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只能先攻破京城找粮食,先缓解燃眉之急,然后再捉住玉贵妃和小公主,用以威胁睿王!不过长沙王却觉得形势不乐观,头痛道:“睿王若是着急母亲和妹妹,早就打过来了,哪里还会拖这么久?只怕难呐。”
虽然难,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毕竟眼下一大半的兵卒都因医药跟不上,粮食跟不上,有气无力的无法继续强势作战,若是再长途奔袭去对抗睿王的话,只能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傅如晦在一旁沉默不语。
自己现在已经是丧家之犬,此次虽然被西羌任命为右将军,不过是西羌皇室给自己挂一个名头罢了。淳于化回回都让自己的人当前锋,摆明就是拿自己当枪使,就算死光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这一次自己只有打下燕国江山,才能分到一杯羹,如果失败了话,天下之大,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处。
鱼死网破?!哼,那就一起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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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新的动静了?”慕容沅心急如焚,但面上却强作镇定问道。
“是。”姬暮年一袭江水连云的素面长袍,神色有些凝重,回道:“下官才从城门头上下来,逆军将死去士兵的尸体都丢入了护城河,全部堆在北城门门口,看起来打算填平其中一段,用尸体做桥好让活人冲过来。”
“用尸体填平成路?”慕容沅又震惊又恶心,一阵反胃。
“公主殿下。”姬暮年的眉宇间尽是忧色,目光闪烁不定,皱眉道:“听说睿王和代王的勤王之师已经抵达京郊,但却……,迟迟不肯正面攻打逆军。”
“为何?”莫赤衣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姬暮年长叹道:“这种时候,再瞒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目光无奈的摇头,“因为外间一直都有传言,说睿王殿下并非陛下亲生之子。”
靖惠太子原本一直坐在旁边的,闻言忽地抬头,“不是父皇的亲生之子?暮年,你是说,那个七月传言……”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慕容沅,“是真的?”
慕容沅心情复杂,艰难道:“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靖惠太子十分震惊,“难怪老六一直都不肯勤王,孤就说他又不像老七,没打过仗,没有道理害怕才对。之前孤一直都想不明白,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莫赤衣闻言勃然大怒,“就算他是不是皇上亲生的,又如何?难道贵妃娘娘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阿沅不是他的妹妹?怎么可以连亲人都不管了!简直就是……”看向慕容沅,将那一句脏话给忍了下去。
慕容沅见他这会儿还顾及自己的心情,不由一阵心酸。
靖惠太子忽地沉默了。
如果睿王不是亲生的,那么他这番作态,除了不想消耗太多以外,更是要等着整个皇室覆灭,然后再以勤王之师剿灭逆军。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背上弑父弑兄的罪名,就可以清清白白的登上帝位!
听说当年父亲杀光了赵驸马一家,但就算睿王恨他,父亲也已经年迈多病时日不多了。他所顾及的,主要还是自己这个储君吧?那么……,只要自己死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夺嫡,是不是就会马上攻打逆军了?
说起来自己这个太子真是无能,太平时不能治国,战乱时不能打仗,的确是不配再忝居储君之位,要是早一点退位让贤,或许就没有今天的祸事了。
靖惠太子偏了偏头,看向妹妹。
十五、六岁的大好年纪,一张清丽绝伦的素脸,即便不施脂粉,亦是眉蹙春山、眼如秋水,玉容映着斜阳,宛若二月初的碧桃初初绽放。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美过人间任何j□j,就连霞光都被她的殊色压了下去。
这样明珠美玉一般的年幼妹妹,还有母亲、父亲,还有……,那个痴心妄想了半生的丽影,一旦国破山河碎,他们肯定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靖惠太子喊了一声,“阿沅……”
慕容沅抬眸看向他,“怎么了?太子哥哥。”
一声太子哥哥,叫靖惠太子心中酸涩难当,以后……,再也听不到了。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又怕被妹妹识破端倪,只能忍住站起身来,低声道:“你们先聊,我去里面看看。”
慕容沅心中百事繁杂,也没留意,只当他是惊惧累了,“行,你去吧。”
靖惠太子先去看了姬月华和孩子们,同样不敢多说,只是眷恋的挨次摸了摸儿女们的头,感受着那粉嫩柔软的温暖,心中痛不可挡。最后握了妻子的手,歉意道:“月华,跟着孤……,让你吃苦了。”
姬月华虽然心中一片苦涩,也无法在这种时候埋怨丈夫,摇了摇头,“夫妻本来就是应该同甘共苦的。”
“嗯。”靖惠太子微笑,“你好好看着孩子们,我……,去看看父皇和母后。”
姬月华觉得气氛怪怪的,可是三个孩子更是惊恐,纷纷搂着母亲,没有给她细细思量的机会,只匆忙道了一句,“去吧,别走远了。”
靖惠太子找到武帝,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向父亲道歉,“父皇,是儿臣辜负你了一番教导和希望。”心中酸涩难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武帝软绵绵的躺在床上,病榻缠绵、老态尽显,挥了挥手道:“罢了,这种时候还提这些做什么?要怪,也怪朕当初没有严厉磨砺你,朕也有错。”
靖惠太子掉下眼泪来,“不,都是儿臣的错。”
他伏在父亲的跟前哽咽良久,追悔莫及,若是自己也像睿王一样能征善战,何至于像如今这样困在危城?辞别父亲,最后一个去看了母亲。
郗皇后在皇帝盛怒之下,被挑断了手筋、脚筋,还被灌了哑药,如今躺在床上,哪儿都去不了,什么都说不出。眼下情势危急,皇室成员都集中到了皇帝寝宫,靖惠太子去了偏殿,找到母亲,不言不语先磕了三个头。
郗皇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儿子,伸出胳膊去抱他,手却是软软下垂状态。
靖惠太子一阵揪心的痛,将母亲的手放了回去,动作轻柔的替她掖了掖被子,很有耐心的捋顺了母亲的头发,缓缓道:“每年儿臣过生辰的时候,母后都要给儿臣亲手缝制衣衫,一针一线,都是母后的心血。”顿了顿,“对了,母后还会亲自下厨,给我做长寿面吃……”
往后没有机会再穿了,再吃到了。
靖惠太子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每一件都是慈母爱儿的一番柔肠,讲到最后,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哽咽道:“母后,儿子对不起你。”
对不起,儿子不能再尽孝了。
他起身,带着一缕掩不住的哀伤,“儿子出去了。”
郗皇后虽然身体残了,心却没残,瞧着儿子又是磕头又是道歉的,心下不安,伸手去抓他,却抓不住。眼睁睁看着儿子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更加不安,不由情急撑起胳膊要下床,“扑通”一声,重重的甩在了地上。
“承明、承明……”
郗皇后嘴里咿咿呀呀的,声音含混,根本不能讲出任何词语或者句子。
而外面靖惠太子,最终一点一点坚定决心,走出了皇宫。以他的身份,是没有人可以阻拦的,不过眼下情况危急,还是有宫人询问了一句。
靖惠太子淡淡道:“孤去城门口看一看。”去看一看,战火弥漫、国破家亡,到底是怎样一种悲惨景象。
活着不是一个好储君,死,总要死的像一个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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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沅正在和莫赤衣商议城中余粮安排,虽说有外头的人员负责,但是心底也得有个数才行,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吧。
莫赤衣一面说着,一面上火,“睿王真是……,真是,平日看错他了!”
慕容沅嘲讽一笑,自己都没有看出哥哥的狠心冷情,何况别人呢?自己都已经为他做到了这种地步,他却还是不肯攻打逆军!想来是要等到逆军攻破京城,让父亲和靖惠太子都靖国了,有人替他背了黑锅,才会赶进来收拾残局吧。
哥哥,你真是一块天生做帝王的好材料!
慕容沅又是愤怒,又是心酸难当,但却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软弱,忍了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复情绪。
忽地有宫人来报,“太子殿下出宫去了。”
“太子哥哥出去做什么?”慕容沅先是吃了一惊,他又不能杀敌,又不能指挥,继而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到了点什么,赶忙吩咐姬暮年,“你快出去追上他。”
“是。”姬暮年赶忙佩剑出去找人,匆匆离去。
“怎么了?”莫赤衣上前问道。
慕容沅脸色惨白惨白,喃喃道:“太子哥哥,只怕……,多半要做傻事。”忽地想起方才大家一起说话的情景,心头又是一凛,“不好!”她来不及解释什么,就将莫赤衣拉出了门外,急道:“你快去,快去,快出去把太子哥哥找回来!”
莫赤衣不解,“姬暮年不是已经去了吗?”
“快去!”慕容沅急红了眼睛,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我叫你快去,听见没有?!还啰嗦什么?!”尖声道:“快去啊!”
“好好,好。”莫赤衣见她神色大变,顾不上再细问就跑了出去。
慕容沅扑在门框上面,看在外面锦绣斑斓的万丈霞光,看着云卷云舒,想象着京城外面的战火纷飞,回忆起那个温柔关切的身影,他总是柔柔的喊自己,“阿沅。”从来都是微微笑着,从来都……,把自己当做亲妹妹一样对待。
他不够强大,不能撑起燕国的一片天,可是作为哥哥,他却是最好的。
慕容沅心中惊骇不定,摇头喃喃,“太子哥哥,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可惜迟了。
半刻钟之后,莫赤衣脸色苍白缓缓走了回来。
“太子哥哥呢?”慕容沅急声问道。
“太子殿下……”莫赤衣咬紧了牙关,一双手握得紧紧的,用力一拳砸在了门框上面,痛声道:“太子殿下,已经靖国了。”他逆光而站,在五彩斑斓的晚霞映衬之下,周身笼罩上了一层彩色光晕,声音漂浮似雾。
“靖—国—了?!”慕容沅一字一顿重复道。
“是。”莫赤衣红了眼圈儿,又恨又痛,忍不住哽咽道:“我赶到的时候,便看见太子殿下上了北面城楼,还来不及叫住他,他就……,从上面跳了下去。”
莫赤衣都看到靖惠太子上了城楼,那么先追出去的姬暮年去哪儿了?若不是他的那一番话,靖惠太子又怎么会萌生死志?这是他向哥哥递上的投名状吗?果然是……,果然是很不错呢。
“哈哈……”慕容沅笑得眼泪飞溅,嘶声道:“太子哥哥,你好傻啊……,怎么能够相信那种鬼话?你怎么不想一想,哥哥要来救我们早就来救了,岂是你一条命哄得来的?哥哥要的,还有父皇的性命啊!”
不!哪有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的哥哥?
赵煜,你不是我慕容沅的哥哥!!
慕容沅眼中恨意冲天四射,紧紧咬住嘴唇,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挂在那口润红脂的唇角。眼中有晶莹泪水划下,浸润了一双乌黑宝石般的明眸,泪水划过她的脸,划过她的下颌,在青金石的镜面地砖上跌落,“啪……”,泪花摔得粉碎!
☆、85山河碎
“公主,你……”莫赤衣红着眼睛,想要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最后“哗啦”一下抽出佩剑,“你等着,我这就去抓姬暮年来见你!要是他真的见死不救,害了太子殿下,我就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你给我站住!”慕容沅上前抓他,却他被狠狠一甩,不由拔剑相向拦住去路,泪痕犹自挂在脸上,冷声斥道:“你杀了他?他若是心中无愧自然回回来,若是不回来,你去只有送死的份儿!”
不说姬暮年本身的剑术不错,单说他若变节,身边必定会有高手护卫,眼下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哪里还能再拨出大量人力去杀他?
莫赤衣嘶哑道:“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玩花样?!”
“只能看着了。”慕容沅的心渐渐变硬、变冷,她止住了泪水,用几近平静的语调说道:“不管姬暮年是忠于太子,还是投奔睿王,都不可能来对付我的,更不会、也没有那个本事发动宫变,咱们得把力气留着对付叛军,随他去吧。”
莫赤衣缓缓沉默下来,片刻后,抬起头来,“公主……,要是京城被攻破,皇宫也被攻破,你要怎么办?”
慕容沅目光清澈似水,坚毅道:“当然是以身殉国!”
莫赤衣凝望着她的眼睛,那张宛若莲瓣一般大小的素脸,娇小的身形,柔柔弱弱的外表之下,是利剑出鞘一般的咄咄光芒!想起以前一起读书的情形,彼此斗嘴,只拿她当妹妹看待,而此刻……,心弦像是猛然被拨了一下,有点异样。
晚霞绚烂、五光十色,给那单薄的丽影笼上一层彩色光晕。
衬得她仿若九天玄女一般神光熠耀。
“阿沅。”这是莫赤衣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带着赴死之前的伤感,带了一点点少年情动的炽热,他道:“若是你和我都还能够活着,我……,我想向你求亲。”
慕容沅抬眸,纤长的睫毛宛若黑羽一般,“求亲?”
“是啊。”莫赤衣到底还是情窦初开的愣头青,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笑容有些窘迫,“那个……”咳了咳,“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慕容沅不由嫣然一笑,眼眸之中宛若繁星闪烁、月华辉映,她微微偏头,带了一点点小俏皮,在他的拳头上前敲了一下,“好呀,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看着那剑眉大眼、笑容爽朗的少年郎,故作傲慢道:“到时候,就要看你小子表现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