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照料

    阿胭静立于门扉之侧,眸光悠远,凝望着那策马而来的玄色身影,她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温婉至极的笑容,迎上前去。
    云骁低着头,面色苍白如纸,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随即身形一晃,从马上摔落。
    阿胭急忙上前,却无法承受成年男子的重量,两人一同跌坐于地,云骁口中溢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夹杂着痛苦。
    月白衣裙瞬时染上斑驳血迹,阿胭触摸到他背上的崎岖不平的伤痕,感受到一手濡湿的温热。
    云骁今日穿的是玄衣,深沉的颜色掩藏了血迹,实则布料早已被血液浸透。
    “云骁!”阿胭惊慌地问道,“你怎么了?”
    “无事,你无需为我担忧。”云骁握住她的手,虚弱地笑了笑,用微弱的声音说,“阿胭,父亲母亲皆已同意,我能娶你了。”
    话音刚落,他头一歪晕了过去。
    旁侧的云家下人见状,急忙上前扶起二人,小心翼翼地将云骁抬进屋内,随行的大夫紧随其后,为他诊脉。
    阿胭仍旧穿着那件染血的衣裙,香云轻声问道:“姑娘,要不要先去沐浴,换身衣裳?”
    “不,我想先看看云郎的伤势。”阿胭摇头,面带担忧。
    她紧张地注视着大夫的动作,看着他慢慢揭开云骁背上粘连的衣物,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云骁即使在昏睡中也紧皱眉头,显然连梦境也被疼痛侵扰。
    看到伤口,阿胭的眼中立刻蓄满泪水,用帕子捂嘴,哽咽道:“云郎究竟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云骁的属下南谷回道:“我家公子为了求娶姑娘,被老爷罚跪在祠堂,两天两夜未进任何食水,受了数十鞭子,终于让老爷松口同意,公子想亲口告诉姑娘这个好消息,不顾骑马颠簸,又加重了伤势。”
    阿胭闻言,心中难过更甚,伏在香云肩上,抖着肩膀哭泣。
    香云劝她:“姑娘还是别看了,若是公子醒来见你如此难过,定是要心疼的。”
    阿胭没再拒绝,任由香云搀扶着,弱柳扶风般回了房间。
    在香云的伺候下盥洗一番,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裙,之后,阿胭说想一个人静静。
    “是,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姑娘随时唤我便是。”香云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房门合上后,阿胭的表情由难过转为淡漠,摩挲着茶盏沉思。
    云骁背上的伤势虽然看起来吓人,实则都是皮外伤,修养月余便能痊愈,看来云知府到底还是心疼他的儿子,并未真的下狠手。
    然而云骁能为了她如此坚决,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思来想去,阿胭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云骁那古板正直的性格,在他的观念里,一旦有了肌肤之亲,便认定了对方为妻。
    真是个傻子,阿胭轻嗤。
    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她不能懈怠,至少在表面上,对他的关心与照料必须要做到无可挑剔,以显得她情真意切。
    阿胭亲至厨房,守着药罐,细心煎煮草药,待药香四溢,她端着刚煎好的药,来到云骁屋内。
    由于伤在背上,云骁只能趴卧,南谷将他扶起,以便阿胭喂药。
    阿胭坐在床边,纤长葱白的手指举着药勺,勺边轻触云骁的唇,让深褐色的药液缓缓流入他的口中。
    喂的药一勺漏半勺,每喂一次都要用帕子给他擦拭嘴角,如此反复,阿胭渐渐感到不耐。
    她自小金枝玉叶,什么时候伺候过人,即便在寻芳楼的几年,也是旁人伺候她。
    瞟了一眼南谷,只见他侧着头,目光规矩地落在地面上,端的是非礼勿视的模样。
    阿胭不禁有些气恼,暗怪他没有眼力见,没看见喂不进药吗,就不能帮忙把云骁的嘴给扒开吗?
    既然如此,就给他来点真正非礼勿视的举动。
    阿胭仰头饮下一口苦涩的药汁,拨开云骁紧抿的双唇,以嘴对嘴的方式,把药缓缓渡进他口中,她有意延缓了渡药的过程,让药液在两人的唇齿间多作停留。
    随后,阿胭直起身子,带着一丝羞涩解释道:“云郎喝不进药,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南谷作为侍卫,对主子的事自然不敢多言,他微微低头:“姑娘心系公子,属下明白你的苦心。”
    阿胭再次俯身,故技重施,一口一口地继续给云骁渡药。
    南谷紧闭双眼,心中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可唇舌相触的轻微水声,仍不可避免地冲进了他的耳中。
    总算将一碗药喂完,阿胭拿起帕子拭去嘴角药渍,柳眉蹙起,轻声抱怨:“这药好苦。”
    南谷立时起身:“厨房应备了蜜饯之类的甜食,属下去给姑娘取来。”
    阿胭抬头,对他浅浅一笑,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嗯,那就多谢你了。”
    南谷颔首,转身去厨房取蜜饯,他步伐匆匆,心跳得比平时快了一些。
    阿胭将他的局促尽收眼底,她并不是有意要撩拨他,不过是安逸日子过久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娇小姐脾气不经意间又冒了出来,自己不痛快的时候势必也要让别人不痛快。
    夜幕如墨,云骁的房间灯火通明,他额头滚烫,发起了高烧。
    阿胭拿着丝帕,在盆中浸透后,擦拭着云骁的额头、脖颈和手腕,又用勺子舀起清水,滴在唇瓣上。
    困倦和疲惫齐齐涌上,阿胭努力保持着清醒,瞪了一眼昏睡中的云骁,默默抱怨:“你最好快点给我好起来。”
    轻微的开门声传来,南谷提着一壶热茶走进房间:“姑娘照料公子辛苦了,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阿胭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多谢你,南谷。”
    “姑娘,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南谷的目光在阿胭和云骁之间游移,轻轻退至门外。
    阿胭轻抿茶水,暖意从喉咙缓缓流淌至全身,带着一股甘甜味道,只喝了一口,她便搁下茶盏。
    她凝视着昏睡中的云骁,这些时日以来,头一次如此仔细端详他的脸。
    儿时记忆里关于他的画面不多,印象最深的便是他眉宇间总是有一种与年纪不符的认真和严肃,像个缩小版的夫子,古板又无趣。
    而现在,他的面容多了几分坚毅和深邃,岁月的沉淀让他看起来更加稳重,却又不失锐气,是成熟男子特有的魅力。
    阿胭的指尖轻触他身体上缠绕的纱布,手指轻轻滑过,细语喃喃:“快点醒来吧,我等不及要嫁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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