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赵浪看见他顶着个大太阳,一会站一会儿坐,时不时拿手撑在腿上,埋着头揉腰,嘴唇抿成一条线,他去吃饭人没走,他回来时候人也还在,一整天下来也不知道吃了东西没有。
    晚上八点交班,走的时候他没忍心,又劝了那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一回,公司内部电梯直通停车场,沈助理他们不一定会从大门走,他今天估计是逮不到人了。
    赵浪看见人晒得通红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但人仍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再等会儿。
    他真是不理解,这是什么几百上千万的大生意,能让人大夏天的在外边挨上一天?
    这人也太轴了。
    说实在的,自己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他就是抓着这个不放,要自己等沈助理来了通个风、报个信又能怎样呢?还非要自个儿在这等。
    太老实了,赵浪摇了摇头。
    施明明那天等到晚上十二点,坐在石墩上撑着头昏昏欲睡,差点迎面栽在水泥地上。
    鸣星大厦最上面几层还是亮着灯的,若不是赵浪说沈黎可能直接从停车场走了,他应该还会再等会儿。
    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在烈日下头晒了一整天,身上湿了干、干了湿,耳边轰鸣声不断,估计是中暑了。
    怕真昏倒在没人管,施明明决定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来这守株待兔。
    勇敢明明,不怕困难!
    他就不信逮不住沈黎。
    回到家的时候,外边的防盗门没关,三双鞋子胡乱地散落在地上,施明明艰难地弯下腰收好,放到鞋架上。
    客厅里没有开灯,随着电视机里的光线明明暗暗。他爸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昏昏欲睡,电视播放着九十年代香港警匪片,屋子里尽是烟酒味,桌上散落着花生皮、果壳、空酒瓶,一片狼藉。
    李旭和张姨的房门都紧闭着,估计张姨也发了脾气,但他爸不听。
    唉,张姨拿他爸没办法,但拿他有办法啊,先前就半夜把他从床垫上拉起来给他爸善后,一点情面也不留的。
    说实话也怪不了张姨,他爸每次喝酒都把家里整得和麻将馆一样乌烟瘴气,碰着心情不好了还乱摔东西,谁能一直忍啊。
    要不那是他爸,他都想把人扔出去。
    施明明叹了口气,认命地脱了外套,卷起宽大的袖口开始收拾茶几。
    途中他爸哼唧了两下,翻了个身,不像要醒的样子,怕他爸晚上吹多了空调着凉,还特地去阳台给人拿了床毯子盖上。
    地上到处都是踩碎的花生壳,施明明怕吵醒他爸,也不敢用扫把,只能跪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用手捡。
    快弄完的时候,耳边传来沙发里边弹簧挤压发出的“吱呀”声,施明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赶紧弄完,别把他爸吵醒了。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施明明看见他刚给他爸盖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接着一只手从他面前伸过,暗绿色的酒瓶一闪而过。
    施明明哽在喉头的那声“爸”还没出口,那个酒瓶就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磅”地一声闷响,砸在了施明明腰上。
    “啊!”
    施明明惨叫出声,腰当下就塌了下去,连滚带爬地远离他爸,浑身发着抖,眼中尽是惊恐。
    施龙攥着手里瓶子,一把拽住施明明的后衣领,将他拖回来。
    施明明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衣领深深地勒入颈脖,十来秒间便已留下一到红痕。
    施龙一手按着施明明头,膝盖使劲地压在他后腰,免得他挣扎乱动。
    施明明挥舞着手脚,眼里已经痛出了生理泪水。
    整个人仿佛从腰间被人压成了两截,下身没有一点知觉,他乱蹬着,却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爸…爸…别动手,我腰…”疼字还没说出口,又是一声闷响,瓶底边缘最厚的地方敲在他后背,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施龙挥舞着酒瓶,整个人的重量顺着膝盖压在施明明腰间,瞪大的眼睛里一片凶狠,仿佛被他制服在身下的不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像个刽子手般挥舞着手里的酒瓶,昏暗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投在白色的墙面上,像极了黑白色的恐怖片。
    施明明眼前一片模糊,眼泪顺着山根滑落在地上,他死死地咬住嘴唇,几颗血珠滚出唇瓣。
    一、二、三、四、五…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偶尔从喉间溢出几声低吟,也是转瞬即逝,淹没在电视机发出的噪声中。
    石英钟的时针走到一点的时候,施龙手里的啤酒瓶“砰”的一声碎在了施明明满是淤紫的腰际。
    那样瘦瘦窄窄的一截,不住地颤栗着,暗绿色地碎玻璃扎进去几片,暗色的鲜血顺着腰窝滑落,凄惨又妖冶。
    施龙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酒精催发了他原本就按捺不住的暴戾与仇怨,被他按在地上承受怒气的,只是害死自己爱人的罪魁祸首。
    “爸…”施明明抖着嘴唇求饶,他吃力地扭头,看见高高扬起的半截碎酒瓶,瞪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痛到极致的泪水。
    躲不开了,他似乎已经感受到尖锐的玻璃痛进皮肉的痛楚。
    再也张不开口,太多次,无济于事。
    施龙手落在半空,没有丁点犹疑,却腾地被人被人握住了手腕,恼怒地看去,却见一双隐在细碎的刘海下阴恻恻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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