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王震笑看着她道:“他都没有去找你,你还能猜不出来他说什么了?”
    方文秀没接他的话,笑了笑低头把碗里的饭吃完,还是抬头看着他,王震只好说了,他学着魏恒口气绘声绘色的道:“以后,你做到哪里,我就跟你倒哪里,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尽我所有的力量。”完了他问她:“你这可放心了?”
    方文秀听了,沉默良久,淡淡的点了一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王震抿了一口米酒,眯着眼睛看她,忽然说:“方文秀,你是个什么人呐?”
    方文秀停了一会忽然伸手,抓过王震的酒瓶子豪饮一口道:“世俗嘴贱之人。”
    王震哈哈大笑起来,后来两人你斟我饮,喝了不少,回去的路上酒的后劲上来,都有了几分醉意。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慢慢的往回走,方文秀看着前方的黑暗说:“我又想嘴贱一次,你要不要听。”
    王震说:“当然要听。”
    方文秀停下来,看了他片刻,肩膀晃了晃似醉非醉的样子,再转过身去接着走问道:“你知不道,我们清末的时候有个红顶商人叫胡雪岩?”
    王震说:“当然知道。”
    方文秀说:“胡雪岩这一生,有两个人对他至关重要,可以说没有这两人就绝对不会有胡雪岩,一个是王友林,一个是左忠堂,你是想做王友林还是左忠堂。”
    王震被一问愣住,方文秀回头看他一眼,知道这一问把他困住了,于是接着说道:“魏恒是个龙一样的性格,天马行空,难以拘束,你是王友林的时候他能助你,你是左忠堂的时候,你能不能困住他?”
    王震抬头望天,说不好答案,方文秀说:“时一过境就迁,历史永远不可复制,但道理恒古不变,心存大善,纵是万事缠身,不可有一念不忍,事事体察,覆霜而知坚冰至,将来你们有所成就的时候,请你心怀慈悲,不要对他手软。”
    王震惊住了,瞪着方文秀,方文秀看他一眼最后说:“人世这一遭,无论你是身居庙堂,或乡间百姓,最后的归宿都无非是一个善终罢了,这是我们看得见说得出的道理,既然为人就做好一个人的根本吧。”
    话说到尽,留下无限未尽的境界,两人就此无语,一路回去各自散了去休息。
    第二天,王震过来送行,方文秀和魏恒两人都不是拖沓之人,行李极少,两个包包往车上一丢就行,魏恒昨晚定了晚上的机票,两人早早的就要出发。
    临别之时,方文秀送给王震两本书,两本线装的《易经》和《道德经》,她笑眯眯对王震说:“本来想昨天晚上就给你的,顺便最后一次嘴贱一起贱完就算了,谁知道后来贪了几杯,回去就醉倒了,留到今天还要来贱一次,你听不听都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王震在一边呵呵笑,顿时感觉到方文秀身上洋溢起来的洒脱之意,方文秀却话头一转就随之就严肃起来,她说:“你可知你为何行事艰难,处处难通,去年你回去,我告诉你有时间多看看书,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中国人自古以来读书就是用来明白道理的,方正之人,人们会敬你但会远你,你虽正直却终不成事,你可明白?清末名臣曾国藩到老的时候他才体悟,说了一句话:他要行事,要花八分的精力来做人,两分精力才是用来做事的。这两本书,任中一本你体会一二就够你万事亨通的了。”
    方文秀的寄语,如师如友,王震低头手摸书页,感慨万分,觉得任何言语都表达不了他的心境,忽然他手一顿反应过来惊讶的抬头对方文秀说:“文秀,这是古书啊,这可不行,你跟我说的道理我明白了,我会自己买书回来看的。”说着就要推回去。
    方文秀把手一挡一笑说:“这是我祖母的遗物,怕是真的有至少有百多年的历史了,给你就是让你知道它的珍贵,最起码的恭敬心就有了,你明白道理的那个最初的心态就有了,自有深意,你慢慢体会。”
    说完,她伸手从外衣口袋里掏啊掏的又拿出来一件东西,她把一个穿红线的着铜钱递到王震眼前说:“这个也给你,这个也是我祖母她老人家,临终,走的时候给我的,她怕我今后入世要吃亏,给我这么个铜钱就是要时时提醒我,做人要外圆内方,今天也给你了,我这个人就是太罗嗦,拉拉杂杂的身上不是装着我爸爸的打火机,就是老祖母的留下小物件,看来哪天我妈要是也不在了,我又不知道要弄她的什么东西装在身上,啰啰嗦嗦的什么都放不下,其实很讨厌的,给你一些,我也洒出去一些,轻松一点,你捡起来就帮我背上了,麻烦你了啊。”
    王震哭笑不得的接过来,认真的揣进口袋里,心怀感激,却又不那么沉重,过后才觉得方文秀实在是会为人。
    方文秀看他收起来,才拍拍身上,像是拍掉一身的尘土,说:“好啦,好啦,嘴贱完啦,以后没的说啦,走啦,走啦。”说完当真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再见也不说一声。
    魏恒其实早就坐到驾驶室里,把他们的对话从头看到尾,如身在局中,又身在其外,听了一二分,心里升起点难以言明的滋味。
    车外王震看向他,两人眼神一交流,和方文秀又是不一样的境界,不需言说,男人之间的情谊从来不是说出来的,王震一拍车门说:“走吧!”
    魏恒点了点头,回了一句:“走了。”低头发动车子就那么走了。王震一直看着他们不见,才低头转身揣着两本书一个铜钱回去了,远处高山静立,又是一场别离演绎散去。
    车子开出去好远,两人终于能安静的处在同一个空间了,魏恒反而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方文秀上车就钻到了后座里,魏恒心里不太舒服。
    回头看了好几眼,方文秀平平和和的坐在那里,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也不知是不是真就打算不理他了,后来魏恒憋不住了有点争宠一般的对方文秀说:“那么好的书,你都送给王震了,也从没见你送我点什么?”
    方文秀一愣抬头看见他的一个后脑勺,忽然长叹一声,她人都一直在他身前影后了,还要给他什么?最后只是淡淡的说:“好啊,回去我也送你一本。”
    傻乎乎的魏恒却是看不透,还得意的乐了一下,然后方文秀说:“你这车子好,我就是看见后面地方大,才钻到这来打算睡一觉,你不要吵我,让我睡一睡。”
    方文秀这一说,魏恒彻底乐意了,方文秀到头睡了一会,他还特意停车弄出一条毯子来,小心翼翼的给她盖上,方文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巍然不动,魏恒却也不敢吵她。
    一路来到长沙,直接开到机场已经是入夜,将将赶上飞机起飞的时间,魏恒把车钥匙留在机场的服务台,打电话让朋友来机场取车,方文秀睡了一路,下车后又紧赶慢赶的办理登记手续,始终没有来得及好好的说上话。
    上了飞机,在飞机上吃了晚饭,因为他们坐的是头等舱,没有什么人,等空姐收拾走了餐具魏恒觉得这终于是个说话的环境,看了看坐在一旁望着窗外的方文秀开始拉拉杂杂的解释起来,他说:“其实我是去了美国才遇见何聪的,我们以前就认识,她在那里打离婚官司,一个女人家,在国外又没亲戚,我说什么都要帮她出把力气的,完了她心情也不好,她家里还不知道她离婚了,回家也不方便,我就让她先住我那了,那天你去吧也是赶巧了,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魏恒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然后仔细看方文秀的脸色,方文秀却始终连姿势都没变一下,看着黑乎乎的窗外,窗户上倒影出来的面孔无动于衷,始终没有变化,魏恒说完了一会,她才非常平静的说了一句:“我知道。”
    魏恒一愣说:“你知道?”
    方文秀终于回头看他,微笑着说:“是,我知道。”
    “你不生气?”魏恒说。
    方文秀拍拍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依然微笑:“不生气。”
    魏恒不是个傻人,知道这是完了,她是真不生气的,其实也是,一个人她要是真的在意你她才会生你的气,她根本不在意你的时候她生你的气干什么,就像隔壁的老公偷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一个道理。
    魏恒忽然无话可说,方文秀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叫来空姐要了一杯热水喝还顺便给他也要了一杯饮料,魏恒端在手上,喝的没滋没味,直到飞机降落了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飞机到站,两人办了手续,出了机场,方家的另外一个司机小曾已经开了车来接方文秀,眼看着方文秀就要走了,魏恒终于紧张的拉住她说:“方文秀,你明天会回公司吧?”
    方文秀对他说:“会回去的,你放心。”
    魏恒这才松了手,方文秀上车前还对他说:“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她的态度越是和蔼,魏恒越是心慌却无力挽回,只能看着她就那么在他面前走掉了。
    方文秀走了多久,魏恒还矗立寒风中,忽然手一松,行李落地,忽然觉得万事皆空的惆怅无法言说。
    就像魏恒预料的一样,方文秀第二天是去公司了,但她是去交辞呈的,她这几年在魏恒身边,从魏恒濒临破产一直到他身价上亿,她没有拿过他一点股份,交接的时候,只是把工资算算清楚,该多少钱,一分没少也没多的拿走了,留给魏恒的只有一本儿童读物版的《弟子规》和一封干干净净的用毛笔正楷写的辞职信封。
    方文秀走出魏恒公司大门的时候,这两样东西正好递到了他的案头上,魏恒看了好久,最后拿起那封辞职信来拆开,读到一半忽然泪崩,泪水长流。
    方文秀最后留给魏恒并不是一封辞职信,其实辞职这个东西,她信封上那三个子,“辞职信”就表达完了,她留给魏恒的可以说是最后的谏言,她其实在和魏恒的相处过程中,对他讲道理的时候最少,因为她知道一个老是对人讲道理的女人总是让人讨厌的,每每看他不对的时候都是找旁人去说。
    方文秀最后对魏恒说的是:“魏恒,从幼听到你的名字,就知道你我缘分匪浅,我之辗转来到你的身边,始终想让你明白两件事,一是你为什么要赚钱,二是你赚了这么多钱到底要干什么?今日看来,你两件事皆以明白,总算到了我功成身退的时候。
    临去之时,我之毛病,总是喜欢啰嗦几句,望你别嫌我讨厌,算是我最后的嘱托,今后再不会言。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物质丰富,诱惑空前,为人之道行之越是艰难,我说之一二,你记到心里,望能给心保持几分清明。
    既已为人,有这几点要明白:
    第一:文化教养,人要多读书,读书不是为了娱乐也不是为了获取知识,是要明白道理,一个人的身体是由你的精神支配的,只有精神获得解放行为才会中正而高贵。
    第二:社会担当,我们生而为人,从出生就无时不刻的都在享受各种各样的资源,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国家安定,我们生活在一个群体里,要时刻的懂得回馈。
    第三:灵魂的自由,一个人,应要做到不为外界的人事,物质所诱惑和动摇,具有理性和道德的自主性,超越而独立,坚持而勇敢。
    最后,祝你知书达理,勇于担当,坚持不懈,内心高贵,平安。”
    魏恒之所以会哭,是他终于明白到,在这世界上除了他老爸,老妈估计没有人还会殷殷嘱托他要多读两本书,懂道理,好好做人,这个世上,说真话实话的人都是让人讨厌的,谁也不说真话了,方文秀什么都明白了,反过来还是要告诉他这些,其实除了图他能好以外,还能图他什么。
    看完那封信,魏恒没有出去追方文秀,他明白,有的人就是在那里,她没有走远,但是却是追不回来的。
    时间在恒常的流逝,清明节过去,五一节过去,盛夏到来,天气开始炎热,魏恒再没见过方文秀,方文秀少蹬魏家的门了,来过,但和魏恒都会错过,她和魏家老太太的交往开始转往外面,他也知道她就在那里,但是却知道自己去找也徒劳无益,他自己有的心境达不到,方文秀是不会理他的,他如今也明白一两的分事理了。
    其实在对待他们的事情上,魏恒觉得他们家的老头老太太那才真的是高明,真是无为而治,我不管你,但是又管着你,所以他始终都没有真正的出圈过。
    五月后一天魏恒出去办事,正好路过方文秀她们的小区,忽然心里就跟长草一样,到底是没忍住,拐了个弯开进去了,保姆给他开门进去的时候,碰到了非常有意思的局面,当时魏恒站在门厅里换鞋,严丽华从客厅里走出来,方恒信正好从楼梯上下来,三个人站了个三角形。
    魏书恒见家里来了个生人,他从没见过,扭头看他妈,意思是问他妈,他该怎么叫人,严丽华看见魏恒也是一愣,魏恒是个知机的,张嘴管严丽华叫了一声阿姨,当时严丽华的脸色就是一缓。
    严丽华问魏恒:“上门啦?你找谁啊?”她这话问的挺有深意,魏恒楞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找文秀。”
    严丽华没什么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赵文秀哦?”
    魏恒陪着笑脸点头哈腰:“是啊。”
    严丽华没接腔,方恒信还直勾勾的看着她,儿子在她心里的地位比较高,于是对方恒信说:“这是你姐的对象,你要叫哥。”
    方恒信一脸不可思议,其实他心里挺复杂,但他道理还是明白,礼貌的叫了魏恒一声:“哥。”
    这一下,魏恒那才叫一个心花怒放,当真是水尽山穷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跟个二傻子一样唉了一声,声音大的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严丽华没好气的跟他说:“愣在这干什么,上去吧,人在楼上呐,魏恒兴高采烈的往楼上蹿,跑到一半,又想起来,转过来朝着严丽华说了一声:“谢谢阿姨。”
    严丽华赶苍蝇一样烦躁的朝他挥了挥手,魏恒这才蹦跶上去了,方恒信一脸古怪的从头到尾看着魏恒跑上去,然后走下去问他妈:“我姐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严丽华烦躁的说:“早就有了,你以为她这些日子窝在家里干什么,又是喝茶又是打坐的,弄的好清静跟个世外高人似得,她要真清净了还用打屁的坐,还不是男人女人之间的那点事闹的,烦死啦,你将来要是也这么闹,我一棒子把你打出去。”
    你看最通俗的人其实才是最通透的。
    不说这边知道姐姐有对象了方恒信心里不舒服,那边魏恒蹦跶到方文秀的屋子里,看一眼就把把他镇住了,方文秀的屋子里半个房间摆了两架子书,临窗铺着一块地毯,上面摆了矮几,几案上一整套茶具,方文秀倒是穿的朴素,旧t恤,灰色长裤,双腿盘了一个莲花座,端坐在茶几后面,手里捧着本书,书举到离眼睛二尺远,巍然不动。
    一种宁静古朴的气氛扑面而来,震得魏恒不敢乱动,半天魏恒才挨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喘了一口长气,出声叫她:“文秀。”
    方文秀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魏总来啦?”
    魏恒说:“来了。”
    方文秀又问他:“有事?”
    魏恒点头:“有事。”
    方文秀默而不语,把书放到身边,看着他,意思是:“你有事就说。”
    魏恒学着方文秀想把腿盘上,他当然盘不成莲花座,勉勉强强的盘起来,一边想着借口,觉得想的差不多了就说:“是这样,王震那里窟窿大,我估计我今后十年都要给他打工了,今天给拨一笔,明天给他拨一笔总不是个事,我啊,就想专门成立一个基金,这笔钱数目太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是想请你回来,你看行不行?”
    魏恒自以为很严肃端正的说完,看着方文秀,期盼她给个下文,谁知方文秀却什么也没说,低头烧了一壶开水,放上点茶叶泡上一壶茶,然后给魏恒斟上一小杯,魏恒端起来喝了,方文秀又给他斟上一杯,魏恒有点糊涂了,但还是端起来喝了,方文秀一共给他斟了三杯茶,魏恒都喝了,然后方文秀才开了口。
    她问魏恒:“好喝吗?”
    魏恒说:“好喝。”
    于是方文秀就说:“好喝,就走吧。”说完她就拿起刚才看的书端到眼前又看了起来,魏恒傻了,他瞪着方文秀,可是方文秀却再也不理他了,身心安定的端着书,人在这里,又跟没在这里一样。
    魏恒看着她,忽然灵光一闪就明白了,他都有点恨自己干嘛那么聪明就明白了,不明白他还可以装傻,明白了,他连傻都不好意思装了,方文秀给他斟三杯茶,然后问他好喝吗,他说好喝,方文秀说好喝就走吧,就是问他:我曾经在你那里好用吗?既然好用,用完了就散了吧。说得出来境界就这些,说不出来境界就还有一点点,说起来就啰嗦了,不成境界了。
    魏恒很没意思的下楼去了,严丽华也挺有意思,直接对他说:“下来啦?要走啊?好走不送啊。”于是魏恒这次完败,灰溜溜的走了。
    魏恒灰溜溜的从魏家出来,抬头看天,砸吧砸吧嘴,嘴巴里品出点茶味来,回味清香绵长,他就不信了他这壶茶方文秀泡了多少年,泡完了她不喝,那她泡什么,有泡茶就有喝茶,这就是因果,因果定律谁都跑不了,除非她超出三界外,真正升华了。
    魏恒开门上车,钥匙□去,又一想还真有点担心以方文秀的境界她真的就升华了,手里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魏家的大门,然后又放了一半心,她还有骨血至亲大概这辈子是跑不了的了,于是又放心的开车走了。
    那以后,魏恒再没去找方文秀,真正静下心来踏踏实实的干事,好好的翻方文秀留给他的那本儿童读物版的《弟子规》,别说还越看越有味道,有一天他跟孙老头拉闲篇的时候跟他说:“我以前看弟子规,觉得上面通篇讲怎么对长辈父母,要把他们供在脑袋顶上,扛着走,觉得神神叨叨的,跟现代人的观念完全不接轨嘛,现在才明白,古人真是高啊,他是要告诉你为人一切最根本的出发点“恭敬”这两个字。”
    孙老头听了哈哈大笑,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啊,开智了啊,好孩子。”
    魏恒知道孙老头是在逗他,笑话他还差得远了,他也不生气,随便一笑,本来嘛他是差的远了,但懂一点总比一点都不懂强不是,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第一步的转变总是最关键的,他还是有收获的。
    六七月间他又走了两趟湘西,给王震送去了几批物资,顺便联系了修缮校舍,公路的这些事情,南方天气湿热,折腾了几趟中暑了,还挺严重的大病了一场,生病的时候住在当地的市医院和家远隔千里,身上难受的时候越是想家,想方文秀,想的心里千回百转,想起父母兄弟,爬起来对空长叹,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
    七月中,他终于暂时处理完一些事,回来,先去看父母,又跑了一次东北通过关系看了大哥,再回来,把自己收拾收拾干净了去见方文秀。
    魏恒觉得自己终于准备好了,勉强达到能配得起这个人的一点境界了,踌躇满志又有点忐忑不安的去见方文秀的时候,却又吃了一个闭门羹,方文秀趁着暑假带着全家回老家祭祖去了,他站在方家门口长叹一声,终于觉得缘分这个东西当真是微妙,一下子倒真是看开了不少,笑了笑,摇摇头走了。
    方文秀七月带着父亲的骨灰,带着全家回了老家,方远山走了七年了,方恒信都八岁了,如今时过境迁,她自问上对母亲,下对幼弟没有让他们离心离德,他们归拢到一起还是一个家,是到了让父亲入土归安的时候了。
    黑龙江的夏天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偏僻的乡下,农田广袤,稻米飘香,在这里方家还有一个祖宅,当年方文秀的祖母在这里去世以后,舅舅一家经常来打扫,没有败落。
    一间砖瓦泥胚的四合小院,方文秀带着母亲和弟弟就住了下来,下葬要选址修坟,立碑看日子,有很多繁琐的细节,这些方文秀都懂,一一办来,就是耗费了不少时日。
    到了选定日子的那天,村里一些青壮劳力来帮忙下葬,一切在看好的时辰里完成,全程都非常顺利,老天爷帮忙,这天一整天都艳阳高照万里晴空,等方文秀酬谢了来帮忙的人,大家散去,方远山的坟前就剩下这一家三口,方文秀拉了方恒信到身前,对着墓碑对他说:“这里面躺着的是爸爸,你可怜,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就去了,你不记得他,但是不要怪他,你之身体发肤全是他给你的,你能生而为人都是他给你的。你要记住这份恩德,放在心里永远不要忘记,给他磕个头,记住你的父亲在这里,记住你这一生还有磕头的机会,就是因为他还在这里,今后年年要回来看看他。”
    方恒信听完,下意识的就双膝一弯,跪了下去,这一跪,双膝一着地,不知是否心有所感,忽然泪水长流,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哇!”的一声嚎啕出来,可能自己把自己吓到了,无助的回头看方文秀张嘴喊她:“姐啊!”方文秀瞬间泪流满面。
    方恒信可能此后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天的这种感觉,他慢慢长大,懂得的道理越多,就越会明白这份生身之大恩,长挂心间一生都不会忘记。所以中国人为什么祭祖,其实那就是一种教育后世子孙的一种方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