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节

    “郡主深明大义,洪州满城父老皆深蒙大恩,陈某在这里替众人***了!”陈象见钟媛翠已经开口应允了,赶紧敛衽***,将事情板上钉钉,免得对方出言反悔。倒是一旁的钟匡时还有一点骨肉之情,嘟哝道:“小妹你还是思量一下在说,那吕相公正是春秋鼎盛之年,想必已经有了妻室!”
    陈象见状不由得大急,可此番情景下他也不好出言,幸好钟媛翠答道:“二兄不要说了,我此番是为了父亲和洪州百姓,莫要说那吕方有了妻子,就算他是个罗锅独目的老朽,我也嫁给他。”说到这里,钟媛翠突然背转身去,不再言语。
    “郡主果然深明大义,满城父老皆深感大德!”陈象此时已是意外之喜,赶紧将不要钱的谀辞一堆一堆的送了过去,唯恐对方突然变了主意,又生出什么事端来。钟匡时看到这般情况,心中也有一丝悔意,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便被陈象拖了出去,两人走远后,陈象又偷偷折回来,细细叮嘱那看管的仆妇头子:“这些日子来,除了那两个固定送饭的人,谁也不许和郡主说话,否则唯你是问!”
    江州浔阳城,往日那座几乎从不打开的北门洞开,城门外那层层匝匝的羊马墙、壕沟、壁垒等障碍物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官道也被重新铺上黄土,洒上清水,人马走上去点尘不起。钟延规身穿素袍,坐在道旁的盖伞下静候,好似在等待上司来访的下僚一般。
    到了正午时分,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影,初时还不甚明显,但很快黑影很快就变得清楚了起来,眼力好的士卒已经可以依稀看清楚那是移动的军队。钟延规站起身来,沉声道:“来人,替我更衣。”
    一旁的军士赶紧上前,替钟延规脱去上衣,袒露上身,又将一束荆条捆在背上,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钟延规走到道旁,跪伏在地。
    不一会儿,那军队的前锋已经到了近前,见到这番情景,赶紧有军使向后通传,过了半盏茶功夫,便有一队人马赶来,为首的正是淮南大将秦斐,杨渥任命其为西南行营都招讨使,指挥入侵江西之战。
    钟延规见对方主将到了,便叩首道:“罪将抵御朝廷大军,为恶深重,今日袒身负荆,请将军责罚!”
    秦斐见状,跳下马来,伸手将钟延规扶了起来,沉声道:“钟将军何必如此,今***我已是一殿为臣,往日之事便让他过去吧!”说到这里,秦斐解下对方身上的荆条,丢到一旁,又脱下自己身上的锦袍,披在钟延规的身上,高声道:“吴王已经上奏朝廷,以钟兄为江州刺史,镇南军节度判官,各军将吏赏赐有差,列位有功无罪,无须惶恐!”
    江州士卒位于抗击杨吴的第一线,多半都有杀伤杨吴士卒,此番投靠,心中都不免有些惴惴,眼下看到身为敌军主将的秦斐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许诺,一颗心这才下了肚子,纷纷欢呼起来。
    钟延规、秦斐一行人进得城来,到刺史府分宾主坐下,上过茶后,秦斐便开门见山问道:“此次进军江西,吴王虽然以我为主帅,但如论镇南军内情,钟刺史所知当属第一,我等都是武人,也不来虚的,你且说说当如何进兵吧!”
    大侵攻 第521章 虎狼
    第521章 虎狼
    钟延规也不谦让,对屋中人团团作揖道:“以在下所见,钟匡时新继大位,威信未着,士众之心尚未亲附,兼之新遇大败,正是人心浮动之时。若大军浮舟而下,直逼洪州城下,彼虽有智勇之士,亦无暇得以施展。若拖延时日,彼卑辞厚币,求的外援,城内人心安定,洪州城郭坚固,存黍可支数年,那时攻城不下,外有援兵,则悔之晚矣!”
    听了钟延规这番分析,淮南诸将脸上纷纷露出兴奋之色,有几个性急的干脆交头接耳的说了起来,毕竟淮南大军出动之后,不费一兵一卒便取下了江西的门户江州,众人寸功未立,在这种情况下,屋中淮南将佐胸中的求功之念便好似火上浇油,燃烧的愈发炙热。
    秦斐却是丝毫不为屋中热烈的气氛所动,冷静如恒,一对眸子直视着钟延规问道:“那危全讽、危仔倡、彭玕他们呢,这几人实力雄厚,我军长驱直入,直取洪州,这些人若是领兵来援,会不会对我军不利呢?”
    “彭玕所领的吉州与马殷交境,危氏兄弟虽然是钟匡时的亲家,但这两兄弟都以抚州为自家地盘,乃是自守之贼,而且这两人当年与先父也是分庭抗礼的人物,兵败之后为形势所迫才屈身降服,钟匡时虽然娶了危全讽的女儿,但其中实有芥蒂。只要我军行动迅捷,就能将其各个击破。”
    秦斐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屋中的淮南将佐见状不由得屏住呼吸,等待主将的命令。却只听到秦斐沉声道:“将士们远道而来,已经疲敝了,且先休息一日,再做打算!”说罢不待诸将多言,便自顾下堂去了。
    江州刺史府和当时绝大多数唐末的官府衙门一般,大体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部为处理公事的刺史府邸和附属诸曹,而后面部分则是刺史本人及其家属亲兵的私人府邸。自从淮南军进入浔阳城之后,钟延规便从这刺史府中搬了出来,让与秦斐,自去寻了一家院落居住,于是这江州刺史府便成了淮南军西南行营都统秦斐的幕府所在。
    府内的一处院落中,竹影婆娑,夜风吹过,带起一阵微响,反倒显得更为清幽。明亮的月光照在院中,倒映出一片片黑影,在微风的吹拂下慢慢摇动,倒好似无数影藏在阴暗中的猛兽,随时都可能跳出来择人而噬。
    秦斐站在房中,正扫视着屋中的摆设,这屋中布设的简朴异常,除了一床一几以及墙上悬挂的横刀和一张硬弓以外,环顾萧然,床上的被褥也都是葛麻所制,便是中产之家,也不至于如此。秦斐打量了半响,脸上神色复杂,感慨万千。
    这时,外间传来一声通传,却是范思从前来拜见,此番淮南出兵,杨渥将自己的一众心腹尽数遣来,积累资历和经验,连范思从这个头号心腹也不例外,在秦斐属下担任记室参军一职,方才他去秦斐的住处,却又扑了个空,只听说秦斐去了此处,便赶了过来求见。
    “属下拜见都统!”范思从敛衽下拜道,他在广陵时便就行事持重,在杨渥诸多新近得志的心腹之中,更是迥然不同,此番在秦斐属下更是谨慎小心,虽然眼下并非正式场合,诸般礼数也是一点不缺。
    “范参军请起,不必多礼!”秦斐扶起范思从,他对这个杨渥的头号心腹十分小心,丝毫不以自己身居高位而自倨。
    “属下此番来拜见都统,却是想为白天的事情请教一番,那钟延规所言末将听来颇有道理,为何您却不置可否呢?”
    秦斐却没有直接回答范思从的问题,指了指这屋中陈设,问道:“思从,你可知道这屋中原先住的是何人?”
    范思从这才左右打量了这屋中陈设,答道:“这里本是江州刺史府的后府,看这屋中陈设,应该是一个钟延规属下的都头、十将之类的人物吧!”
    秦斐笑了笑,道:“错了,这里的主人便是钟延规本人!”
    “什么!”范思从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又重新打量了一会四周的陈设,带着有些不敢相信的神色问道:“属下看那钟延规的年岁,也应该有妻妾,看这室中便是个中产之家也都不如,他好歹也是统御万人,执掌方面的人物,怎会如此自苦?”
    “某家一开始也不相信。“秦斐脸上现出感慨万分的神色:“我到了住处之后,看到那住处虽然摆设的十分华丽,但却不像是个武人住的地方,于是便招来仆妇询问,才知道那只是钟延规妻妾的住处,他自己平日里都是在这个院中,那个地方十日里也住不上一日。此人如此自苦,必然所谋甚大,绝非甘居人下之人。”
    范思从听了秦斐的判断,不由得点了点头。自古上位者驾驭人心的手段,无非是赏罚两道而已,象钟延规这等不爱财货妇人的,赏这一条是没什么用处了,只剩下一个罚字又如何能驾驭的了这等人物呢?想到这里,范思从已经明白为何秦斐白日那般表现,这个淮南西南行营都统脑子里不但想着如何进取江西,更在想着如何对付眼前这个表面十分驯服的钟延规。
    “钟延规这厮数日前,以千余兵夜袭敌军,斩首千余,生俘四千,所获甲杖不计其数,洪州水师胆寒之下,多有登岸求降之人,光投靠过来的船只便有数十条,从这般来看,钟匡时人心不附,士卒疲弱,要破洪州不难,只是得了此地之后,如何处置这钟延规便是个大学问了,若是将此人留在此地,是去了一狼,来了一虎,只怕又是一个吕任之!”秦斐摇头叹道:“我年岁已老,此番征讨江西只怕是最后一役了,可不能再养虎遗患!”
    “那都统以为当如何行事?”
    秦斐微一沉吟,便压低了声音道:“明日出兵,范参军你便留守江州,钟延规他随大军前往洪州,他的部属则留在江州,由你统御。这样一来,这厮纵然有什么本事,没有亲信在身边,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待到平定洪州之后,便将其送到广陵,委以高位,养起来便是了!”
    范思从躬身道:“属下定将这江州城守得如同铁桶,不让生出半点事端,请都统放心。”
    两人商量完毕之后,便各自回到屋中歇息,待到次日,秦斐便发布军令,将钟延规所领的部属尽数划至范思从指挥,而将钟延规拘在自己身旁,领大军出发,直扑洪州。而钟延规却好似完全没有半点感觉一般,只是躬身领命,驯服的交出了手中的军队。范思从接过指挥权后,便先遣散了部分军队,剩下的也打散编制,重新编制,掺入自己带来的军官亲信,不过转眼的功夫,钟延规手下昔日那只让人望而生畏的强兵便被拆的七零八落,不成模样。
    杭州郊外,自从战事平息之后,吕方便遣散民夫,与民休息,并且通过与福建威武军的粮食贸易,减轻了粮食的紧缺情况,从而有余力可以减免了民力征发过度的杭、湖、苏、徽等州的秋粮。古代中国的农民不愧是最为勤劳忍耐的群体,经过这两个多月来的休息,杭州郊外不久前那副“田亩多杂草,村中少炊烟”的景象就有了很大的改观,农夫们正驱赶着耕牛在田中忙碌着,尽可能多挽回一些损失,也让家中老小在秋后能够多吃几顿米饭。
    随着一阵犬吠马嘶声,一队行猎人马从大道上赶过,道旁的农夫们赶紧小心的伏低身子,在泥水中叩首。虽然他们无法确定道上经过的到底是什么人,但凭借多年的经验,他们还是能够判断出自己的生死祸福不过是这些人指掌间的事情,恭顺一些还是明智的选择。
    吕方身着窄袖袍服,骑在马上,头戴青布璞头,手提弯弓,腰间的的箭囊中装着十二支羽箭,身旁便是吕淑娴、沈丽娘二人。嫡子吕润性不过七八岁年纪,也横坐在一匹儿马上,手持小弓,精神抖擞,好一副唐末出猎贵族图卷。
    “润性你要抓紧缰绳,这段路两边都是田亩,若是驾驭不当,误入田中,踏了禾苗便不好了!”吕方一边指点着儿子骑术,一面看着道旁的田亩农作物生长情形如何,他们正在经过的这一段道路颇为狭窄,几乎就是稍微宽一点的田埂,两边的禾苗又长的不错,到了后来几乎都覆盖到路上来了,吕方干脆跳下马来,迁马前进。
    吕润性年龄尚幼,还坐在马上,由一名亲兵为其牵马,他看到父亲小心翼翼的牵马前进,不由得奶声奶气的说:“这些禾苗好生讨厌,若是没有这么多的禾苗就好了!”
    “休得胡言!”吕方突然停住脚步,厉声呵斥,他虽然权位日高,但在妻妾子女面前还是保持着言语温和,容貌可喜的模样,对于润性这个嫡子,更是连句重话都未曾说过,此时突然见疾言厉色,倒是把吕润性给吓住了,嘴巴微微咧开,一副想要哭却又不敢哭的模样。
    吕方话刚出口便觉得后悔,他这几年来不是忙着东征西讨,就是勾心斗角,花在家中子女身上的心力连半分也没有。吕润性的教养便由发妻吕淑娴来承担了,可偏生吕淑娴虽然行事公允,深孚众望,却一直没有生出一个男丁来,这下有了润性,自然就对其宠溺了点,虽然年岁还小,没有到纨绔子弟的地步,但也不像是个武人子弟的样子。
    “润性呀!”吕方走到儿子坐骑旁,那儿马还不甚高,吕润性坐在上面也只到吕方肩膀那么高。吕方伸手抚摸了一会儿子的头顶,柔声道:“这禾苗可是好东西,你我口中食,身上衣,无一不是来自于这田亩之中,若是胡乱践踏,那时可要饿肚子的!”
    吕润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吕方看到儿子这般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说来这个儿子倒和刚刚穿越到唐末的自己颇为相似,生下来就衣食饱暖,哪里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如果说自己在穿越之前那个时代还有经历过选拔性教育的竞争,眼前这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孩儿连这个都没经历过,自己现在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不识稼穑艰辛”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想到这里,吕方不由得低声叹道:“某家今天总算知道‘只求生生世世莫再生于帝王之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一旁的吕淑娴与吕方数十年的夫妻,如何听不出吕方话中的深意,不由得脸色微红,低声道:“妾身教子无方,让夫君忧心,实在是惭愧的很!”
    吕方摇了摇头,叹道:“这也怪不得你,慈母多败儿,这也是古今至理,不过如今我也打下了一个局面,也该花些心思在孩儿身上,否则便是打下多大一个江山,也不过是个二世而亡,反倒害了亲族!”
    大侵攻 第522章 乔装(1)
    第522章 乔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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