们不见你爹,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带你见舅舅去。舅母……到底隔了一层。委屈你了才是真的,我有甚好委屈的?他们家有诰命,都是夫人呢。你爹爹再能耐,也就是个员外罢了。不提等闲不得进门,便是进门见着他们,若不论亲戚,都要正经四个头磕下去。有甚好委屈的?你也休想那么多,女人家都是靠男人,日后寻个好丈夫,带的好五花诰命,再堂堂正正的上门。如今这个年岁啊,只管玩。我这里还有一点帐,先叫丫头拉了绳子到次间跳百索玩,回头妈妈来陪你。”
    一番话说的,比亲妈也不差。就因为这样,林贞才每次都忍不住帮着她绊住林俊。此刻不好拒绝她一片好心,只好装作小孩子样带着丫头跳百索去了。
    这厢大丫头春花见林贞走远了才问道:“娘,这就去叫牙婆?”
    玉娘放下笔来,道:“她难得问我要件东西儿,还不快去?眼看她就要做生日,偏哥儿没了,不好给她摆酒的,赔她两个丫头吧。只一条,寻个好的来。你们大姐儿只顾好玩,要的那个三多是什么模样儿?又黑又丑,还净是眼白!还偏叫三多,这模样能多子多福多寿?我王玉娘倒过来写!”
    另一个丫头夏禾在一旁绷不住笑了:“姐姐是在娘跟前美人儿见多了,忽剌巴见个丑的,可稀罕了。”
    玉娘笑道:“这是夸我呢?还是夸自己呢?”
    “都夸!”
    春花翻个白眼:“好不害臊的妮子!”扭头对玉娘道,“人都说相由心生,娘心地好,自然就好看。怪道姐姐爱跟你在一块儿,把那往日的丫头李翠娘都丢开了。”
    “闭嘴,李翠娘也是你叫的!?”
    春花抿嘴,不说话了。
    玉娘又说:“不过是以心换心罢了,有什么稀奇?这世间做孩儿,最可怜莫过自幼没娘。”
    夏禾拍马屁道:“也就我们娘,比亲娘还亲呢。”
    玉娘扯了扯嘴角,心道:一个姐儿,何不对她好点?有她在这院里,她爹再不爱来,也要过来走走。何况小孩子么,亲娘死的时候还没记事,养养就熟了。横竖自己也养不下一个来,也尝尝人家唤声妈妈的滋味。笨人才在自家没养孩子时去做那恶毒后娘呢!费力不讨好。
    春花道:“要我说句公道话,一百个小孩儿里头,没一个比的上我们姐姐。从小儿就安安静静的,一点不给大人添麻烦。”
    夏禾接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养的?偏爹看不见,叫那小妇养哥哥。大妇养出来的气度,是小妇那浅薄见识能比的么?哥哥那只认吃的活猴儿,比咱姐姐差多了。”
    玉娘叹口气道:“罢罢,人都没了,有甚好说的?我也不稀罕别人的儿子,能养自己养一个,不能养就守着大姐儿吧。”说完心里又想,当年大姐儿的娘,到底怎么拿捏住她爹那个色中恶鬼的?又想想林贞的模样,暗自点头,大姐儿比她爹的模样还好几分,想来是娘的功劳。好个模样儿……还有谁拿不住呢?看来大姐儿也是个有福的,日后要更精心才是!
    第3章 舅舅
    玉娘十分麻利,不过三天,两个齐齐整整的丫头就送到了跟前。
    秋叶笑着对林贞说:“姐姐瞧瞧,可喜欢?不喜欢我们再换。”
    林贞抬眼打量着两个丫头,一脸标准的“福”相,完全违背林俊的审美。很好,想来玉娘也不想让闺女的丫头给爹占了什么的,心里已满意了八分。又见她们两个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低眉顺目,挺规矩的模样。好奇之下便问秋叶:“哪得来的丫头?”
    秋叶笑道:“好叫姐姐知道,这两个丫头乃千户府上的。我们娘好容易抢来的呢。”
    这么一说,林贞便知道了。前千户因被人参跟女真人勾搭走私食盐,查证无误,被押解回京了。奴婢家私就地官卖。官员们嫌晦气,自家又不急缺人,想来是不要的。普通富豪么,介于林家是当地一霸,恐怕没人敢争,估计还捡的是比较好的岗位的人。林贞一阵肝疼,穿到恶霸之家什么的,太违背她前世的教育了!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两个丫头,心想:以后就是一家子,也不好单晾着她们,于是笑问:“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略大一点的丫头福身行礼毕,才道:“回小姐的话,小婢两个皆是伺候小姐们的。”
    那还真是对口岗位!林贞点头道:“我们商户人家,不敢跟官爷们一路称呼。你们只管唤我姐姐便是。”
    两个丫头也暗自松口气,忙点头称是。这家的管家简直就是个地痞,硬把她们从铁锅铺的老板手里抢了过来,好悬没打死人。不想小姐还挺和气,不然真真掉入火坑了。
    林贞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双福。”
    “奴婢四喜。”
    林贞顿了一下,只得道:“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不用很拘束。你们的名字挺好,我就不改了。”她不大喜欢改人名字,可是一个家族一旦大了,丫头名字若不成套,十分挑战主人家的记忆力。两个丫头既然叫的这么典型,那就保留下来吧。从此这两个规矩的丫头便在林贞屋里扎根落户了。
    新人的到来,三多和九如心下委屈。两个新丫头简直是书上刻下来的规矩范儿,一举一动严丝合缝。衬的她们两个跟野丫头似的!偏还不好说什么,背地里倒是有挤兑,可人家两个人压根当做没听见!奶妈子顺娘更别扭了,她才是这个院里领头的!如今主子行动都带两个大丫头,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林贞终于觉得全身上下都舒爽了!
    林家,是个典型的恶霸暴发户之家,若在后世,怕是要在微博上挂墙头的。家主林俊,长得倒挺俊,人品……直逼西门庆!林贞上辈子几十年受的什么教育啊?正经知识分子家庭!谁知这林家完全是妻妾不分尊卑无序,完全颠覆他那历史老师的爹所闲谈的古代模样,跟《红楼梦》也完全不一样!虽然跟她这个宝贝女儿没有直接关系。可是家宅乱相是灭亡的根源,她暂时做不到改变什么,但至少不要她身边的人满嘴脏话信手拈来,更不要文字版a|v随处播放!有了这两个规矩的门神,林贞终于不需要每天听到生|殖|器|官满天飞了,阿弥陀佛。
    眼看就要过年,林家却因寿哥儿的亡故显的十分压抑,林贞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每日不过看看书、或到上房找丫头玩——不是她死缠着玉娘,实在是她爹后院的妖魔鬼怪太多,玉娘这里最安全,至少不用看到那一群各种妖娆的小妾!这日正是腊月二十二,上房忙着各处走礼,林贞也不去打搅玉娘,只在正房旁边装相的小书房里折纸鹤玩。忽听玉娘唤道:“大姐儿可在书房?”
    林贞忙站起来回道:“女儿在!”说完缓缓走到玉娘的起居室,问道,“妈妈唤我?”
    玉娘招招手笑道:“正收拾你舅舅家的礼,你来写个帖子。”
    林贞应了,接过笔墨和帖子,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写着。林家由林贞的爷爷发迹,到现在不过三代人。中间还夹了个不学无术的林俊,上下都是文盲。三房柳初夏行院出身,倒是写的一手好字,但要她这种人写的帖子进来舅舅家,舅舅还不得气出血来?还是林贞亲笔写比较安全,好不好,也是嫡亲外甥女的字,一片诚意呢!
    玉娘很不喜欢这个摆谱的赵舅舅,但碍着林贞在,勉强走动着。见林贞落笔,她就开始打包年礼。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绸缎布匹,待字帖儿晾干,一总封起来使管家送去。
    林贞的舅舅姓赵,因三舅舅中了同进士,外放南边做了县令,也算广宁县的名门。赵家没有分家,便连同其他的两个舅舅也精贵起来,连县太爷都要礼让几分的。如今管家的乃长媳,论称呼,这边该喊赵大妗子。不过他们家里出了官,十分有体面。林家的管家魏嘉一见面,就磕头下去,口称:“小的拜见太太。”
    赵大妗子也还算和气,笑着说:“起来吧。劳你家主人惦记,大姐儿还好?”
    魏嘉道:“回太太的话,原该我们姐姐亲来拜见。只前几日哥哥儿没了,身上带了孝,怕冲撞了太太,故而没来。还请太太别见怪,也别嫌东西晦气,只看在姐姐一片孝心上吧。”
    广宁县才多大?赵大妗子该知道的早知道了,只不好开头问罢了。听见这么一说,便点头道:“还叫大姐儿保重。我这里也有些玩意儿给大姐儿,既然你来了,劳你一并带回去吧,我就不特特送过去了。”赵大妗子也不想这样冷淡,实则她也左右为难——丈夫不许跟林家人走动,是以他们一家从不去拜访林家。可林家待她家十分有礼,三节两寿都掐着点儿来送点礼物,实在做不出拒绝的姿态来,何况她也觉得丈夫迂腐了些。
    魏嘉忙接过礼物就打算告辞。每年走礼皆是如此,便是林贞亲自来,也不过磕个头就走。两家说是极近的姻亲,其实也就是个面子情。谁知魏嘉还未起身,赵大舅恰撞进来,赵大妗子脸色一变,正预备圆场,赵大舅已经火冒三丈了!对着魏嘉一顿吼:“谁让你进来的!滚!我们家不走恶霸亲!”
    魏嘉脸涨成猪肝色,又惧怕赵三舅,忙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不想赵大舅又道:“把东西也带回去!我家不要这种腌脏物儿!”赵大妗子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的看着林家送的礼物被丈夫指着人一股脑丢到大门外去了。魏嘉也跟着一起滚出来,气的直跳脚,站在门口啐道:“当了县令就抖起来了,连嫡亲妹夫家都不认!当年还不知是拿了谁的钱去考的举人了!呸!”说完,也不敢狠撒野,一口气跑回家,直到林家上房哭诉:“我的好娘,下回可别使我去了,几十年的老脸都被人往泥地里踩!既是看不起我们,何苦走这么亲!”
    “你闭嘴!”玉娘断喝:“我还不知道你?平日里跋扈惯了,自己冲撞了舅爷,倒来家里挑拨了!”忙又对林贞道,“休听这个老杀才胡说,必是他的错,且等我换一个人送去!”
    话未落音,只听人来报:“娘,舅爷家来人了。”
    玉娘忙道:“快请进来!”
    来人是赵大妗子的乳母,进来磕了个头道:“我们太太叫奴来赔礼,老爷不知在哪里灌了一身酒,迷瞪瞪的认错了人,把贵府管家给撵出来了。实则不是本意,还望太太和小姐别见怪。”
    玉娘笑道:“原来如此,这位姥姥快请起。”又叫丫头看座。
    不想那乳母道:“太太别忙,年下着实事多,奴还要回去帮衬哩。”说着奉上礼物又道,“这是我们太太给老爷太太并小姐的一些玩意儿,太太看着赏人吧。”
    玉娘苦留不住,只得封了个赏儿,放她去了。
    扭头见林贞一言不发,便出言安慰:“想不到舅爷喝了酒也与你爹一般!可见酒不是好物。”
    林贞叹道:“妈妈也别替他们说话了,既如此,这个舅舅不认也罢。”
    “又胡说!上哪找当官的舅舅去呢?有个好舅舅,日后好替你做主哩!”
    林贞不想说话了,有什么好做主的?娘舅娘舅,见舅如见娘,可她几位舅舅都恨不得她从世界上消失,好断了这门亲,做哪门子主?平心而论,对于一个耕读传家的号称“书香门第”的赵家而说,林家这样的亲戚真是太压力山大了!什么没出孝的寡妇抬进门还是小事,家主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在行院里头也勉强能说一句风流,但纠集了一帮流氓天天放高利贷那叫什么事啊!?这还不算,还跟官府串通欺男霸女,死罪都不为过了!恶霸和读书人,本来就是死仇,林贞走着他们也就是怕被玉娘唠叨而已。但见玉娘执迷不悟,偏又是为了她好,真是连反驳的话说不出口。只得岔开话题道:“不提那个,秀兰姐姐过年来玩么?”
    玉娘果然抛开赵家,笑道:“怎么不来?便是她不来,初二你只管跟我去姥姥家闹她去!”
    林贞扬起笑容道:“那我叫灶上蒸些果子带去给姥姥吃。”
    玉娘见林贞亲自己娘家,眼睛笑眯了缝,不住点头说好。此事算揭过一页。
    不想到了夜里,林贞又做恶梦,次日便发起烧来。林俊从三房那里闻得来龙去脉,气的不行!在家打人骂狗,嚷着再不走这门亲!待到太医来看,说是思虑太重并惊着了,林俊更是暴怒。先到上房抄了单子并一个包裹,打马带着一众家丁飞奔至赵家大门,破口大骂:“什么diao样的赵家!读了几本书,就自封圣人来!我呸!那年求到我们林家借盘缠时,只差没叫老子爷爷了。巴巴儿把闺女卖与我家,收了二百金子去打点!现在抖起来了,不认人了!下贱胚子,狗肚子里爬出来的也比你高贵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周围的的街坊一个个聚拢来看热闹,林俊见人来了,越发起劲。坐在马上跟街坊道:“街坊们评评理!我林俊又不吃他赵家不穿他赵家!昨日小女使人送了礼来,连管家带礼物全丢出大门!呸!算什么阿物儿!没有我林家,他赵家只好讨米吧!”
    说着又对着赵家大门喊:“圣人还道以怨报德呢!既然你家非逆着圣人言,干那以德报怨的事儿,我也不要你这门亲了!外婆闺女没有刻薄舅舅疼便长不大不成?没了你们只怕还命长些!来人啊,把他家的门给我砸了!把往年他家打发来的破烂全扔进去,再把咱家的年礼单子摆出来,叫大伙儿瞧瞧,甚么叫做收了钱不认账!什么叫做当□□立牌坊!孩儿们!给我砸!”
    第4章 打砸
    林俊的小厮都是些什么人?恨不得天下的打砸抢烧都有他们一份。见主人一声令下,熟门熟路的抄起路边的石头,把那赵家的大门砸的震天响!卫所和县衙那边早听了消息,却俱不动弹。一面是平日跟林俊交好,被林俊喂的肥肥的;另一面是亲戚打架,谁也不好偏帮,就纯当没听见,大有任由他们两家随便掐的意思。街坊只顾看热闹,不多时就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连对面屋顶上都爬满了人。
    真要追究起来,赵家的财富给林家提鞋都不配。林家作甚的?贩卖奢侈品的!赵家就一个县令并一些田土,高在政治地位上,钱财着实不多,修的大门也不够结实。不多时,林家小厮便把大门砸的稀烂。管家魏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把赵家送去的破玩意一件一件的摆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又把林家礼单一掌贴在门墙边,做了个请大家看的手势。
    自有识字的好事者挤到前头,对着林家礼单念与众人听:“祥泰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二日。送往赵大舅家四碟蜜饯、四碟鲜果、四尾冰鲥鱼、两坛金华酒、两匹大红官缎、两匹红绿潞绸、四匹绵绸、四双男鞋、六双女鞋。哟!还有呐!一部文集,四袋芽茶。只不知是谁的文集。”
    林俊没好气的说:“我哪知道是谁的文集?横竖有两本青砖厚,谁耐烦看封皮儿。”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再看看魏嘉在赵家大门口摆的诸如九连环松江布等玩意儿,一齐哄堂大笑。赵家自诩书香传家,平日里难免高傲古板些,街坊乐的瞧他好大一个热闹,嬉笑声点评声一浪盖过一浪,只把那赵大舅在家气的倒仰!偏林俊还在外头嚷:“亲家!亲舅舅家!可要来瞧瞧我林俊有没有扯谎,有没有以次充好做假账啊?”
    赵大妗子想起平日里丈夫的牛心古怪,气不打一处来,捏着帕子骂道:“平日里我劝你一百句都不听!现在倒好了!叫人堵着门口骂!素日里攒的一百个脸面都丢尽了。那林俊就是个泼皮儿,你与他撕破了脸,又有甚么好处?再则,他是个不好的,总要瞧着外甥女来吧!生生把外甥女儿逼的亲了继母舅舅,你脸上有光呢!”
    赵大舅怒道:“那也不要跟那等流子来往!看看他交的都是什么人?放债的、赌钱的、打架斗殴调戏良家妇女!你要我与他相交,莫不是也想要我歇到行院里去,顺手抬两个娼|妇进来!”
    “呸!我甚么时候叫你与他相交了!?”赵大妗子气的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好!外甥女总是懂礼的!往年来了,你不见便不见。她送的年礼,我收着。我送的礼她拿走。不咸不淡,叫人挑不出错儿来。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赵家几十年的脸面尽让你丢了!”
    不提年礼还好,一提赵大舅就要闹着休妻:“若早听我的,不放他林家人进门,今天怎会有这等丑事!?你给我闭嘴!贪财乃七出之条,再嚷嚷,我送你回娘家去!”
    赵大妗子听到这话,捂着脸就倒在地上大哭:“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哟!我带了公公婆婆的孝,你还要休了我?我为何收她家的礼?为何啊?为何啊?还不是为了你那外甥女的脸面!舅家都不让上门,你叫她一个姐儿,如何在继母手底里讨生活?你个死没良心的!合着你家姐儿不是你带大的你不疼!可怜我一手领大的姐儿哟,早早就去了,留下一根苗儿在继母那里,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了怎么见你和你娘哟!我这里外不是人,还被人说贪财,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一番闹腾,早被家里上下听见。闻得大嫂寻死觅活,二妗子哪顾得避大伯的嫌?早冲进来搂着大嫂一叠声安慰。二舅虽也一样古板,但听闻大哥要休妻,也不赞同。且不论与更三年丧不可休,妈妈没的早,妹子确实是大嫂带到出阁,心疼外甥女也是有的,哪里就贪财了?见大嫂哭成个泪人儿,忙跟自家娘子使了个眼色后,把大哥给拖走了。
    大妗子还在哭的撕心裂肺,外头听闻里头吵架,更是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又有林俊的狐朋狗友来助阵。大舅与二舅,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硬生生的听着外头将他们赵家一个好好的名门骂成了臭狗肉。街坊闲汉各种起哄,大舅也听的泪流满面,对二舅道:“赵家几十年行善积德,修桥铺路,还不抵他们一场热闹!那泼皮还编排大姐,我们赵家哪里又贪了他们多少钱?当日嫁妆抬出门去,人人都得见的!如今一个说公道话的人都没有,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一时间心灰意冷,把那扶老济贫的心思都淡下七分去了。
    林俊一行人却闹了半日,心下大爽!丢下满地狼藉扬长而去!
    与各路狐朋狗友道别后,林俊满面笑容的回到家中,走至上房问玉娘:“贞娘好些了?”
    玉娘守了林贞一日,通不知外头的事,还皱着眉道:“我劝你也少去外头胡混些,姐儿不好,我心里没个底呢!你说我们要不要去京城接个太医来?总这么一年二年的病着,传出去可怎么说亲?”
    林俊心情爆好,也不计较玉娘唠叨他,只道:“你怎么不早说?去京里送年礼的人早动身了!”
    “大过年的哪家太医肯来?依我说,开春了就使人去。万物复苏,怕是人也好的快些!”
    林俊道:“我们大姐儿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像了她妈,万事都要在心里过三遍!竟一点也不像我!可惜可惜!”
    玉娘哭笑不得:“女儿家若像你还嫁的出去么?”
    “呸!稀罕的她去别人家受委屈!我招个女婿不行?”
    玉娘翻个白眼,好人家的男人谁给你做女婿?没得生闲气。懒与这个混球说话,径直换个话题:“今年我们家不好热闹的,我想着带姐儿回娘家多住几天散散,你看可好?”
    林俊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只别委屈了她,我可不依的。”
    玉娘无语,说的她这继母娘家龙潭虎穴一样!林俊你会不会说话啊?
    林俊想了想,又道:“那狗屁倒灶的赵家,有一个县令就抖起来了,敢给我们姐儿气受!你且看吧,明日我非让他见我磕头不可!”
    玉娘忙道:“你可别乱来!”
    林俊冷笑:“老子才不乱来,你慌什么?改日我必给你挣个凤冠霞帔带着玩!呸,什么阿物儿!我家贞娘也是你气得的!”说完骂骂咧咧的出门去了。
    林贞一病病的七死八活,哪知道外头她爹已经给她拉了一火车的仇恨?赵家真是无比冤枉,林贞被气么,是有一点点,但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气的起不来床。根本就是她体质太弱!哪年冬天不是与阎王作斗争?前几日寿哥儿没了,她心里很不好过。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也没有,年纪差在那里呢。可那是自己的亲弟弟啊!莫名其妙的没了,到现在连个缘故都查不出来。怎由的她不怕?昨日敢害弟弟,明日怕就要朝她下手了。昨夜前半夜又做恶梦,后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寿哥儿之死的阴谋,那只早上便起来不得。哪知竟把赵家埋坑里了!有时候她都痛苦的想,若不是亲爹实在跟林如海的形象差的太遥远,她都怀疑这是红楼梦同人了,偏还姓林!一时又想起前世的父母丈夫还有孩子,心里阵阵抽痛,背着人哭了一场,病的更重了。
    过了两日,玉娘从家下人嘴里听到了林俊大闹赵家的八卦,怕林贞心思重,严令不许乱传。林贞在后头半点都不知。赵家大妗子却打听到了林贞病着,前后掐指一算,才知道林俊为何如此羞辱她家!这下好了,街坊若前两天还只有一半讲闲话的,如今怕是全偏了林家去了!林俊本就是个浑人,大家早习惯了。偏偏赵家一贯以君子自律!好一个君子,活生生的把外甥女儿气的起不来床,人家爹能不打上门来么?赵大妗子快憋屈死了,她这个当家的容易么?赵家不算很富裕,她贪点小便宜是有的,怕落外甥女的脸面也是有的。好好的混着,等外甥女出嫁,好处也得了、名声也不坏、不喜欢的人也疏远了,岂不一举三得?嫁了个不省事的丈夫,怎苦逼二字了得!
    气归气,可要是林贞一病死了,她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得忍气亲自上门探视。实际上两家主母也无甚仇怨。一见面,赵大妗子倒先哭诉一回,玉娘心有戚戚焉,都是嫁了不靠谱的男人,怎么看都同命相连。何况林俊的流氓相玉娘比谁都清楚,不闹的赵家三个月不敢出门,那也不是霸王林俊了!故颇有些同情赵家妗子。虽说赵大舅讨厌了点,却不与女人们相干,再说也不好拦着人家亲舅母看外甥,便爽快的引进林贞的院子。倒把林贞吓了一跳,瞪着眼半晌反应不过来,百日见鬼了吧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赵大妗子见外甥女迷迷瞪瞪,连人都不叫,更尴尬了。林贞的性格她是知道的,自来礼数周全,万不会舅母亲自登门不行礼叫人的,怕是病的狠了。看着她那双酷似小姑的大眼睛,也有些心酸。坐在床头拉着林贞的手道:“大姐儿,你别怨舅舅,他就是个浑人。我们不值当为他气,啊!舅母替他给你陪个不是,改日再接你去玩,你姐姐惦记着你呢。”
    不想林贞还在发烧,本来就不大清楚。再说,赵家大妗子上门坐在她床头什么的,十分挑战她穿越过来之后的认知。压根就直接当做梦!反正她一睡觉就梦个不停,偶尔换个温情片也不错,总比老是梦见掉电梯的好。
    赵大妗子看林贞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估不准是赌气呢还是别的。玉娘见状,携着赵大妗子的手到上房来叹道:“她大妗子别见怪,姐儿烧起来是有些不认人。前一阵烧的哭着寻我,我到跟前又说不是。原以为是想她妈妈了,却又哭着喊爸爸。她从不这么叫她爹的,偏她爹应下,也说不是。还有什么宝宝人名儿之类的,把他爹唬的,特特寻了个符带着才好些。为了她这身子骨,我是愁死了!只管叫开春,让她爹去京里头请个太医罢。”
    赵大妗子抹了抹眼泪道:“养孩子真真费心,半点错不得。”又想了想道,“他姑1别怪我直说,莫不是被什么东西跟着了吧?我家也有个姐儿常病,却不是这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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