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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急行到许平面前,武将滚鞍下马,冲着许平的坐骑使劲磕头:“末将……叩见大将军。”
    “先别急着投降。”许平一路上见多了这种事,连忙伸手拦阻道:“吾主顺王还没有到,将军稍安毋躁。我现在是使者,要去京师,将军先帮我安排一下公文关防,再当两天明臣,等顺王到了再降不迟……”
    “遵命,遵命……”许平说话的时候,广昌守将一个劲地叩头应是。但不管许平好说歹说,他坚持要投降,而且是刻不容缓地立刻投降。
    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广昌的投降后,守将一声令下,城楼上的士兵们就欢呼着给广昌换上了黑旗,地方官身后跟着广昌的缙绅,他们的背后是更多的百姓,夹道欢迎许平一行人进城,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听上去比战场上的枪炮还要嘹亮。
    广昌地方官和守将又是一番苦心地劝说,许平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执意继续前往京师。许平不由分说,把沿途文武硬塞给他的礼物统统塞给了广昌地方官,让他先代为保管。
    推辞不得的地方官含泪收下了许平的东西,第二天和同样满含热泪的广昌守将一起把许平送出城门十里地,才惆怅地返回。
    “赶快把旗子都换回来。”回到广昌后,守将马上又把大顺的黑旗降了下来,许平此去生死未卜,万一他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没有人记得广昌忠心效劳的投诚场面了么?所以等顺王的前锋来了,广昌得再投降一遍。
    此时地方官也把缙绅重新召集起来:“大家表现的不错,不过仍然有美中不足的地方,幸好我们还有一次机会,这次一定要比上次更好。”
    指着一个前排缙绅,地方官叫道:“你笑得太傻、太假了,要发自内心地笑!”地方官做了一个双手捧心的动作,质问道:“发自内心!你懂不懂?等顺王到的时候,你还这么傻笑会害死大伙儿的!”
    ……
    离开山西边境,许平从保定府进入直隶,直到紫荆关前一路上许平如入无人之境,虽然他和几个卫士都身穿黑衣,但沿途明军的岗哨一概装没看见,反倒是百姓多有上前来询问的:“你们是大顺的兵吗?你们真的是大顺的兵吗?”
    到紫荆关报上名号后,许平如释重负地看到到底是直隶的军队,守将虽然同样出关拜见,但并没有提到投降的事情,许平也很小心地不在这个问题上逼迫他。
    紫荆关的守将再三向许平告罪,现在他还是明将与大顺乃是敌对状态,所以虽然是使者但仍然不能请许平入关过夜,为了表示他深重的歉意,紫荆关的守将亲自在许平住的帐篷外站了一夜的岗。第二天紫荆关守将派出一队精挑细选的精锐骑兵,敲锣打鼓地护送大顺使节前往京师。
    不等许平抵达易州,定兴、涞水、易州的三位地方官就一起出现在前面,三位大人跪迎在道边,见到许平后不等他发问,就一起嚷嚷道:“下官叩见大将军。”
    “不会吧,这里可是直隶。”许平见地方官又要投降,心中哀叹了一声,口中无可奈何地说道:“三位降得未免也太早些了。”
    这话一出口,许平立刻从易州知县的脸上见到一阵惊恐,他连连磕头:“大将军恕罪,只是下官听说,大将军这次的身份乃是大顺使节,不知道大将军还要招安下官等。”
    “我没有要招安几位大人,”许平一听顿时有了精神,连忙答道:“三位大人不降么?”
    听到这声问话后,另外两个地方官的脸色也变了,他们对视一眼,还是由易州的出面:“顺王顺天应人,以有道伐无道,解民倒悬……”
    “你们到底是降还是不降?”许平听得糊涂起来。
    虽然知府交代过要统一行动,但是易州知县闻言后觉得这关终究要过,把心一横:“大将军要下官怎么做,下官就怎么做。”
    而此时涞水的则吼出来:“下官降了!”
    “你们先别降!”许平赶快道:“我需要关防文书,好去京师,三位大人帮我准备一下吧。”
    “遵命,遵命,”三个人先是连连应是,但最后还是加了一句:“知府大人敢请大将军移驾保定,知府大人得知大将军虎步直隶,本想立刻赶来,怕赶不及所以先让小官们在这里迎接。”
    “可是去京师是这条路,对不对?”许平马鞭一扬,指着向东北蜿蜒而去的大道:“保定府不是在南面吗?”
    “大将军明察秋毫,下官不胜钦佩仰慕之至,”明朝的地方官大声称赞道,由于没有投降所以导致身份上的问题让这个官员仍然需要注意用词:“大将军此番出使下邦,知府大人担心下官们没见识失了礼数,再说,此去京师的关防,也还是由知府大人来开最为得体。”
    ……
    最前面的锣鼓手一面把手中的家伙敲打得惊天动地,一面扯破了喉咙勒定行人尽早散开让开道路;面无表情的衙役们都是地方官挑选出来的衣服架子,他们高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在许平的马前;两侧和背后,是虎背熊腰的紫荆关精骑,他们虎视眈眈地看着道路两侧的行人,警惕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在树木和草丛间搜索着任何可疑的身影;三个地方官徒步跟在许平的左右,一脸的紧张和不安,好像随时准备扑到许平身上,替他挡开袭来的暗箭和飞刀,他们把地方的公务都抛下陪着许平前去保定府——这是许平在大顺地盘上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威风和排场。
    终于抵达保定了。
    一个身着大红明朝官袍,头带双翅乌纱的官员,同样跪迎在通向保定城的大道旁,见到这个官员后,无论是紫荆关的骑兵还是直隶境内的压抑,都识趣地让出了一条直通向许平的道路。
    “贵使亲临,下官有失远迎,望贵使千万恕罪。”保定知府在许平马前一口气磕了九个响头,才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躬着身给许平带路:“下官已经为贵使准备好了驿馆,还有一顿粗茶淡饭,请贵使移驾跟下官来。”
    晚宴堆在自己面前的无数道菜肴中,许平能看出个大概材料的不超过两道,就是这两道菜,他吃起来的时候也感到完全不是自己所知的猪肉和鸡肉味道。
    “贵使,”保定知府已经把关防为许平准备妥当,当着陪坐的满堂文武官员和缙绅,他大模大样地掏出两件东西:“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贵使笑纳。”
    一个盒子里据说是千年的老参,是不是许平不知道,他连五十年的参须都没见过,不过这已成人形的参一亮相就引起了不少惊叹,还有据说是南海来得夜明珠,这还是许平第一次在真实世界见到这种他只在西游记这本书里听说过的东西。
    ……
    晚上回到自己的官邸,知府和夫人说起今天的情形,笑道:“大将军果然是个粗鄙武夫,将来之事易耳。”
    “老爷不是还准备了四个胡姬么?”保定知府夫人问道,为了这四个肤色有白有黑,头发或金或银、眼睛或蓝或绿的女子,保定知府真是下了血本了,不知道扔了多少积蓄进去。不过生逢乱世,夫人也觉得不能光心疼钱:“花那么多功夫收拾妥当,怎么老爷又舍不得了么?”
    “什么叫舍不得?”知府失笑道:“要是大将军是来受降的,我送他还怕他不收呢,可是他这次是出使,是要去京师的,朱明的那个皇上……唉,脑子不好使的。”知府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四十节 禁旅
    金銮殿上,首辅陈演正向崇祯皇帝陛辞。
    得知山西全境投降了大顺之后,陈首辅退意顿生并且立刻付诸行动。昨日,君臣间唱了一遍挽留和坚辞的戏后,崇祯皇帝同意了陈演告老还乡的要求,并委任魏藻德为首辅。
    陈演得以卸去阁老之职后,当夜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收拾好全家人的行装——本来大明已经是摇摇欲坠,结果皇上竟然还把镇东侯派去南方筹款募兵,事先也不说和阁老们稍微商量商量。看来这万岁爷真是得了失心疯,不知道什么叫“远水解不了近渴”。好吧,就算是镇东侯还在,陈演也打定主意要告老还乡了。镇东侯若在,对守城官兵说不定还有个望梅止渴的作用,陈演觉得那些粗鄙无文的武夫一定不像自己,能把局面看得清清楚楚。
    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演最后一次对皇帝歌功颂德,他在心里默念着:“马上就好了,就还剩几句话了。”陈演的家人就等在外面,一旦崇祯皇帝和陈演结束了今天的临行告别,陈家就要立刻动身上路,午时之前就要离京。趁着通向南方的回乡路还畅通无阻,赶快离开大明这条即将沉没的破船。陈演这一辈子已经捞够了,岁数也不小了,他无意再与顺王周旋,留下那些心还没老的人吧——金銮殿上以魏藻德为首的这些不肯走的人们,以后就是他们的事了。
    “……赞画无效,臣罪该万死。”
    陈演结束了他的告别词,趴在地上,面朝着大明天子的御座一动不动,等着对方的回答。根据一般的惯例,皇帝会说句“爱卿劳苦功高。”或者是类似的什么套话。随着皇帝这句话出口,全部的仪式就宣告完成,告老还乡的前官员失去了全部的官职,也没有了御前与闻的权利,只能灰溜溜地退出金銮宝殿,从吏部的小官手里领几匹红绸的退休金,永远地离开大明的权利中枢。按说,这是一个伤感的时刻,不过陈演现在心里没有一点点的悲哀,他焦急地等待着崇祯皇帝的那句告别语——家人和马车还等着赶紧启程呢。
    “你早就该死了!”面前突然炸响了一声愤怒的吼声。
    这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告别语,如释重负的陈演立刻又磕了三个头,大声回答道:“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微躬起身,退行了几步,陈演再次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又起身退到大殿的门槛前,向御座跪下磕了最后三个头。走出金銮殿的陈演,越走越是心情愉快,越走越是眉飞色舞。吏部官员正等候在殿外,陈演从他手上一把扯过了自己的红绸退休金,兴高采烈地扬长而去。
    陈家的车队离开京师宏伟的城门后,前首辅的全家都忧色尽去,仆人们也人人开怀大笑起来。陈演的小孙子用满是稚气的童声问道:“爷爷,今天陛辞时皇上都说什么啦?”
    “还不都是老套话,”陈演曾经猜测,崇祯会用一贯的套话来结束这次陛见,但是刚才领退休金时,他觉得自己果然是高瞻远瞩,他爱惜地抚摸着孙儿的脑袋:“爷爷说:赞画无效,罪该万死;万岁爷道:爱卿劳苦功高,此去珍重。”
    长长的车队向南迤逦而行,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前面的车停下不走了。陈演从车窗向外探出头去,一个家仆已经跑过来报告:“家主,前面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歹汉,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过去。”
    心中焦急的陈演不顾家人的劝说,亲自从车中跑了出去,赶到前队去问个明白。
    “老子才不管什么致仕阁老还是致仕尚书,上面交代了,前面住着大顺使者,严禁闲杂人等喧哗!”
    刚赶到前队,陈演就看到一个粗鲁的大汉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拦住去路,他身后是一大群带着类似表情的地方官兵和衙役,而自己的长子满脸愤怒,试图与他们理论。
    “回来,回来。”陈演把儿子和仆人们都招呼回来,对犹自愤恨不平的长子说道:“绕路走,绕路走,不要说了。”
    “果然是个致仕的尚书,”那个大汉在远处笑道:“果然有见识。”
    听到这个莽汉把父亲的官职说错了,陈演的长子又想反唇相讥,在京师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尤其还是来自一个这样卑微的底层军汉。
    “走了,走了。”陈演拉住儿子,责备道:“不快些赶路却在这里吵架,你想让你娘在野外露宿不成?”
    离开那些因为给大顺使者站岗而显得不可一世的明军兵丁后,陈演的长子回味着刚才的对话,问他父亲道:“父亲,什么大顺使者?顺王派来的人么?”
    “是啊,是的。”陈演知道这是朝廷的机密,不过他并不打算对儿子隐瞒:“使者已经来了好些时日了,就是许将军,黄侯的弟子,保定府派人护送来的。皇上一直犹豫不定到底见还是不见,所以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城。在朝廷拿出个主意前,只好先委屈他住在城外了。”
    “许克勤许将军?许将军真是胆色过人啊。”陈演的儿子大吃一惊,现在陈家私下里对李自成及其部下的称呼也悄悄变了,不过陈演的儿子也有一丝不屑:“许将军一贯胆大妄为,当年好像就是他刚愎自用、贪功冒进,又仗着师父宠爱毫无顾忌,以致有山东之败。”
    “是啊,就是他们师徒反目,师傅把弟子逐出门墙还让他成了钦犯。”现在想起来,陈演很奇怪为什么当时镇东侯会帮着侯洵说话,对弟子却毫无爱护之意:“山东之事到底如何很难说,谁知道到底是许将军胆大妄为,仗着师父看不起同僚,还是同僚忌恨他,这都很难说的。要是错全在许将军,他怎么就一怒去投闯……哦,投顺了呢?”黄石南下的消息传出后,陈演隐隐觉得可能是黄石对许平有愧,所以不愿意去打他:“至于京师之变,那也是各为其主,称不上欺师灭祖,难道顺王要对付黄侯,许将军还能拦着不成?”
    ……
    到底见不见大顺使者,明廷内部一直争执不下,朝臣们大多主张见,甚至还劝崇祯皇帝以接见外藩使节的礼仪来见许平。崇祯皇帝愤怒之余,反唇相讥若是许平不同意自认下邦、外藩,要求以平礼见君怎么办?不想朝臣们毫不以为皇帝是讥讽,竟然认真地答道那也不是不能考虑。
    虽然朝臣的态度让崇祯皇帝伤透了心,不过他也不肯就此关闭和大顺的和谈之门,李自成派许平前来,足见大顺方面的和谈诚意。虽然崇祯皇帝估计,对方现在要求的条件多半是自己无法接受的,但如果正面战场上能够取得一些胜利,对方的态度也很可能软化。
    所谓能战方能和,放弃代州逃回山西中部宁武所的周遇吉,虽然只抵挡了顺军前锋一天不到就被消灭了,不过崇祯皇帝认为这总是个好的开端。除了新军以外,毕竟晋军也出现了对顺军的自发抵抗,而不是如同之前那般闻风而降。崇祯皇帝希望晋军好好努力,打一两个漂亮仗,不需要一定取胜,只要能让顺军付出相当的代价,让李自成意识到大明的京师不是轻易可以觊觎的就好,这样就能给明廷争取到一些谈判的资本。
    可之后晋军表现得更糟了,很快山西全境十几万晋军全都投降了。当初朝臣们信誓旦旦地说,顺军绝不敢走山西攻打直隶,理由就是“必不犯天下重兵处以入”,现在大明的重兵却统统变成了人家大顺的重兵。
    不过崇祯皇帝仍然没有绝望,虽然山西那帮兵痞靠不住,但接下来挡在顺军兵锋前的可不是地方边兵,而是大明天子亲领的直隶地区,是京营、禁军,由大明天子最心腹的亲信臣子统帅,或是由朱明皇室有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系的皇亲国戚指挥。
    比如,代帝出征的阁老李建泰,崇祯皇帝仍对他统帅的几万禁旅抱以厚望。由于是代帝出征,崇祯天子赐与李建泰前所未有的权威,“情真罪当,即以尚方从事”,将没有限制的生杀予夺大权下放到大学士李建泰手中。离京之日,崇祯皇帝亲自登上正阳门,送他名义上的替身——李建泰出征,而李大学士当时也痛哭流涕,发誓粉身碎骨以报。
    顺军从西而来,李建泰却一路向南,带着大明禁旅在京畿之内烧杀抢掠,连续攻克了定兴等数座大明城池。一些大明地方部队对恣意抢劫杀人的大明禁旅发起抵抗,无一不被李建泰击溃。
    夺取山西的李自成,亲率主力走北路,继续以大明主力为首要目标,直扑居庸关。同时派刘芳亮统帅偏师一万,循黄河北岸进攻以切断明廷南北交通要道,确保从南而来的援军和粮饷不能再通过漕运进入京师,以孤立北京。
    得知顺军野战军突然出现在本以为非常安全的南方后,李建泰立刻统帅大明禁卫军北逃,和四川、河南的同行一样,大明天子的禁卫军不思与顺军作战,专门以消灭、杀害居住在中国领土上的中国百姓为目标。不过李建泰这次要加上一条,他带领的禁卫军还做出了歼灭京畿地方上保卫乡土的大明地方部队的事。
    二月底,代替大明有限公司董事长——崇祯皇帝出征的大明有限公司常务董事兼副总经理——大学士李建泰,统帅着大明禁卫军抵达直隶地区的广宗县,知县李弘基得知禁卫军一路行来的所作所为,下令紧闭城门,亲自带领地方部队登城抵抗禁卫军。而李建泰也针锋相对地下令攻城,虽然没有胆子和刘芳亮的顺军野战部队交锋,但对消灭广宗县的大明地方部队还是蛮有把握。
    在黄石的前世,广宗守官就是这个李弘基,这次他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李建泰的行径也和黄石所知的历史没啥区别,开战不到半个时辰,离京以来战无不胜的大明禁卫军就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击溃了广宗县军民的顽强抵抗,一举攻破广宗县南门。
    李建泰满意地看到士气高昂的禁卫军像潮水般地杀入城中,本来悬挂在广宗县城楼上的明军红旗也被扯下,换上了大明禁卫军更加鲜艳的红旗。
    火焰和浓烟从城内腾起,李建泰知道广宗县地方明军的垂死挣扎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大事已定,有一伙胆敢对抗大明禁旅的无知鼠辈即将被歼灭在这里。
    禁卫军开始洗劫广宗城时,李建泰指挥标营忙着搬运县衙里的银粮仓储,就在禁卫军和标营士兵都忙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一个标营军官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督师大人,李弘基那狗官偷偷藏了一个银库,我们找到一个知情人。”
    “快带来。”一听到银子,李建泰也是两眼发光。被带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岁上下,书生装束,李建泰和蔼地说道:“不要怕,从实说来,本部院重重有赏。”
    “阁部受命南征逆闯,赐尚方剑、斗牛服,推毂目送,圣眷至渥。今贼从西南来,正宜迎敌一战,灭此朝食,上报国恩。奈何望风披靡,避贼北遯,陷城焚劫耶?”广宗县王佐总算见到了大学士李建泰,他急不可待地吐出了这段想了很久的话。
    “哦……哦……哦?”李建泰愣了一会儿,才琢磨明白对方原来不知道什么私藏的银库,只是以谎言来见自己一面,他反问道:“你来见本部院就为了说这番话?你以为说了这番话,本部院就会调头向南,去与那刘芳亮一战?”
    王佐被反问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年轻人只是呆呆地看着李建泰。
    “你这狂徒是不是还幻想着,本部院会惭愧得汗流浃背,甚至痛哭流涕,把你奉为上宾?”李建泰一挥手让标营卫士把这个广宗人也拖下去杀头,不屑地评价道:“幼稚。”
    (笔者按:笔者的一位朋友,就是笔名为黑岛人的作者说过一段话,大意为:从中国的历史上看,大节大义,往往托于市井百姓,而非特别善于舞文弄墨和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官僚士大夫。1644年发生在明朝北直隶的那场覆灭闹剧中,很少有人像广宗屠杀中殉难的王佐先生那样令人敬佩。)
    第四十一节 召见
    得知顺军已经逼近居庸关,守将唐通觉得凭借自己手下的兵马决计无法抵抗,对左右叹道:“外有战兵,内方敢坚壁。如此朝廷已经无兵,困守愁城终归是死路一条。”
    见周围的部下们不少嘴唇都微微抖动,唐通抢在他们之前叫道:“吾非不知大明亡无日矣,然吾家世代将门……”虽然唐通很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为大明出死力一战:“此战凶多吉少,不,是有凶无吉,诸君如放不下家中老小,可自行离去。”
    军心既散,唐通知道居庸关也坚守不了几天,便带着那些明知前途未卜仍愿意跟着他的亲信离开居庸关向京师进发:“国破家亡之际,战死在帝城门前,也不枉我唐家数百年将种了。”
    唐通统帅着最后几千手下抵达京师后,傍晚便有太监赶到营中,大叫道:“有恩旨下!”
    “听说大将离京出战的时候,皇上会兰台召见、会赐宴勉励,甚至亲自登城楼送行。”唐通连忙去迎接天使,心里想着:“这些殊荣从来都只是听说,可从来没有轮到过我家头上,也罢,总算是我家为朱家尽忠数百年,有始有终,虽然迟了些,但最后还是没有少了我家的这一份。”
    现在支撑唐通为大明效力到底的,只有家族的荣誉而已。
    “唐通忠以爱君……”圣旨上表示对唐通前来勤王很满意,崇祯皇帝为此非常欣喜,所以:“赏唐通白银三十两。”
    “臣,叩谢天恩。”
    接着又是一队人马鱼贯入营,为首之人锦衣玉带,乃是一个御马监太监,是崇祯皇帝派来的监军使者。
    “末将拜见大使。”
    大使后面的从人,捧着一个用黄稠包裹的锦盒,唐通怔怔地看着那个锦盒,知道这是赐给监军使者的信物:里面会有一张明明白白将自己姓名写在上面的圣旨,监军使者有权将其请出来,把自己当众杀头。
    监军使者被手下安排去休息了,唐通仍站在接旨时摆下的香台前,刚才为迎接天使而点燃的香已经在寒风中熄灭了。
    “某家世代为大明守卫边关,族中殉国者不可计数,”几个亲信来报告已经把朝廷使者安排妥当后,听到唐通突然出声道:“今日某意欲为天子尽忠,将一腔忠血播洒在帝城国门之前,可没有召见、没有赐宴……只有一封要杀我头的圣旨,还有这三十两银子。”唐通手一松,刚刚接下的那张赐银三十两的恩旨就飘落到地上。
    “回居庸关!”轻飘飘的那张恩旨落地,唐通再也没有把它捡拾起来的意思,他大声喝道:“全军拔营,兼程返回居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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