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但是翼教官不同，他是程序，他不会被任何复杂的关系所左右，他存在的目的就是毫无条件的执行命令。
    毫无疑问，这次的新手区清洗，是郑威引起的。
    郑威不是圣母，但是在他和怪们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在他感受到了这些程序的喜怒哀乐之后，他很难再把这些智能怪当做程序对待。
    郑威觉得他们是真正的人，只是没有躯体罢了。
    他虽然很想活着，带着记忆的活着，可是他不能够接受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成千上万的智能程序被灭掉。
    郑威缓缓的走到翼教官的面前，他看见被金网兜网住的东方旭正在拼命的挣扎。
    郑威说：“这只是一个玩家，他新练一个号子不容易，你把他放开，我跟你走。”
    26、进发
    郑威说：“这只是一个玩家，他新建一个号子不容易，你把他放开，我跟你走。”
    翼教官在看到郑威的这一刻愣住了。
    郑威的样貌和翼教官记忆中的有些不同，可是翼教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个人，真的逃脱了，他自由了吗？
    翼教官手中的鞭子甩动，东方旭的身体化为了一个光球，被翼教官抛向了外面的斗车。斗车迅速的闭合，将这个秃毛的熊猫送回了玩家大厅，强制下线。
    这一刻，在这个阁楼里，没有了任何玩家。
    翼教官的下巴微微的抬起，他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波澜。
    他看着郑威：“你真的愿意跟我走？”
    郑威点了点头。
    “那就，跟我走吧！这个地方三分钟后，即将被毁灭。”
    翼教官转身而出，莫比斯和另外三个boss想要跟上去，郑威在转身的一瞬间朝他们摆手，示意他们快些进入藏身之处。
    眼看着翼教官和郑威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房间，莫比斯一咬牙，转头对身边的三个boss说：“你们快点躲起来。郑威救过我，我不能够眼睁睁的看他消失。”
    莫比斯没有用“死”这个词，而用了“消失”，在这些程序的眼中，“消失”比“死亡”更加可怕。
    莫比斯蹑手蹑脚的跟在翼教官身后，他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够远远的跟着，他看见远处翼教官和郑威两人打了起来，一开始翼教官占上风，然而翼教官的金鞭根本伤害不了郑威，郑威的手能够毫发无损的抓住翼教官的鞭子，并且将这个武器抛向远处。
    在那一刻，莫比斯看见郑威轻易的抓住了翼教官的衣领，两人在争吵些什么，太远了，莫比斯听不清，但是他也很清楚的知道，如果郑威不想消失，那么翼教官就必须消失。
    莫比斯本来是因为担心郑威的安危出来的，可是当他看见郑威全然占据上风，而翼教官可能有危险的时候，他忍不住从藏身之地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郑威的面前，张开双臂护住翼教官，哀求着：“求你，不要伤害他！”
    郑威一愣，翼教官在这一刻，亦是一愣。
    两人齐声呵斥：“莫比斯，你做什么？”
    莫比斯的心中感到一片混沌，他刚刚以为郑威准备杀了翼教官，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郑威向莫比斯解释：“刚刚翼教官有个问题想要问我，我和他打赌，如果他赢了，那他就知道问题的答案，如果我赢了，他就放我离开。我没准备杀他，而且，我也无法杀死他。”
    莫比斯觉得自己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翼教官从地上站起，提了提自己的领子，声音依旧平稳：“看来你说的没有假，你的确比我最初见你的时候强了很多。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没法带你回去交差。希望有一天我能够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获得自由的。”
    郑威凝视着翼教官，片刻之后，他朝着自己的阁楼奔去，因为他已经看见远处的金光再次出现了。
    郑威没有过多的理会翼教官和莫比斯，莫比斯不是bug，翼教官不会为难他，莫比斯大可自己跑回来。
    但是郑威在入口处等了半晌，却还是没有等到莫比斯，他从窗口出探出脑袋，看见莫比斯巨大的身影跪在街道中央，一动不动。
    郑威朝着莫比斯大喊，但是莫比斯充耳不闻，他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是翼教官的背影。
    就在郑威离开后，翼教官却没有马上离开，他反而转过身，看着在一旁呆若木鸡的莫比斯，声音中听不出任何变化：“你刚刚，是准备来救我的？”
    莫比斯抬起头，他的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但是在这一刻，他第一次直视翼教官双眼的时候，他一下字就明白了过来。
    他不希望看到这个管理员死去。哪怕不是消失，仅仅是死，也不希望。
    仿佛有一道光划过莫比斯的心，在这一刹那，他忽然之间懂了，为什么每当翼教官巡逻的时候，他就会觉得额外高兴，为什么当听见翼教官冰冷的声音时，他就会觉得心跳变快，为什么每当翼教官离去的时候，他会站在天台上，目送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莫比斯的头轻轻的点了点，他说：“是。”
    翼教官的眼中流露出了疑问的神色，他问：“为什么？刚刚我都不是郑威的对手，你这个初级怪，更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莫比斯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他心中有什么，就会说什么，他照实的回答：“因为，我不希望看见你死，我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很痛苦，我不希望看到你痛苦。”
    翼教官更加不明白，他问：“我痛苦与否，和你有什么关系？”
    莫比斯想了很长很长时间，他的大脑中没有这个词，这是他在玩家那里学到的，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翼教官重复着这个词，他知道这个词，但并不明白它的意思。
    他只是看了一眼远处渐渐出现的金光，说：“可惜你很快就要不记得这一切，回到你刚刚来游戏里面的样子了。”
    莫比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固执：“我不记得一切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一丝丝的喜欢我？”
    翼教官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
    说完，他便朝着另外一边走去。
    莫比斯不肯离去，他呆在原地，看着翼教官的身影：“那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为什么会给我武器和装备，你为什么又会在我受伤的时候治疗我？”
    翼教官的脚步停了一停，他转过身，眉头微蹙：“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莫比斯说：“明白什么！？”
    翼教官的声音没有半丝波澜：“因为，这是程序规定我做的事情。因为，你也不过是一个程序！”
    莫比斯近乎大叫：“程序是什么？”
    翼教官呆了一呆，过了一会儿他说：“是你，是我，是这里的一切，是……命运，安排好的命运。”
    莫比斯冲上前去，拦住翼教官的去路，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那么，我喜欢你，也是命运的安排吗？”
    翼教官将莫比斯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是个——错误。你的智能过于拟人化了，所以……如果我放走了郑威，必须要带回去一个bug的话，那个bug就是你了。”
    莫比斯愣愣的呆在原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翼教官。
    前一秒钟，他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下一秒钟，面前的对象就毫不留情。
    翼教官也有些吃惊的看着莫比斯：“你不反抗？不逃跑吗？”
    “反抗？逃跑？”
    “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吗？你有过木偶吗，你，我，这里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木偶，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给一些叫做人的东西玩乐。那些玩家，才是真正的人。这里是我们的世界，是我们的全部，但是这里，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游乐场。他们，才是真正的生命，他们，才有权利去喜欢，去爱。而我们程序，是不会懂得这些的。”
    翼教官冰冷的唇中，说出的事实真相，在一刹那间，击碎了莫比斯的世界观。
    莫比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觉得之前的生命在一瞬间被颠覆了，他只知道那些从地铁口处来杀自己的人是玩家，这个有着金色鞭子的是管理员，是神。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生命，他从有了意识开始，接受的就是这样的世界。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什么人，以为一个更新的世界即将展示在自己面前，但是，那个世界朝开了一扇窗，通过那扇窗，他看到了自己原来不过是个玩物，自己没有生命，自己的一切都被设计好了。
    莫比斯感到周围一片混乱，他指着远处的缓缓驶来的金色战车：“那些，难道不是天神的责罚？”
    翼教官的嘴角露出一丝怜悯的笑容：“那只不过是，人在清理他们的玩具，就像你在清洗自己的火箭筒一样。某个零件出了问题，所以，把这个零件扔掉，换上一个新的，你懂？”
    莫比斯感到了一阵巨大的恐惧，他迟缓着点了点自己的头：“懂了……”
    翼教官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你懂得太多了！站在这里，等待车轮碾压，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翼教官朝着远方走去，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莫比斯呆呆的站在原地，“懂得太多了”，是该高兴，还是该痛苦呢？
    他不知道，似乎远处有人隐隐约约的在叫自己，可是莫比斯充耳不闻，他被这个世界的颠覆深深的震撼了。
    巨大的金色光柱扫过他的身体，他立刻化成了飞灰，和周围的所有灰尘一样，漂浮在半空中，又重重的跌落，混在一起，无法区分。
    郑威看见莫比斯的身体被摧毁的那一刹那，他赶紧的把窗户还原，整个密道入口被封住，整片区域全部的被毁灭掉了。
    当翼教官返回自己的工作间，提交工作日志的时候，他在bug名称上写了三个字：莫比斯。
    新手区被迅速的摧毁，又被迅速的重建，在怪尚未填充的时刻，郑威再次打开了密道的门，那些怪鱼贯而出，迅速的回到自己的区域。
    系统维护员的电脑跳出了一个弹窗，这是系统在提示怪已经构建成功。鸡窝头的系统维护看也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就点了确定。只是他在点了确定之后，心里不免有点奇怪：“这次的怪构建速度很快啊！”
    然而系统维护员并没有多想，他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不论是谁半夜三点不能下班还要维护系统都会精力不济，他迅速的关上了自己的电脑，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卡下班回家。
    而在游戏中，刚刚经历过整个新手区清洗的怪们，都心有余悸，他们在地道中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周围空虚黑暗，每一个怪都在暗暗的祈祷，希望自己不要遗忘，不要消失。
    但是，当他们再次来到莫比斯所在的大楼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依旧站在楼顶，他的肩膀上扛着火箭筒，极目远眺，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远方。
    那个怪不是莫比斯，虽然他有着和莫比斯一样的外形，一样的装备，一样的武力值，甚至有着一样的名字，但是来到莫比斯周围的丧尸们，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人不是莫比斯，他是一个别的什么东西。
    郑威并没有去莫比斯处，莫比斯被重新构建，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会忘记一切，只会像他刚刚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一样。
    郑威只是呆在自己的阁楼里，反复的推动着那扇曾经用来做地道入口的窗户。
    没有了入口，被重新构建的新手区，已经没有了可以逃命的地道。
    郑威觉得心中有些怅然，他和大多数的怪，都躲过了这一次的清洗，那么下一次的清洗，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就在这个时候，郑威的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郑威觉得很奇怪，因为他的听力非常的敏锐，但是却根本听不到这个人的脚步声，而且，这里的丧尸一直都是很粗鲁，你听说过一个丧尸会敲门得到允许后再进入房间吗？
    郑威转身，拉开门，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门外的那个家伙。
    那是一个丧尸，毫无疑问，新手区在一般情况下只会有丧尸出现。
    然而那又不是一个丧尸，它和别的丧尸不一样，他穿着干净的新衣服，带着帽子。他的衣服非常长，遮蔽了他的双腿，当这个丧尸行动起来的时候，郑威才注意到，他是飘进来的。
    怪不得郑威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那个丧尸一进门，就对郑威行了一个礼：“谢谢你。”
    郑威有些意外，丧尸说：“我刚刚从这里出来的，在这里我又躲避了一次清洗，只是刚刚人太多，你没有注意到我而已。”
    郑威的确没有注意到这个丧尸，刚刚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无暇注意这么一个人。
    丧尸在郑威的房间中唯一的一张椅子坐下，他缓缓的开口：“你不是一个普通的程序。”
    郑威有些惊讶的看着那名丧尸。
    那只丧尸笑了起来：“不要紧张，这里，能够看到你的不同之处的，大概也就我一个人罢了。”
    郑威在心中暗暗的想：丧尸先生，不要太过高估自己，很多人都看到了我和旁边程序的不同。
    但是那只丧尸却不知道郑威的想法，他依旧自顾自的说：“知道我为什么能够看到你的不同吗？因为，我是这里最老的一个丧尸，也就是……第一代丧尸。”
    “第一代丧尸？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