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节

    “还有那些‘放假’的丫鬟嬷嬷,”何当归乐呵呵地说,“我也不忍心在假期中打扰她们,不如就让她们延长假期,直到冷嬷嬷那里给调度了新差事,她们再来上任就行了。”
    鹿瑶听后,忍不住低声分辩道:“她们只是短休几天,奶奶要找人,明天就集齐了,何必……”
    荷藕重重拍了她一下,打住了这个话头,这时候求情,不是往枪口上撞吗!鹿瑶不甘心地垂头,她的妹子鹿媞,也在“告假”的行列,从前连整月不在园里听用,也没有来查问缺勤的。还有好几回,七爷也听说了小丫鬟们结伴跑出去玩儿的事,一笑作罢。怎么这七奶奶刚住进来三天不到,就开始撵人了?
    何当归不在意地说:“我不大会管丫头,只要看看我陪嫁那几个丫头多呆就知道了,所以才送她们去给冷嬷嬷管教管教。今天一瞧,园子里这几个,也都是可造之材,平白搁着可惜了。我一想哪,我自己的又呆又笨的丫头,都让冷嬷嬷费心改造,那几名伶俐的小丫头,没道理错过这么好的课程,否则岂不是厚此薄彼?——荷藕你把我的这个意思传达给冷嬷嬷,她若有什么要说的,可以直接来找我;从园子里散去的那些丫鬟嬷嬷,就不必进来磕头了,留着话去给冷嬷嬷说罢。”
    荷藕的面上有些微的喜色掠过,脆生生地应了,拽过鹿瑶的手臂,两个人悄悄退下。
    ※※※
    孟瑄走后的第三天晌午,出门儿看够了戏的苏夫人回府了,休息了半天,惦念起许久不曾一同用膳的七儿子孟瑄,派人去叫,才得知,老爷三天前就把七爷派出去了,好像还是一趟远差。
    苏夫人听后非常生气,老爷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惦记小七,好容易回家一趟,才住了几天,就又像放风筝似的放出去了?谁知道下回收线是什么时候!老爷身边又不是无人可用,文的武的都有,幕僚、儿子都比一般官员多几倍,干嘛非得派小七跑腿?!
    苏夫人心情差,又不能即刻把老爷从兵部叫回来质问,胸中十分堵闷。她在房中闷着头数了一回金瓜子,突然抬起头,唤过一名丫鬟,吩咐道:“差点儿忘了,刚办了三门喜事,家里的正经主子又多了两个,你快去把大奶奶、二奶奶、四奶奶和小七的媳妇都叫过来,就说我要玩牌,让她们过来应个景儿。”
    四个媳妇把在手里,她怎么会觉得无聊呢?
    ☆、第602章 孟瑄这只懒猪
    更新时间:20140218
    自那一日打发走园中大部分的嬷嬷奴婢,只留竟嬷嬷、荷藕、鹿瑶、香芝、莼菜等几个人,何当归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以为负责此事的冷嬷嬷,至少会过来问问情况。虽然七房的下人稀少,三间园子加起来才三十多人,从前何当归住桃夭院一个人还拉扯着二十八个人呢,但如此大规模的发配奴婢,听到旁人耳中,还不以为下人造了什么反,主子多火爆,才出来这样的结果。
    莫说冷嬷嬷是专管进出口奴婢的,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也有几分好奇心吧。可那边儿只是安安静静把人给收下,也没听说那一批无缘无故丢了饭碗的下人们混闹申辩,这件事就被掖藏起来。于是,何当归猜想,大概冷嬷嬷也老早知道七房这里的情形,从前一直没揭发过,这回七房直接将人打发出来,冷嬷嬷就顺势收下了。
    这两日,何当归闲来无事游园,多行两步走出了园门,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只听见“七爷的园子”或“三间园子”之类的叫法,连个“桃夭院”或“水谦居”之类的名儿都没听见。她心中暗自疑惑过一回,却没当个正经话向荷藕询问,所以今天才明白其中缘故。
    原来,孟瑄这个懒人拥有三座园子,各呈一个规整的扇形,与另一座废弃的老园子,四座园子加起来,拼合成一个大圆形。
    那座废弃的老园子,好像是孟瑄太祖爷爷的故居,当年孟府的选址建造,全都是围绕这座祖屋。建成之后,四座园子一直空置着,后来苏夫人掌家,偏疼第七子,在孟瑄四五岁时就独分了他除祖屋之外的这三座中心园子。而孟瑛作为二号宠臣和侯府世子,才分得三间相对普通的园子,其他几位公子,嫡出两间园子,庶出一间,没有例外者。
    孟瑄占了这样天大的便宜,却一点不珍惜,不光把三间园子常年荒废着,还懒得给园子起名。人家别房的园子,不是“疏影居”就是“暗香榭”,从园子前路过,仿佛就能闻见梅花的香气。而孟瑄他居然——
    三间园子!
    这就是他给三间园子起的统称,还龙飞凤舞地写成一个大匾额,挂在了孟瑄偶尔会住几天的正中间这一座主园园门上方,而左右两间园子,左边单住下人,右边住着洳姨娘与褒姨娘,都没有挂匾额的荣幸。
    何当归站在园门下,仰望着“三间园子”这四个镶金大字,以及“园主人孟沈时,洪武二十年书”几个银钩小字,打从心眼儿里佩服孟瑄把这匾额一挂十一年的勇气。又见提书的笔法张狂中有内敛,内敛中带闷骚,很难想象当年那个奶娃娃样的孟瑄,能写出这等好字来。
    见了这么不成样子的园名,新奶奶何当归觉得有事可做了,这两天一直在琢磨好听的名字,请人写了刻好,换走孟瑄那一副的童年戏作……
    还没想到合适的名儿,外面却有鹿瑶来报,苏夫人从别庄上看戏回来了,想抹骨牌,叫奶奶过去玩一圈。何当归问,除了她还叫了谁,答曰,还有大奶奶商氏、二奶奶陆氏、四奶奶刘氏。
    全都是各房的正室,除了她和刘氏,另两位是老资格的媳妇,而且人也叫得不全,显然这一次不算是正式奉婆婆茶。何当归料想,另三位一定年长她不少,单独见她一个还不明显,四个媳妇儿一起出现,她还不被衬托成小孩子了。
    于是叫荷藕拿了一身暗红如意纹带半幅披肩的裙子,一件藏蓝茧绸褙子,一件银鼠坎肩儿,一双棕桐木屐,立意要扮老些。其实她的身量已足,跟大她六岁的青儿也差不了多少高度,只要在面上修饰,想扮成个十八九岁的妇人不在话下。
    服侍梳洗时,最擅长梳头的鹿瑶,不知听见苏夫人在等,她心慌手抖还是怎地,先是找不着乌木梳了,然后给何当归通头发,一头及腰乌发,通了两柱香才顺畅,磨蹭好一会儿盘好一个反绾髻,取了一对玉蝴蝶钿花插在发髻上,何当归说不好,要换一支有金穗子、金珠子的步摇,又耽搁不少工夫。
    荷藕从旁边瞧得都急了,家里面谁听见夫人叫,不是飞一样的奔过去,七奶奶头一回被传召就迟到,说不定还会搅了夫人的牌性,从此留下坏印象!七奶奶还专拣那些老气的颜色穿,她的脸庞这么年轻,哪能压住暗红色?
    何当归倒是一点儿不急,鹿瑶有多磨蹭,她就陪对方磨着。一开始,她还以为鹿瑶是紧张,没伺候过“大场合”,所以手指头不灵光了,后来也觉出鹿瑶在磨时间。何当归不禁好奇,这是玩的什么花样,难道晚去上半个时辰,就能出什么岔子?
    梳好头更衣束带,荷藕看后,暗暗摇头,这么一身衣裳,配一张巴掌大的雪白瓜子脸,实在不得体。荷藕也不道明,总归是七奶奶自己挑的衣裳,赖不着她,只笑道:“奶奶人美,穿什么都是美的,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过去吧?从这里往夫人的祥云园,还得走小半天呢。”
    何当归笑一笑,坐到妆台前,照了照耙镜里的人,又打开沉香木雕花嵌罗钿妆匣,用盖子里侧的水镜照,也看出来,她的脸蛋跟衣服不搭调,于是拿簪花棒挑出浅红、胭脂红、芍药红、太冲红四样水粉,各点在手心中一些,不慌不忙地打理起自己的脸。
    弄好之后回头给荷藕看,笑问:“现在怎么样?”
    “……”荷藕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少女,怎么看着瞬间长大了几岁,原本水掐出来的好肤色,不知怎么捯饬上的胭脂,添了两分妩媚,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而且荷藕一直暗自嘀咕,何当归玉雪无暇的肌肤,定是上过什么名贵水粉,才会半点瑕疵都不见,今天亲眼看着何当归涂胭脂水粉,把装扮过的脸与从前的素颜一对比,才知道七奶奶就是皮肤好,嫉妒是嫉妒不来的。
    新妆已毕,荷藕二丫鬟引路去苏夫人的祥云园。
    因孟府广大,从一个园子走到另一个,往往会费时不少,主子奶奶的小脚又禁不住走路,所以各园都配备了单人轻乘软轿,两个有力气的婆子就能抬起来。孟瑄的“三间园子”也有两顶软轿,可何当归刚把园中下人都打发走了,其中就有专负责抬轿的粗使婆子,眼下要乘轿就抓不着可用之人了。
    鹿瑶的面上浮出冷笑来,也不告诉何当归,洳姨娘和褒姨娘房里仍各有七八个服侍的丫鬟嬷嬷,想凑齐两个抬轿子的人倒不难。荷藕倒想说,又怕何当归会指派她去叫人——那个褒姨娘脾气冲,还正为园中的粗使被打发走而生气,谁知问她借人用,会不会吃排头!于是荷藕也缄默了。
    不过荷藕她们都不知道,何当归是“草上飞,水无痕”的女侠,翻山涉水尚不在话下,怎会走不了这点儿零碎步?乘轿子的问题,也不过随口打听一句。
    一路无话,到了棋轩茶舍,门口站的丫鬟远远看见她,根据衣着钗环认出是姗姗来迟的七奶奶,连忙把帘子打起来,曲膝笑道:“七奶奶吉祥,七奶奶仔细脚下,夫人在里屋等呢。”嗓音敞亮,屋里人也听到了通传。
    何当归进去,见花梨木案上,铜质鼎炉雕刻成卧坐的狻猊,昂首朝天,口吐着缕缕白烟,袅袅弥散成各种不散的图形。能烧出这种白烟的香,非红水白檀莫属,白檀价贵,寸木寸金,而且市面上买不到。苏夫人日常点这种香,可以用奢华来形容了,何当归在罗家可从没见谁点过这个。
    一张玛瑙石包蜡的圆桌周围,坐了四名妇人。朝向门口的主位上,一名长髻妇人,身着一件松花色八幅锦缎袄裙,一件桃红杭绸绣花短上衣,芒果大的发髻上插着嵌红宝石的八宝簪子。妇人眉目如画,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眼神有四十岁,实际给人感觉更年轻,桃红松绿这样的颜色配在她身上,不光没有扮嫩的嫌疑,还给人以清新秀丽之感。
    何当归瞧出妇人的眉宇与孟瑄有几分神似,再见她不怒自威的庄重姿容,知道她一定就是苏夫人了,于是上前行大礼:“清宁拜见婆婆,迟延迎迓,望乞婆婆原宥。”
    苏夫人并不立刻叫她起来,而是让她抬起头来给自己瞧瞧。于是何当归抬头,把自己当成博古架上的珍珠瓷器,大大方方,紧着婆婆来瞧。
    苏夫人打量她的同时,她微垂视线,用余光捕捉到苏夫人头上顶着的硕大发髻,不禁叹为观止。
    成天顶这么个六七斤的东西,还得插一二斤的发钗扁方来搭配,不然光一个大黑球有什么趣儿,长此以往的顶下去,光想想就觉得脖子累得慌,难为苏夫人怎么顶来着。何当归突然感谢起柏炀柏来,幸得他挥慧剑斩青丝,才使她现在只顶一个不足两斤的小发髻,不然,让她自己剪发时,她是断断舍不得的。
    在这样的思虑里,苏夫人相看完了她最上心的小七的媳妇儿,笑吟吟地执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道:“这里的地都是青石板,你小女孩最怕凉,哪禁得住这么跪法儿?咱们家的规矩松,不兴跪长辈这一套,往后都免了这个。”
    何当归浅笑答应着,眸中却掠过一丝讶色。这位苏夫人……好大的力气!要知道通常情况下,小辈跪完了长辈,长辈叫起之后,多数都是虚扶一把就算了,纵使真要扶人,也就托一托手肘,少见像苏夫人这么实诚的人——直接大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了!
    何当归噙着笑,不着痕迹地对上苏夫人的眼眸,然后略带羞赧地半垂下脸,错开了视线。苏夫人生着一双顾盼生辉的丹凤眼,与孟瑛的桃花眼有点儿像,眼瞳晶光粲然,里外带笑的样子,于是何当归忍不住猜,这苏夫人难道是个懂武的女子?
    玛瑙圆桌周围只有四张扶手圈椅,何当归后来的,没有座位,自觉地站到苏夫人身后,作眉眼乖巧状。
    抹骨牌,是京城贵妇中最受欢迎的戏娱活动,有三人玩法、四人坐庄和六人对阵。苏夫人她们四个已经发好了牌,何况加上何当归也不够玩“六人对阵”,苏夫人手下两名嬷嬷也不擅长牌技,所以注定何当归暂时加不进来了。
    一时开始斗牌,她们用的是一副二寸许长、一寸宽的象牙牌,开始共有六十张,分为文钱、索子、万贯三种花色,其三色都是一至九各两张,另有幺头三色各两张。四人各先取十张,以后再依次取牌、打牌。三张连在一起的牌叫一副,有三副另加一对牌者为胜,赢牌的称谓叫“和”。一家打出牌,两家乃至三家同时告知,以得牌在先者为胜。
    何当归站在苏夫人的身后,看这等比较幼稚的玩法儿,才两轮看下来,就有点想打哈哈了,默默地憋了一刻,强自压下去两个哈哈,遂不敢再继续看那只到学童程度的骨牌,只把目光投注在苏夫人对面的三名妇人身上。
    她们正打得聚精会神,一个个肃容屏息,凝视各人面前的骨牌,完全注意不到旁的人和事,于是,何当归的目光可以肆无忌惮地研究着她们的容貌衣饰,暗中对她们评头论足。
    ☆、第603章 媳妇放婆婆水
    更新时间:20140219
    苏夫人右手边坐着的妇人最年长,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下眼睑有几道干纹,应该是大奶奶商氏。她头戴赤金琉璃八宝簪,身着雨过天青色褙子,下着墨绿罗裙,看起来非常素净。
    何当归也爱穿雨过天青色,所以对这样颜色的料子有些研究,凝目一瞧,商氏穿的这件竟然是云纹蜀锦,三寸锦都够买她头上那支八宝簪了。整件褙子做下来,少说也要二百两课银。可见“素净”是表象,阔气才是真相。
    何当归笑睨那妇人一眼,商氏么?不愧出自于大明七大望族之一的商家,连一件家常的衣裳都这么讲究,多叫人开眼界。
    苏夫人正对面,坐的是二奶奶陆氏。何当归刚进来的时候,正打牌的四个人里只有陆氏站起来迎了迎,与她通了平礼,还自报家门。陆氏身着大红色秀金线缠枝花纹的绣袄,下配色泽鲜亮的石榴裙,衬得肤色白腻,贵气逼人。听说陆氏是嫡女,看穿着就很像,讲究贵气而不讲贵。
    三圈儿牌斗下来,每次都是陆氏输牌,还连着三次“放炮”给苏夫人。若不是陆氏的手气太差,那就该给她竖大拇指了:好媳妇!
    陆氏打出的牌,十张里有五张都喂给了苏夫人,可她的下首坐的是四奶奶刘氏,然后才是苏夫人。也就是说,陆氏孝敬给婆婆的牌,得先过刘氏的手,刘氏不吃,才轮到苏夫人。
    刘氏的面容看起来还不到十六岁,肩膀较阔,身形丰腴,胸前尤其有料,大约就是苏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的利于生养的品种。她身着乳白色撒红鸢尾花的短襦袄,下着银红襦裙,鬓上斜插着两只赤金镶红宝石的扁方。不知是否屋中太闷了,刘氏打牌打得鬓发都濡湿了贴在颊上。
    何当归看到第四圈,才明白过来,如此简单的抹牌游戏,几位透着聪明相的妯娌,怎么玩得这么认真和吃力。答案就是,婆婆苏夫人对待抹牌的态度极为认真!
    连赢了三把的苏夫人,第四把换大奶奶商氏赢牌,吃的还是苏夫人出的牌,苏夫人就战意满满起来,说要“反吃”商氏三回。而第五回,苏夫人继续吃二奶奶陆氏的牌,可赢了之后,她又不开心了。原来,放牌洗牌的时候,四奶奶刘氏的牌露出来,也是差陆氏那一张牌就要取胜了。“”而且刘氏可以比苏夫人优先吃却没吃,明显是在放水!
    苏夫人一看自己胜之不武,脸色立刻就调低了两个亮度。
    呵呵,何当归暗笑,照这个打法,苏夫人得多好的运气,才能一直赢下去,又要别人不防水?
    “呵呵,”刘氏干笑两声,向苏夫人解释道,“媳妇儿打久了眼花,才错过了二嫂的牌。婆婆你反应机敏,这张牌就该你吃、你赢!”
    大奶奶商氏在洗牌的间隙里,啜茗惊呼道:“可了不得了!”
    “嗯?”几人都看向她,以为她茶碗里喝出了不得的东西来了。旋即却听商氏笑道:“四弟妹你有所不知,母亲打牌一向是让咱们几个相陪,我陪了十多年还没花眼,弟妹韶华妙龄,打这么会子就累花了眼,等到我这个年纪还了得!”
    商氏嗓门大,中气十足,说起话来犹如竹筒倒豆子,啪啪啪的把刘氏说愣了,半晌尴尬一笑,不再言语。
    三名“陪打”的媳妇中,论姿容,最耐看的是商氏;比俏丽,最鲜嫩的是刘氏,青春果然是个好东西。可是光瞧嘴唇,数刘氏的下唇最厚。看来“厚嘴唇的人嘴拙”,这话还真有道理,连商氏这么一句玩笑话都接不住,刘氏真该去嬷嬷丫鬟扎堆的地方,多磨练磨练口齿。
    “牌桌上就讲求公正,这一局的结果废除!作为处罚,四儿媳你下场。”苏夫人凉了眉眼,回头看何当归,“七丫头,你的罚站到此为止了,你替她的位置。”
    “啊?……哦。”何当归听这一说,才知道,自己刚刚是被罚站了……难道是因为迟到?
    刘氏眼中立刻有了水光,下场之后,有丫鬟端上一张铺锦垫的春凳,请刘氏坐到苏夫人身后,跟何当归站着看牌的待遇形成对比。
    何当归的牌运不错,上来之后就接管了牌局,十圈牌打完,她连赢了八回。本来还发愁,她忘记带碎银子,输了还得欠着大家的银子,现在她面前有一堆碎银子,再也不用发愁了。
    商氏和陆氏是陪婆婆打惯了牌的,知道苏夫人好胜心强,要不是当日最大的赢主,就会拉着人一直打下去。商氏她们一边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打牌,一边又暗自叫苦,腰背都坐酸了,什么时辰才能停下来歇歇?
    正划拉着牌,有婆子来报说:“冷嬷嬷找七奶奶,在七奶奶的园子里找不着人,就一直寻到这儿来了。”
    “哦?找你?”苏夫人疑惑地看一眼何当归,扭头让人把冷嬷嬷叫进来。
    冷嬷嬷进来给苏夫人磕了头,又向何当归行大礼,苦着脸说:“七奶奶行个好,把发配走的丫鬟嬷嬷,暂时收回去用着罢,她们有什么不好,老奴给你赔罪了!”说着,花白的发髻一低,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商氏等立刻来了兴致,一听冷嬷嬷的话头,这背后的事儿可比桌上的牌有趣多了。
    商氏一惊一乍地惊叫道:“哎呀!冷嬷嬷可是家里老资格的嬷嬷了,平时跪太太的时候都少见,七弟妹你能耐真大,才嫁进来几天,就让冷嬷嬷行此大礼!”
    苏夫人的注意力,似乎还凝聚在牌局上,敦促商氏道:“专心打牌,不然输了加倍罚钱!”
    陆氏不解地问:“冷嬷嬷看上去很着急,母亲不问问是怎么回事?”
    苏夫人翘起的兰花指一点何当归,吩咐道:“嬷嬷不是专程来找你的么,你来解决!冷嬷嬷人很老实,你可不准为难她。”
    牌桌上的人插嘴一通,终于轮到何当归讲话了。她满脸疑惑的样子,用商氏的那种惊怪语调呼喊:“嬷嬷你行此大礼作甚!这里又没人让你磕头!快起来起来,有话好好说,婆婆就在这里,有什么委屈不能诉?”
    冷嬷嬷磨蹭一下爬起来,见何当归毫不慌张,冷嬷嬷心生疑惑了:据那些被发配出来的嬷嬷丫鬟讲,七奶奶面酸心硬,是个厉害主儿,人家四奶奶和王姨娘嫁进来,都是发荷包玉坠,笼络人还来不及,这七奶奶倒好,上来就打发人走!要是只发配一个两个,那可能是丫鬟本人的问题,可要是一气儿撵走园中所有下人,那就是主子有问题了!
    “七奶奶,你看……”冷嬷嬷用商量式的口吻说,“是不是随老奴出去说说,免得吵到太太?”给她铺个台阶,看她下不下。
    何当归面色如常,手下摸了张牌,斗出张牌,口里笑道:“嬷嬷都找到这儿来了,那就在这儿说吧,我听七爷说过,婆婆平时都一边听戏一边打牌,还能分出精力来跟人对盲棋,一心三用尚游刃有余,最后还赢了那盘棋。我听后一直不大相信呢,现想起来了,正好向婆婆请教。”
    苏夫人一听,儿子小七还跟他媳妇说过这个事,不禁抿唇道:“两三年前的旧事了,提它做什么,不过说到下棋,不是我自夸,这家里从老爷到几个儿子、媳妇,还少人能下赢我去。后来因为找不到好对手,我就不大下围棋了。”
    何当归一脸刮目的表情,叹息说:“我一直怪道,七爷的好棋艺是师从何人,今天可遇着正主了!那,媳妇儿往后可交上好运了。”
    陆氏奇怪地问:“弟妹有什么好运?难不成你想跟婆婆学棋?”
    不等何当归开口,商氏嗤笑否定道:“婆婆的棋艺高超,连三名小姐都学不会,七弟妹哪儿能越过她们去?”言下之意,是说三位小姐都没福气跟着苏夫人学棋,哪里轮到一个新媳妇来取这个巧宗。
    何当归却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大嫂误会了,我是说,我的情况跟婆婆差不多,也是下遍全家无敌手,久了只好自己跟自己下棋解闷儿。今听闻婆婆也是弈棋高手,我当然是交上好运了,有什么比棋逢对手更快意的事?”
    商氏不笑了,疑惑地重新打量左手边的何当归,看上去比大小姐孟静还年幼些,不大相信她会有多高超的棋艺。可如果她真的擅长下棋,那就正对了婆婆的胃口了,还不立时把其他人比下去了!商氏心头一堵,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地威胁道:“妹妹你也瞧见了,四弟妹打牌打不好,一下子就被母亲给打发下去了,你跟婆婆对弈,要是棋艺不如你说得那样好,婆婆的‘后招’可厉害着呢。”
    何当归听后面上略有担忧,也压低声音说:“我、我只是下棋赢过七爷,也不知这样的棋艺算好算差,只是我自己有棋瘾,喜欢捉对弈棋罢了。”
    “什么?”苏夫人诧异,“你曾赢过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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