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玉楼
京中离北地甚远,陶华随赤水夫妇出游,同往北地的玉楼夫人处去赏那奇花月下美人,一路上行行走走,到得北地竟已是去了半年光景。
众人离京后先去了柳林一趟,陶华见陶西凤果然无恙,心中始觉安稳。反倒是陶西凤见女儿竟不畏马了,很是诧异,半哄半劝之下方知了陶华与李隐之间的事。陶西凤知爱女受了欺侮自是气极,只他不过一小县县令,手哪能构到李隐身上?况且他得以从淮州刺史一案中全身而退还亏得李家从中斡旋。遂那日李隐来时,陶西凤便顺手戳了李隐心窝子。待见李隐喝着女儿红时神色黯然,方觉多少替女儿出了口气。只如此种种陶西凤自未与陶华细说。
却说陶华长到如今,从未出京中半步。这半年来与恩师四处游历,方觉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往昔囿于京中,实蹉跎了不少时光。她原来因李隐之事而于心中埋了阴霾,时日一久,也觉疏阔不少,想起李隐的时候也便少了些。
只她与赤水几人愈近北地,李隐名号便愈是响亮。陶华道听途说,方知自她离京不久后李隐也便出发往灵州。李隐一行人轻骑快马,不过三月便到了灵州,花不了两月时光便平了马贼之祸。远在京中的圣人得了消息自是大喜,连带推荐李隐的太子以及文昭仪也受了嘉奖。此时又恰逢文昭仪有孕,圣人欢喜得未及孩儿落地便封了文昭仪为德妃,又下了旨命李隐暂任灵州都督之位。
几人得知李隐暂任灵州都督一事时,正身处茶肆之中。这时日里,赤水先生及其夫人都未在陶华面前提起过李隐。骤然得此消息,赤水怕陶华多想,遂打趣道:“这都督之位也不是好坐的,也不知那小儿是否能坐稳呢。况那灵州——”
陶华听得,自知恩师心思,笑了笑道:“此番遂了他心愿,我觉着挺好的。恩师不必多想。”
赤水先生听了连连应是,“是,我们也不必费心思恨他。这小儿也就出身好些,皮相好些,比常人会带兵些,其他也没甚么——”赤水夫人听得此处瞪了赤水先生一眼,赤水先生心领神会,“为师意思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赤水夫人听得叹了口气。
陶华则笑着应了,“学生知晓了。”
几人稍事歇息了,便又起行往玉楼夫人处。原来陶华尚且觉得来的时候不对,因此时正是开春,月下美人一般却是开于盛夏之后。一问之下方知玉楼夫人培植的流光花期早,竟是夏初时开的,他们在北地盘桓两月也能等得流光花开了。
赤水先生与玉楼夫人是故友,从前便来探望过玉楼夫人。故此二人到得玉楼夫人住处也未感讶异。只陶华初来乍到,见这座落北地的宅院处处透露了南方水乡风情,亭台楼阁间,绿荫扶疏,芳华处处,便仿似这黄沙土地中的一方绿州。
陶华见了,不禁与赤水夫人道:“这位玉楼夫人过得真精细。”
赤水夫人听罢,笑道:“是,这玉楼夫人能在北地过成这般,是个有能耐的人。只她说话做事很是放诞不覊,与你恩师是一道的,待会见了你莫要被她吓住了。”
“学生知道了。”
几人一道说话一道赏景,不一会便随府中侍女到得厅堂处。他们方坐下,便有茶水糕点奉上。那糕点精致可口也是南方口味,那茶却是不易得,竟是六安瓜片。
赤水先生方呷了口茶,便听得不远处传来女子莺声笑语,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此番陶华听得那声音便放下手里茶碗,抬首一看只见几个美童俏婢围着一美艳妇人出来。那妇人生了一张鹅蛋脸,柳眉杏眼,艳而不俗,其人便如牡丹一般的富贵娇花。妇人头上只简单梳了个单螺髻,身上穿的银地锈金襦裙,颜色虽是素了些,却未曾掩住那通身娇艳之姿。
妇人甫到便与赤水先生并夫人见了礼。待赤水先生引见了一番,便欢喜地拉了陶华的手道:“赤水先生好运道,竟有这么一个美人儿当学生,真羡煞我也。”说罢又问了陶华闺名,待陶华回了,又道:“真真是一朵娇美桃花,小女郎多大了?”
陶华有些受不住她的热情,脸上竟是红了,“二十一了。”
“啊,我痴长你几岁,便妄称一声姐姐了。”
陶华听得,从善如流,遂喊了一声玉楼姐姐。几人厮认了一番,便坐堂上闲聊起来。赤水先生到此一心是看那月下美人的,便问玉楼夫人何时才能等得流光花开。玉楼夫人回道那花尚且是含苞待放,需等月余方能见花开。
待问了月下美人的事,几人话头便扯到了北地境况上去。玉楼夫人所在挨着灵州地界,之前虽有马贼之乱,影响也未为大。只灵州本非富饶之地,因马贼损了经商要道,日子确是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幸得李隐前来,短短两月便定了马贼,且他既有手段,行事又颇公允。几月之间竟是甚得灵州民心。
玉楼夫人说得兴起,又道:“那李都督原是卫国公府二公子,不仅是勋贵世家,长得也是英飒俊朗。因知他尚未婚配,灵州大小官员多的是给都督送女儿的,好争那都督夫人的位置。”
赤水先生愈听,脸上愈黑,哼了一声道:“那他收了没有?”
玉楼夫人回道:“都推拒了。”
赤水先生听得一喜,心道这小儿尚有些良心。面上却故作不知,问道:“为何?”
玉楼夫人听了宛然一笑,“因这李都督是我的男人呀。”
月下美人: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