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蓝天救援队第一批已经从重庆出发了,刚到成都,预计明天下午能抵达灾情严重地区。
    路菲菲向其中一人询问知不知道震中一带地区,有没有什么羌寨,据说是唯一没有碉楼的羌寨。
    马上就有回答:“我知道,萝卜寨嘛,我去过。对了,我们的路线里面有那边吗?那边住着不少人,离汶川就五公里。生活条件挺落后的。”
    路菲菲摸着键盘的手指,忽然变得冰冷。
    离震中就五公里……
    路菲菲说:“你们要是能路过的话,能不能去看一下,我有两个同事,可能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有人回复:“应该会路过的,那边也有几千人。”
    另一个人回复:“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个地方太穷了,房子的墙是小石块糊泥,房顶是木板糊泥,有点钱的用瓦片,而且全都是平房,就算屋顶塌了,自己都能爬出来,比被城里高楼的水泥预制板压住要强多了。”
    路菲菲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在安慰她。
    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们了。
    刷了几遍新闻,也只有武警组织进入灾区的消息,也是估计明天才到。
    没有新的消息。
    路菲菲本能地点开游戏论坛,今天在论坛上讨论游戏的人不多,都在说地震的事。
    还有一个人发贴:“跟我约好晚上一起打游戏的人没上来,头像一直是黑的,群里也找不到他。”
    有正常人,就有不正常的t人,他们抱怨在游戏论坛里说“丧气事”的人:“要刷新闻去别的论坛刷,今天到处都是这种新闻,还不够你们发挥的吗?”
    很快两边就吵了起来。
    路菲菲忽然想起此时风头强盛的《劲舞团》是怎么被企鹅家的《q炫舞》给打下去的。
    就是因为有一个人在5月19日禁娱的时候,狂喷灾区,说影响她打游戏了。
    她虽然字字没提《劲舞团》,但是她的个人信息很快被人人肉搜索出来,包括《劲舞团》的账号。
    风口浪尖上,《劲舞团》成了众矢之地,被有关部门点名七宗罪。玩《劲舞团》的人也成了被群嘲的对象。
    然后,5月22日,《q炫舞》公测,将从《劲舞团》流失的玩家再次聚拢起来。
    无论久游多么努力,也终于难挽颓势,彻底拉不回来了。
    公司的上市时间,是在默哀日之后,要是有哪个脑残玩家,或者竞争对手趁机安排这么一个人搓火,那公司的股价一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路菲菲深吸一口气,搓了搓脸,最后刷新了一次新闻网页,然后,关闭网页,针对竞争对手和脑残玩家可能干出的骚操作,做了几个预案设计,包括实时关注舆论、公司本身要做些什么,以及召集游戏的核心玩家,希望他们多多放出正面积极的态度,一定要表示完全支持国家政策。
    此时,沉默表示支持不算支持,没有人说话的时候,一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就会显得特别大,不管他们说得是什么,都会被人当成整个群体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一定得多说,就算捂不住一两个疯子的嘴,也得让别人听见更多的游戏玩家的声音。
    让公众知道,大多数游戏玩家是人格正常,有正常人类的同理心,至于那一两个打个游戏就丧失人性的垃圾,完全是意外,就像不能因为中国人中间有罪犯,就说全体中国人都是罪犯一样。
    第二天去公司,路菲菲把方案在会上公布给各个负责对应接口的同事,同事们对路菲菲的行动力叹为观止:“这么快!我们都还在看新闻,你就已经想到可能对公司的影响了?”
    部门里有几个同事知道段风跟路菲菲之间的关系颇为亲密,段风平时有意无意流露出的态度,怎么看都很不正常。
    他们也听说段风和赵老师两人可能就在震中,联系不上。
    他们做为真没什么感情的吃瓜群众,昨天晚上都刷了一晚上的新闻,讨论了整晚上灾区的事,就算中间有什么事打断了,过一会儿,也能聊回来。
    而路菲菲居然在写可能与公司有关的预警备案,写得条理分明,思路清晰,可见她写的时候,非常冷静。
    看来,她对段风的感情也就是普通同事。
    路菲菲平静地回答:“总不能等出了事再做补救,好了,你们各自安排吧。”
    与此同时,段风看着手机,手机上信号栏始终显示“无服务”。
    他把手机举过头顶,又蹦又跳,还是提示“无服务”。
    赵老师回头看了他一眼:“别蹦跶了,基站肯定全塌了,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萝卜寨的情况不容乐观,死伤过两百,道路完全坍塌,寨子里一千多人都被困着。
    山上不产粮食,平时他们的粮食都是从山下背上来的,存粮不多。
    此时粮食最多的人是段风和赵老师。
    两人这次的计划就是在城市和比较成熟的旅游景点待着,正常情况下,可以住屋子、吃饭店,压根没想带公司医疗包的。
    是段风想着路菲菲整天都在想爆点,找可以发新闻的东西,万一在路上捡到一个迷路的徒步旅行者,上个新闻什么的,他跟赵老师互相拍拍照片,把有公司logo和《正义的铁拳》图标的医疗包露出来,好歹能给她凑点素材。
    实在不行,就摆拍,赵老师冒充受伤迷路人员,由段风背着包来救他。
    本着想要帮路菲菲凑点宣传照片的梦想,两人都带着医疗包出发了。
    现在包里除了本来就配发的压缩饼干,还有段风和赵老师在汶川县城里采购的二十多斤农家老腊肉和风干香肠,想带回家送人。
    看起来很多,足够美术组所有同事一人分一小块,路菲菲能独得两斤。
    但是一摊到一千多个人,这一点,真就是杯水车薪。
    他俩完全不敢把那点吃的亮出来,在物资极度匮乏,而且又与外界规则秩序完全隔断的世界里,那么多没东西吃的人就在周围,把食物拿出来的结果祸福难料。
    两人只敢把净水片和净水袋拿出来,让大家把已经浑浊的溪水挑过来过滤。
    就这样,在排队领干净水的时候,也有人为了谁先谁后的问题吵架,还得村长和几个身强力壮的村长亲戚站出来控制场面。
    段风和赵老师庆幸医药包下面多了一个帐篷仓,两人出发时本着“有个仓,让它空着多不好”的心态,真带上了帐篷。
    现在两人可以在帐篷里偷偷煮一点,偶尔看到饿哭的小孩子,两人实在于心不忍,就把孩子叫过去,偷偷给孩子嘴里塞一把切成细条的腊肉,让他吃干净,还用力漱过口才让他们走,并反复教他们:刚才你吃的那个东西叫草。
    赵老师甚至煞有介事的从地上拔了草,指给孩子看:你吃的就是这个,揉一揉,搓烂了,就是你刚才吃的东西。
    两人在又想帮人,又怕被饿急眼的人吃了的烦恼中,过了一天半时间。
    第二天中午,他们看见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出现在寨子里,到处打听有没有一个叫段风的人。
    “我就是。”段风向他们走去。
    其中一个看见段风,非常高兴地问:“听说还有一个?”
    赵老师顶着乱成鸡窝的头发,眯着眼睛从帐篷里爬出来:“啊?”
    为首的队员从兜里掏出一个卫星电话,递给段风:“打一个电话给路菲菲吧,她很担心你。”
    段风:“!!!”
    拨通电话,路菲菲:“喂?”
    段风:“是我,我和赵老师都没事,你放心吧。”
    “有吃的吗?”
    段风压低声音:“有,但不多。人多肉少,也不敢拿出来。”
    路菲菲:“没事,饿不死人的,武警已经出发了,我估计明天就能到,你和赵老师注意安全。等你回来我再找你讨论一下,关于你和赵老师私奔不带我的事情。”
    段风:“好的,到时候赵老师任你处置。”
    两人的通话,到此结束,蓝天救援队的卫星电话,还要空出信道,让给更多更重要的事情。
    他们人少,就算路菲菲提醒他们,那个地方很偏很穷肯定缺粮食,他们在全身装满了能量棒和压缩饼干,也就勉勉强强让全村的人喝个糊糊汤。
    结果还被几个无知小鬼嫌弃:“噫,没有草好吃!”
    吓得大人赶紧捂他嘴,连连向救援队道歉。
    地震发生时,寨子里能包扎的只有一个卫生所大夫和会土法接生的接生婆。
    再加上从医疗包里扒出简易急救手册,努力现学的段风和赵老师。
    四个人,包了两百多个人。
    那个手法……一言难尽,救援队的人来了,有一半得重包。
    段风本来对自己的学习能力非常自信,现在发现自己包过的绷带,已经有不少松脱了,很是不开心,立志回去以后专门报个急救班。
    赵老师:“倒也不必如此要强。”
    段风:“万一现在在我身边的不是你,而是路菲菲,我不就丢脸了吗!”
    救援员的人劝他俩在原地等救援,以前从这里走到汶川不远,但是现在地形发生了变化,对于没走过山路的人来说,又危险又耗体力。
    但是赵老师和段风两人实在不想再忍受自己手里有粮食,还得偷着吃,生怕被人看见的痛苦了。
    他们坚定地要求跟救援队到汶川去。
    得到救援队的同意,他俩马上把背包里的腊肉香肠全给了村长,让他自己看着办,他俩再也不用考虑道德与法治的问题。
    到了汶川县城,问题果然更严重,到处都是废墟,通信完全中断。
    最新消息是今天早上有一支两百人的队伍,计划强行军九十公里,预计今晚到达。
    当时刚好有部队换防,昨天晚上他们已经到达县城,正在废墟里救人。
    救援队的人一到,马上就各自行动起来,没空再搭理段风和赵老师了。
    两人想帮忙,一时不知从何处下手,忽然,他们听到了微弱的哨子声,从某处废墟里传来,那里是一栋t不高的小楼,露出了不少电脑屏幕。从还没倒的一片墙上粘着的海报看,这里曾经是个网吧。
    两人马上从包里掏出防割手套,准备扒废墟救人,赵老师抬腿就要走,被段风拉住:“菲菲叫我们注意安全。”说完,顺手把包里兼职做锅的头盔给扣在了赵老师的头上。
    赵老师嫌弃地说了一句:“人都不在,你在这表演什么怕老婆。”
    两人在废墟里扒拉的时候,忽然,大地又开始摇晃,一块水泥从没塌干净的二楼屋顶上脱落,对着赵老师的脑袋就砸了下来。
    “咚”一声闷响。
    赵老师被砸了个正着,白色的涂料迸碎成粉,扑了他一脸。
    段风吓了一跳:“你怎么样?”
    赵老师眨了眨眼睛。
    段风竖起两根手指:“这是几。”
    “二,我没事。”赵老师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头,把头盔摘下一看,砸掉了漆,出现一道凹痕,没裂没破。
    “卧槽,牛逼啊,这塑料头盔有这水平,回去我得给厂家烧香。”赵老师赶紧把头盔戴回去,这次,他顺便把背包上的防冲击甲也翻到前面,扣好。
    两人继续扒拉废墟,段风嘴没闲着:“刚才是谁说我是在表演怕老婆的?”
    “对不起,我错了,一会儿有空,我给你磕一个。”
    废墟里的人被扒了出来,是个孩子,运气不错,他钻在桌子底下,桌子没塌,他只是在黑暗里被封印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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