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善!”
“吾为棋盘,收此尸山血海入吾局中,成山川河海。收此血气厉鬼入吾局中,为兵将士兵卒。然否?”
“善!”
“尔为吾诡道之种生,诡道之气聚,与吾本命一体。今日助尔成天元,执吾谋道棋盘,入吾心神心意,待吾杀尽四方,取得无数尸山血海、血气厉鬼扩其局,成就谋天之道!”
周继君鬼使神差地说出这番话,出自本心,却似毫无缘头。
“善!”
诡道蛇人眼中闪过歇斯底里的狰狞和阴冷,蛇尾拍动陡然跃起身,张开血喷大口扑向周围的血气厉鬼,好似猎食般,将它们一个个吞噬。
眼中闪过寒光,周继君接连张口吐气,连团白气涌出,在半空扭转身形,须臾化为两只蛇人。那两只蛇人定睛看向那条如疯魔乱舞的诡道蛇人,嘴角流露出或是高深或是残忍的笑意,相视一眼,齐齐扑向那些血气厉鬼。
“你也想分一羹么?”感受着体内蠢蠢欲动的藏象,周继君冷笑一声将流转的先天精气缩回藏象,不让它得一分好处。如今凝练出四道先天精气,才堪堪能与藏象保持平衡,若是再让它吸收天地之气却不炼化出精气来,那实力差距又将拉倒。待到它什么时候乖乖臣服,吐出那第五道先天精气,什么时候再让它继续吸收天地之气。
中央战场之外,客家娘、千若兮、李史武包括那些剩余的宗派掌门或是大煜武师都死死盯着那团已经血雾纷飞看不清内中详细的尸山血海处,他们只知道那个诡异的君公子只身其中,却不知他在里面到底如何了。面对武尊武王所化的血气厉鬼,他即便再异如妖魔,恐怕也不会好受吧。
“快好了嘛。”
周遭依旧是血影飞舞,看不清外边的情况,那些幸存的厉鬼已渐渐被蛇人们吞噬殆尽,剩下的依靠残念茫然地四处躲避着,可却已是强弩之末,不一会儿,三道蛇人已然肚皮饱胀。
“天地山海为棋势,天地英灵为棋子,汝为天元,化!”
《与天谋道》中化棋篇的道论出现在周继君脑中,此诡道法诀其实并不能称之功法,它以亡魂为棋子,以尸山血海为棋局,往往以修炼者的心神为天元,筑造成执掌于道心的棋盘。依靠诡道杀的人越多,这诡道便会精进越快。与天谋道,先与人谋起,待到那心中的棋盘大到无法容于天地之间,那这天地便已是你的棋盘,诡道大成。
随着周继君这声爆喝,三道蛇人喉咙翻滚,黑煞煞的亡魂怨气被喷吐于周继君头顶那片血雾中。待到吐完,那只诡道蛇人上前一步,眼中闪过诡异的精光,喉头翻滚,良久吐出一个字:
“化!”
黑压压的亡魂怨气与那血雾纠缠在一起,血雾渐渐变得单薄如方块,好似棋盘,从它上面生出连绵不绝的骨白色山脉和那一条条艳红的河流,一个个毫无意识的小人凭空出现在这山脉河流间,有大有小,大者武尊,小者武侯。
诡道蛇人手托棋盘,眼中飘过喜悦,回身朝另两道蛇人躬身行礼:
“善!”
“善!”武道蛇人一脸冷漠残酷。
“善!”玄道蛇人则一副高深莫测的浅笑。
“善!”
周继君长舒一口气,将那三道蛇人收回体内。诡道蛇人手托棋盘坐于心房旁的诡道力种上,看着棋盘苦苦沉思。玄道蛇人跃身来到上丹田的玄道力种上,翘首而立。武道蛇人猛地跳下,来到位于下丹田的武道力种上,闭目打坐。
从这一刻起,三道力种不再成鼎足之势守护藏象,而是分别驻于上下中三大丹田。而它们所生出的玄道蛇人也不再像从前回归体内后便化入道之力流进道种,它们自成一格,却又互相呼应。如此一来,却是把那藏象孤立开来。
周继君身体内两大体系,藏象和三道,在今日终于定局,它们彼此间有着隐约的联系,却又不再像之前那般交融,反而相互对峙着。
天空中的日头已然开始下落,强烈刺目的阳光垂落下来,拂开了那团团血雾。
众人放眼看去,那个君公子施施然走了出来,不仅安然无恙,反而似乎精神又旺盛了几倍。待到他们目光飘向君公子身后时,不由得各个心底发凉,脊梁骨溢出滴滴冷寒。
却是周继君身后那原本一地成堆的血肉尸骨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哇!”
一名低辈弟子只觉得腹中翻滚,一阵阵恐惧恶心冲上心头,忍不住抱着一旁的大树弯腰吐了开来。
当他吐完后抬起头看到了那个正朝这走来的白衣少年,嘴角浅笑间仿佛还有血丝肉末未擦干净,那名弟子尖叫一声,眼前发黑,转了两圈,晕倒过去。
第四十六章 云州别话
徐徐清风流荡在树断枝折、残碎不堪的密林间,千若兮、客家娘以及那些一脸浓浓戒惧的掌门、弟子们看着白衣少年一步步走来,不由得面色发白,除了客家娘紧缩回马车外,其余人都是匆忙后退。
适才周继君在那中央战场时,血气如艳红的浓雾将他包裹,外边的人都无法看到内中的情景,并不知他只是收了那些血气厉鬼尸山白骨炼化成棋盘棋子。他们看见大坨的尸体血迹陡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再回忆起之前周继君拾起死人大腿好似念念不舍地细细品味,这些人心中已然认定周继君是一个生啖死人骨肉的妖魔。
就在所有人都神情微慌、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时,一个穿着黑色武士服的青年却纹丝不动。他抬起头,微微发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周继君,下唇被咬破,已然滴出赤红的血渍,好似咬的不是自己而是对面那白衣少年的肉。
看着李史武眼中浓浓的仇恨、愤怒以及一丝迷惘,周继君暗自叹了口气,心中微微一软,却转瞬间坚定起来。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将你期待已久的后续心法交给你,你助我逃脱,我们都没有违那约定。如今诸事已罢,你便去扬州追求你的武道吧。”
李史武恨恨地看着周继君,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凄凉悲恸,听得人心头一堵,鼻子发酸。
“约定?你根本就是一直在算计着我,算计着所有人!”
“定是你向刹境宗通风报信,然而带着我们大帮人来到这,根本不是为灭刹境宗,而是为了和刹境宗拼得两败俱伤。你那所谓后续心法也与我黑水门功法相逆,可怜师叔祖没有留神察觉,被你害了!”
眉头挑起,周继君嘴角溢出一丝冷笑道,“你错了。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传你们的黑水煞力,无论是之前的修行功法还是后续心法,都是完善无漏的。可惜…….你们那那竹武尊却在与同级高手激战时强炼此心法,导致心神失守。他身体内的黑水煞力、至阴之气以及两日前你们那些武王传输给他的黑水煞力早已经水火不相容到极点,只等午时一到,心神失守,便会激战于体内,最后的结果便是自爆。”
周继君这番话说得周围众人脑袋发昏,除了李史武和千若兮能略微理解些许外,其余人大多一脸茫然。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将云州大小宗门都计进去,灭杀了这么多掌门,更是让黑水门和刹境宗两大巨头毁于一旦…….你究竟是谁,有何目的?”
千若兮望向周继君张口问道,可当少年的目光飘向她时,她却心头一慌,连忙移开。闻言,众人都迫切地看着少年,如今云州武道的格局将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切是必然的,只是不知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到底属于哪方势力,亦或者是某一个隐在暗处觊觎着云州的庞大势力?在他们心中,周继君此举定是谋划良久,牵扯众多,定是为了颠覆多年来云州的传统格局,好插足进来,甚至是一统云州武道。
谁也不会想到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完完全全只因为周继君的私心。最开始得了公主的密函,得知刹境宗将派武尊去对付他爹爹,于是便准备用改进的黑水煞力结交黑水门,让他们相助前去阻拦刹境宗。孰料与黑水门弟子发生冲突,将其斩于黑水大殿中,周继君知道他与黑水门这个仇结定了,便用黑水门的气数相要挟,换得两日时间。
两日内,周继君初习诡道功法,并开始谋划起着庞大的宗门毁灭之计。两日后,在黑水大殿上,周继君只传其正统的黑水门修行功法,并未传其关键的稳定安养心神的心法。黑水门得到功法后果然翻脸,却被周继君狠狠算计了一番竹武尊,使得他心绪大乱差点走火入魔。
之后再次妥协,他们按照周继君所言在午夜向竹武尊输入黑水煞气,虽然当时安定下竹武尊的心神,使得他体内煞力的修行运转不再紊乱,可却是导致最后爆体的罪魁祸首之一。机缘巧合遇到古道肥人后,周继君便托付他将消息泄露给刹境宗,又花言巧语诱深夜来访的李史武与同他前去扬州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追求无上武道,并趁机不动声色地化他为自己最关键的棋子。
又两日后,携着黑水门与诸多掌门来到刹境宗,情理之中的遇到刹境宗的阻截,两方争斗,周继君一直在等,等那武尊之间交手到最激烈之时,等那阳气最重的午时,让李史武将如火药的心法告知竹武尊,只要他在那时候修炼了,体内那三股强大无比又互相冲突的黑水煞力和至阴之气便会被引爆。
周继君计谋这一切没有他人想的那么复杂,他只为了两个原因,一是为了解沧浪湾之危,定要灭了与流国王室亲近的刹境宗,二来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不得不毁去对自己恨之入骨的黑水门。如此而已,很简单的原因。
“我究竟是谁?呵呵,没听到刚才他们都叫我君公子吗?头一遭被人叫作公子,感觉还真有些奇怪。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周继君嘴角划过弧线望向满脸忌惮的众人,眼中陡然一寒,“我只为了保护我所想保护的,而其他人又与我何干?”
千若兮微微一怔,听周继君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所想保护的?难道只有你才有资格去保护别人,我便没有,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想保护的人们死在你手上?”李史武红着眼望向周继君,双拳捏紧。
周继君忽觉胸前一沉,李史武这句话如同铁锤一般敲打他心口上。诧异地抬起头望向那个辛国王子,周继君眼中浮起一缕深思和遗憾。
“我虽已脱离黑水门,但在追求无上武道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李史武眼中燃起浓浓战意,丝丝黑雾自他头顶升起,武侯人品的他搅动风起云涌,“不论你是妖魔也好,什么君公子也罢,我都要以你人头祭奠我黑水门诸位师长。”
周遭众人眼中闪过钦佩,却没有人敢出手相助。那白衣少年虽然只是武师人品的修为,可他那妖孽般的行径已让他们深深畏惧,不敢有丝毫妄动。
“好,本想在京城武道大会上再与到了武侯修为的你交手一番,既然你这么急,便现在好了。等你再次被越级击倒,我看你还有什么信念去追求无上武道。”
周继君仰头大笑起来,狂热的战意第一次自他眼中涌出。李史武在说出那番话时,他竟然觉得心底产生了一点点愧疚之情。然而他可不要什么假慈悲的愧疚,他要的是问心无愧,即便真的做错了,那也是命中注定的。
“武师天品的我输给武师人品的你,这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你既然已成为我的心魔,我没有理由不斩除你。”李史武沉声说道,头顶那片乌云愈发凝厚,只等凝聚到最高峰后展开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周围诸人听到李史武这番话对周继君的忌惮又深了一番。
就在这两人之间的交锋即将开始时,从林外传来阵阵马蹄声,三名穿着青色小氅的骑士驾着骏马奔了过来。马儿快到时却发出尖锐的嘶鸣,似被这一路的死人骨头惊吓到了。
“青天寨吗?”
坐在马车里的客家娘拾起窗帘卷布看着,低声说着,“黑水门刹境宗一旦衰败,这云州大地便以我族和青天寨为尊了。莫非那君公子和青天寨有关?可是,他为什么似乎又对我们有善意呢。”
那三名骑士看着眼前的场景一脸震惊,肩膀上的鹞鹰却兴高采烈地鸣啸着,飞到尸体身上啄食起来。目光搜索到那名与黑衣武者对峙着的白衣少年,一名骑士眼睛一亮,快步上前。
“你可是君公子?”
“正是。”
“这是古帅给你的。”那名骑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周继君。
打开一看,周继君脸色狂变。
父亲得到消息后要趁流国大军未来带领弟子远遁海外了?
那我岂非没机会见到爹了?
不行。
周继君眼中闪过决然,猛地一跃数步外,向那北浪湾方向奔去。
“你要去哪?无胆小子!”
谁也没料到那个君公子会突然离去,李史武心中大怒,一时不备没有跟上,只得大声喊道。
“三个月后,京城再说。”
远处传来悠悠荡荡的声音,只留下幸存的云州大人物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亦或是望着一地尸体,俯手长叹。
第四十七章 沧海离书
“真是想不到呵,这一路前来居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这个好生俊俏的小郎君……君公子还真有大本事。”
万丈高空上,玉面朱唇的宁臣眼角溢出一丝妩媚,咬着手指痴痴地望向地面上那个小得只见一团黑点的人影,嘴角划过风情万种。在他身下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鬼头枭,通体蓝白色,光是那只面貌全非的脑袋上就能横躺下一个人,展开双翅更有十来丈大小。
“这位年轻的君公子还真是神秘呵,这些天来福总栈调看了无数卷帙都无法查出他的真实身份,莫非他和近来频频出现的那几个陌生人一样,来自七州隐世单传门派,亦或是来自四大部洲?”
宁臣摸了摸自己白净光滑的下巴,那双桃花眼微微恍惚。
“不可能啊,他可是与苍怒子和步大将军一同出现的,苍怒子和步大将军消失了这么久,一直毫无音讯,总栈里那些老头子总说他们俩被屠龙老人招揽去了,莫非这君公子也是落云龙宫中人?不会,他似乎还与天行者纠缠不清。”
对周继君心动无比的宁臣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那个冤家真是让自己好头疼,不过,看他现在这么急切地赶路,只要一直跟下去就知道了。宁臣眼角露出一丝温情,可那道献给白衣少年君公子的柔情才刚刚绽放便从中破裂开,一道巨大的阴霾将他笼罩。
“沙摩尼,他不是刚刚从西边海界来到我们七州的吗,怎么出现在这里?西边来福客栈的伙计真是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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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布满裂纹的黄土疾奔的周继君只感觉眼前依稀飘过一个黄色的身影,侧目看去,周继君微微惊诧,竟是一个年轻的光头胖子微笑着与自己并行驰骋,他的身材肥胖,可并没有古道肥人那种沉重笨拙的感觉,看起来灵动异常。然而无论周继君如何加速摆脱,这个光头胖子始终一步不落地跟着他,脸上依旧是温吞的笑意,显然是有意为之。
眼中闪过恼意,周继君仰头望着快落山的晕黄太阳,心中愈发急切。陡然停住身形,白衣少年冷眼看着一副憨厚老实模样的光头胖子,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生涩尖利。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无量寿佛,贫僧一路随着施主只为保护施主不被心魔所袭,再犯杀戮之孽。无量寿佛,贫僧看那古老林尸山血海,冤魂无数直冲天庭,心中悔恨不迭,若是能早点到来……”
“你早点来便能阻止这一切了吗?”
周继君看了眼渐渐黯淡的天色,趁着那光头小胖子只顾唉声叹气,身形一闪脚踩风影无踪步直冲了出去,数十个弹指刹那后,周继君长舒一口气,侧目往后看去。
“无量寿佛。”耳边又传来那个烦人无比的声音,周继君猛地扭头,只见那光头小胖子竟愁眉苦脸地站在自己另一侧,眼中全然一副悲天悯人之色,“若时我在,化身佛魔,下无边地狱,亦要拯救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