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崔容眼睛一眨,坦然地迎着杨进的目光,神情有几分羞涩:“说来惭愧,臣自幼身体孱弱,不曾习武,叫殿下笑话了。”
    杨进很随意地点点头,不置可否。
    方才替崔容上药的时候,他摸到对方手掌上有一层薄茧,十有八九是习武所致。
    不过既然崔容不愿承认,杨进也没有点破,暗道此人小小年纪就把谎话说的这么真诚,果然有点意思。
    彼时是两人头一次正面接触,连相互试探也算不上,说其他的还为时过早。相互怀着如此心思,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就各自散开了。
    待杨进一走,崔世卓就皱着眉头过来:“小容,你和五殿下很熟吗?”
    这话问的,崔世卓自己都觉得有些古怪,毕竟崔容出府以来,没听说他和谁交好。但想到方才自己所见那一幕,崔世卓又觉得怎么也解释不通。
    “白日里迷了路,多亏偶遇五殿下,将我送回营地了。”崔容解释道。
    崔世卓也听人说了这件事,当下点点头,又提醒崔容道:“小容,有些话不该大哥说,不过……”
    崔世卓以好兄长的身份,给崔容分析了一下朝堂大势,大意为二皇子如何前途光明,崔府与其关系如何重要云云。
    崔容听得很认真,尤其是朝堂形势一段。他虽然对崔世卓没一丝好感,但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后者的话还是可以听上一听,尤其在自己消息不甚灵通的时候。
    这一夜过得很平静,许多人卯足了劲等待着,因为在宴会上,承乾帝宣布第二日将举办一场文武大会,所有十四至十八岁的世家子弟都要参加。
    ****
    按照承乾帝的旨意,众少年先比试武艺,首位猎到二十只猎物者为胜。
    文武大会的目的,上至大臣权贵,下至宫女内侍,全部都一清二楚,因此几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实际上从昨晚就已经开始了。
    崔世青自然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之前崔府宴会上露过面的大臣们,早已嘱咐过自家的儿郎暗中施以援手。
    崔世亮也是其中一枚棋子,他此时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和崔世青争,心里又不甘为他人做嫁衣裳,因此故意落在后面。
    此时他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崔世亮左右瞧了瞧,却看见一个眼生的年轻公子。
    后者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无精打采,或面有愤愤之色,而是左顾右盼的,一副兴趣十足的模样。
    崔世亮心中奇怪,便上前搭讪。
    等那名公子一开口,他就听出来眼前这位分明是假凤虚凰,女扮男装!
    第十三章、 无心插柳
    崔世亮虽然不及崔世卓心思深沉,到底也不是蠢货,略一思索,便大概明白了这位少女的身份。他倒是懂如何博人好感,因此也没有拆穿,只是态度愈加亲切,尽力展示自己的魅力。
    十公主毕竟是内宫女子,见识有限,很快被崔世亮描述的各种神奇冒险的宫外生活吸引了,简直忘了自己乔装打扮的最初目的,是想和哥哥们一较箭术高下。
    “长安城里的花灯真的比宫里的还好看?我才不信!”十公主不服气地反驳。
    崔世亮故作惊讶:“兄台没看过吗?”
    “呃……”十公主听到兴处,一时忘了自己正乔装男人,说漏了嘴,于是连忙补救,“蔽府祖上的规矩,十五岁之前不可出府玩乐。”
    “那真是可惜了,上元节那天最热闹不过。”崔世亮说着,露出回忆的神情:“记得去年,我们兄弟几人一道……”
    崔世亮将幻想中的兄友弟恭场面描述一番,中间还加了擒贼的戏份,重点在于不着痕迹地突出他自己的神勇无双。
    两人聊天的时候,另一批少年们的争夺也未停止。
    二十只猎物并不算多,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大多数队伍都只差一两只而已。也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开始故意干扰其他队伍围猎。
    崔府实力出众,终于率先集齐猎物交给崔世青,后者便迅速打马回撤。有眼尖的看出端倪,便招呼同伴上前阻拦,一时间猎场内形成一小股混战。
    崔容骑术不精,几乎被撞下马去,他只得俯下身子,将马脖子整个抱住,生怕一不小心,自己成了乱蹄下的冤魂。
    场面混乱不已,正在此时,崔容听得有人高喊:“段三郎胜了!段三郎胜了!”
    众人均是一怔,顾不得再争斗,纷纷往王座前赶——争不到第一也罢,总不好再落在后面。
    崔世卓脸色不怎么好看,毕竟眼看到手的肥鸭,转眼叫别人夺了去,是一件很伤面子的事。
    更重要的是,丢了头彩,崔世青成为伴读的计划就有了风险。这个责任,他不知道自己担不担得起。
    “世青人呢?”崔世卓沉声问。
    余下的“崔派”们才发现,他们整个行动的核心人物,崔世青竟然不见了!
    “谁那里还有猎物,都交给小容,我们先回去。”崔世卓看了一眼崔容,当机立断道。
    虽然崔容并不是理想的人选,但总比让崔府剃光头好。
    崔容听了这话,简直是头皮一麻,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他脑子正飞速思考着该如何脱身,却见崔世青有点狼狈地从一旁的小路过来,见了崔世卓,嘴里不住道:“大堂兄,终于找到你们了!”
    崔世卓一脸阴沉地发问:“你到哪里去了?”
    闻言,崔世青连连抱歉,称方才太过混乱,他一时不察走岔了,等发觉就连忙赶过来。
    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事已至此,崔世卓也不好当面发作,只简略地说:“先回去向皇上交差吧,但愿名次不要太难看。”
    拔得头筹的是礼部尚书段临海的三子段柏,他一人带回三十余只猎物,承乾帝十分高兴,重重奖赏了他。
    崔世卓心中气恼至极。
    段临海是三皇子一派,与二皇子向来不对付。何况当初他在二皇子面前打包票,说崔世青很听话,现在这结果简直就是当面给了他一个大耳光!
    崔世卓简直不敢想象二皇子会怒到什么地步。
    这么想着,崔世卓又抬头望向父亲。后者表面上一切如常,但了解他的崔世卓知道,自己父亲现在估计已经气到吐血了。
    再想到自己还得在这二人跟前粉饰崔世青的表现,将 “识人不准”变为 “实力不济”,好减轻他自己的罪责,崔世卓又不禁咬牙。
    简直岂有此理!
    好在承乾帝宣布前五位都算过关。
    崔世青猎物虽多,却回来得太晚,堪堪赶上第五名,不算全无希望。
    崔世卓希望文试时能挽回一点颜面,因此花了不小的力气劝说自己大局为重,才没有冲上去胖揍崔世青。
    他摆出一副很诚恳的模样对崔世青说:“世青,过去的事情且勿再想,后面的比试需尽力,不要负了你的才名。”
    “堂兄说的是。”崔世青点头,神色间隐现忧虑:“方才确实是我的错,倘若大伯责怪于我,还请大堂兄多帮我解释一二。”
    合着崔世青也看准了自己不能拆穿他,竟然敢叫自己帮他说好话!
    崔世卓一听,火气又蹭蹭地冒了上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憋屈的感觉了,崔世青看着温和有礼,原来竟是这么难啃的一块骨头。
    崔世卓眯起眼睛打量崔世青,后者还是那副温润模样,在崔世卓看来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很好,这笔账,先记下了。
    崔世卓笑了笑:“世青放心,这是应该的。”
    ****
    文试十分没有新意,承乾帝在溪畔设了十数张桌几,摆上笔墨纸砚,命世家子弟们一展才华。
    从桌几的数量便知,这次文试的参加者并不拘于那前五名,只不过这些人没有竞争六皇子伴读的资格而已。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也算是皇恩浩荡的体现。毕竟若能再次一举博得天子另眼相看,那才叫前程光明,光耀门楣。
    薛贵妃和十公主也在一旁观看。
    十公主双眸仔细扫过,见崔世亮也赫然在参加比试的人群中。
    崔怀德自己相貌了了,几个儿子倒生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崔世亮长袍束发,提笔疾书的模样很有几分才子模样,看得十公主心中欢喜,摇了摇薛贵妃的胳膊:“母妃,你给我讲讲这几个人吧!”
    薛贵妃已经知道十公主偷偷跑出去的事,后来见她平安归来,略略训斥了几句也就作罢,倒是对一路护送公主的崔世亮颇有好感。
    此时十公主一开口,薛贵妃如何猜不透女儿的心思,当下便打趣道:“我们宁儿是想打听所有公子,还是其中哪一位啊?”
    “母亲!”杨宁儿含羞带臊地嗔了薛贵妃一句,情急之下都忘了规矩。
    薛贵妃露出会心的神情:“好啦,好啦,我们宁儿到底也是女儿家,知道害羞了。”
    见女儿羞得简直要把头埋到自己怀里,薛贵妃这才笑意盈盈道:“那人是崔尚书府上的公子,你若真喜欢,这事交给母妃便是。”
    杨宁儿得了母亲的承诺,心里十分欢喜,再看崔世亮,简直觉得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公子了。
    崔世卓并不知道公主的小心思,正紧盯着场中比试的几人,尤其是崔世青。
    文试没有限定内容,作诗可,写赋可,若想挥毫画上一幅画也没有问题。
    一炷香过去,有几个动作快的已经完成诗作,呈给承乾帝批阅。承乾帝看过,递给内侍,再传给几位大臣一一看过才算完。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所有比试者都呈上了作品,诗作有九篇,赋有三篇,画作有两幅。
    崔世青独辟蹊径,写了一篇策论,内容是本朝西域防卫。
    崔世卓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种场合妄议朝政,与找死有何异?!他简直怀疑崔世青是不是故意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承乾帝的目光在崔世青的策论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末了不置可否,照例将这篇策论传给大臣们。
    大臣们看完,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崔世卓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生怕下一刻皇帝开口把崔世青撵出去。
    皇帝神色如常,点了文试头三名,崔世青的文章,又是个不上不下的第三名。
    文试结果已定,承乾帝看上去心情不错,对众人道:“我朝人才济济,真是可喜可贺!”
    群臣立刻俯身下拜:“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一场声势不小的比试,最终君臣尽欢收场。但在和谐场面的背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就没有人知道了。
    当然,崔世卓已经顾不上发愁,他正忙着打腹稿,回去好和二殿下跟父亲大人解释。
    第十四章、 驸马爷
    文试结果出来的当晚,崔怀德果然冲兄弟几人发了火。不过他毕竟浸淫官场多年,知道此时当务之急是尽力挽救局势,而非将精力浪费在追究责任上。
    第二天,大部分朝臣和家眷都各自回府,只留下少数近臣伴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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