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窗帘缝隙,在肌肤相亲的温热触感中,任佐荫逐渐恢复意识。
    她侧躺着,怀里紧贴着一具温软的躯体,毫无阻隔的,肌肤相亲的紧贴。
    细腻的,光滑的皮肤,紧密地贴合着她的胸口,腰腹,腿侧。一条手臂松松地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地勾着她睡衣的下摆边缘。
    她极其缓慢地,屏住呼吸,低下头。
    铺散在她枕畔和自己的颈窝间的,流水般的黑色长发。发丝有些凌乱,顺着发丝往下,是任佑箐光裸的脖颈,可偏偏那圈青紫色的指痕在晨光中依然刺目。
    再往下,是单薄而精致的锁骨,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薄被只胡乱地搭在她腰际,露出白皙的肩头和一小片光滑细腻的背脊,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白瓷器般的光泽,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她记得自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记得任佑箐高烧滚烫,记得自己喂了药…然后呢?是任佑箐自己?
    混乱的思绪和肌肤相亲带来的,过于直接的感官冲击,让她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下意识的,任佐荫想立刻起身,逃离这过于亲密,也过于危险的境地。
    可是身体刚微微一动,试图从这紧密的贴合中抽离之前——
    “嗯……”
    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那环在她腰际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颈窝,那些滚烫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任佐荫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躯体每一寸曲线的贴合,感受到她的体温,感受到那份全然的,毫无防备的依赖。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总是心软,因为一些刻意表演的细节。
    和自己赌气似的,任佐荫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臂从任佑箐的身下抽出,然后用手撑住床垫,想要坐起。
    事与愿违。
    她动作幅度稍大,彻底惊醒了怀中的人。
    后者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初醒时带着氤氲的雾气,少了平日的清明锐利,多了几分懵懂的迷茫和因高烧未退而显出的迷离。
    她似乎花了一两秒才聚焦,看清了近在咫尺的,任佐荫有些僵硬和躲闪的脸。
    “……阿荫?哦,不…任佐荫。”
    她先叫她阿荫,再唤她全名。
    是下意识的喊出来,却又觉得不妥吗?这是真的吗,这是假的吧,她这种疯子心里从来只有自己,任佐荫?任佐荫的感受…她不会在意,她不会在意…
    对,抛下她,别再心软。
    她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双眼,也不敢再看那大片裸露的肌肤。
    “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烧吗?”
    她必须起身,可就在她的身体即将脱离那个温暖怀抱的瞬间——微凉的手,从被子里伸出,轻轻抓住了她睡衣的衣角。有些虚弱的,却也执拗地。微微向下牵引着。
    “别走,”任佑箐看着她,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她微微蹙着眉,像是个生病了害怕被独自留下的孩子,带着一丝热忱的渴求,“冷。”
    她说着,下意识讨好般地用脸颊蹭了蹭任佐荫的颈窝,却让她身上本就滑落的薄被又往下掉了几分,露出更多肌肤和一小截精致的锁骨线条,在昏暗的晨光中,那抹病弱的红晕和脖子上青紫的伤痕,色气又美丽。
    你怎么忍心?
    看看她吧,她多么可怜。她因为你在荒郊野岭,她打的到车么?她不会是走回去的吧?天呐?多么远的距离,她穿的是什么鞋子?
    她发烧是因为你么?
    你逃不开干系的。
    不要。不要。对不起。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答应,几乎要重新躺下,将这个看起来如此脆弱,如此需要她的任佑箐重新拥入怀中。
    但不行。
    她不能。她不能再被任佑箐牵着鼻子走,无论是用强势的掌控,还是用这种病弱的。看似脆弱的依赖。每一次心软,每一次退让,都只会让她在这张以爱为名的网里,陷得更深,更加无法挣脱。
    她自己睡两个小时的。
    她的失眠都是因为她自己呀,因为她机关算尽,因为她费尽心思的不择手段下贱的去算计来坑害,要用那些像烂泥般的手段来伤害她,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办法,我想过办法的。
    ……
    任佐荫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强装的平静和疏离。她没有去看任佑箐的眼睛,只是生硬地,一点点,将自己的衣角从那只微凉的手中抽了出来。
    “我要上班了,”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平淡,带着一丝显着的的冷硬,“你自己好好休息吧。”
    任佑箐抓了个空,手指无力地蜷缩在空气中,她看着任佐荫刻意避开的侧脸,琥珀色的眼眸里,那些撒娇般的情绪,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变回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没有再伸手去拉,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有些吃力地,用手臂撑着身体,微微坐起一些,薄被随着她的动作滑落更多,露出大片光滑的背脊和纤细的腰肢曲线。
    任佑箐只是用被子的一角,随意地,松松地拢在胸前,堪堪遮住重点,侧着头,长发从肩头滑落,看着任佐荫匆忙下床,背对着她换衣的背影。
    “任佐荫……”她忽然又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软,像是委屈,又像是单纯的陈述,“我头好晕。”
    她看见她扣衬衫扣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可是那人终究没有回头,只是动作更快地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在拉开门之前,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脚步停了一瞬,侧过半边脸,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却泄露了一丝关切的裂痕:
    “摸你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了。我走了。”
    任佐荫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门“咔哒”一声轻响合拢。
    卧室里重归寂静,只有渐亮的晨光慢慢驱散昏暗。
    任佑箐独自坐在凌乱的大床中央,薄被松垮地拢在身上,她平静的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颈间那圈指痕,被她随手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任佐荫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
    【如果又烧了,打电话告诉我。】
    【我会回来,前提是你真的烧了。如果你敢骗我,你就等着吧。】
    任佑箐拿起手机,看着那条消息,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又将手机贴到唇边。她当然不会又烧了,至少,就算是烧了,她也不会主动打电话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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