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拇指大的茶盏被碰倒,咕噜咕噜转了两圈,摔到地上,一声脆响。
彩月听见声响,慌里慌张的来到正堂,颤着嗓子询问:“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把我提前找好的人叫来,拖她去厢房,”赵氏撑着桌案站起身:“你去找晋王,就照我教的说。”
“是……”
彩月强行按耐住狂跳的心,她隐约有点不祥的预感,可事已至此,再劝什么自家主子也听不进去了。
六皇子一回府院便看见赵氏站在庭院中,嘴唇被冷风吹的泛白,他快走两步欲扶她回屋。
“太医说过了,你现在经不得风。”他一边皱眉一边环住赵氏大半的身子,结果被怀中人,一把攥住了手臂。
她手上没什么力气,伶仃的腕子上几乎能看出淡青色的血管,却成功让六皇子停住了动作。
“你还是做了?”他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这三个字。
赵氏抬眸看向他,目光盈盈却暗藏疯狂:“我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他看着面前神情陌生的妻子,面色灰白,愣了下,快步跑去正堂,看见堂中空无一人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又一间间屋子的找过去。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纷乱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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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谏之只身一人站在门口,神色不耐的盯着大门内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侍卫。
“晋王殿下,你若要拜访,等属下先行禀报。”为首的人壮这胆子行礼道。
下一秒,身前传来利剑出鞘的金鸣之声,等他反应过来时,胸前已被人开了洞,银白的剑刃穿透胸腔,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喉咙中涌出汩汩的热血,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宋谏之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反手抽回了剑,眼中隐隐闪过杀戮的快意。
“还要拦么?你们。”
雪霜般银白的剑身上染了大片红光,血珠滴落在地,声响几不可闻,却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肺上。
可执剑之人眼神锐利更胜剑锋。
宋谏之在回府路上被彩月拦下,他几乎是立时便猜到发生了什么,唇齿间吐出带着戾气的两个字——
“蠢货。”
蠢得令人发笑。
怎么会有人蠢到明知眼前是陷阱,还往里跳?
宋谏之面上没有情绪,太阳穴却隐隐发紧,整个人绷得像一支离弦的箭,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底便翻涌着难言的烦躁与杀意,敷到每寸筋肉上,钻进骨髓中,令他握剑的右手腕骨发痒。
他眼底血丝隐约可见,面前人发颤的声音,只能令他内心的焦躁烧得更旺。
宋谏之面无表情的斩断了彩月的脖颈。
如玉的面容溅上一道血色,合着凌厉的眉眼,宛如修罗降世。
这血腥一幕骇得路人脸色大变,宋谏之却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姜撄宁再蠢,也是他的猎物。
他一个人的。
“让开。”
有不怕死的人做了例,守门的侍卫不敢再拦,小心翼翼的给晋王让开了路,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剑下亡魂。
赵氏看到宋谏之大步流星的闯进来,唇角带着笑,道:“她还说你不会来,看来晋王殿下……”
她话未说完,就被宋谏之扼住了喉咙。
他眉眼间压着刀锋一样的狠戾:“人在哪儿?”
赵氏脸白如纸,勉力伸手指了指厢房的方位。
宋谏之一路将她拖行到厢房,抬脚踹开门,猩红的眸子一寸寸扫过房内。
只见那个胆大包天的小蠢货正坐在椅子上,脚下踩着两个绑得结结实实的男人,嘴里塞了半块糕饼。
看见他站在门口,吓得打了个嗝儿,额顶支棱的两根短毛晃了晃。
还敢一脸无辜的问他。
“你怎么来了……”
第30章 三十章
撄宁废了老大劲才把这俩人捆起来。
赵氏聪明反被聪明误, 连她阿姊沉塘一事都能查出来,却忽略掉了摆在眼前的警告。
泸州姜家是出了名的医学世家,撄宁自小便泡在阿耶的医馆, 迷药的味道一闻便知。
赵氏倒茶用的是柄阴阳壶, 茶汤香气溢出来的那一刻, 她甚至小小的走了会儿神, 生意人爱算计的老毛病犯了, 暗自琢磨着卖迷药的人是不是说了‘无色无味’这类骗傻子的话。
两只茶盏相距只有小半尺, 她早在街市上看遍了出老千的手段, 不过头一回实践属实紧张了些, 如果不是赵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十有八九会发现。
撄宁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唯独对自己的脑子还有几分信心, 既然敢来, 自然是不怕的。
可眼下真守着两个昏过去的男人,她才反应过来, 自己顾前不顾后,人是安全了,怎么收场却未想过。只能先用金钗将床帘划成布条, 把人结结实实的捆起来再想法子, 不然照男子的体力, 醒过来她可打不过。
撄宁正愁的脑袋都要冒烟, 恰好摸到了衣襟里揣的茯苓糕,干脆坐下边吃边继续想, 干发愁也不是办法, 人总要填饱肚子的!
她不知赵氏什么时候会进来,左右依着她谨慎的性子, 不会叫太多人知道来龙去脉,能拖到明笙回府发现自己未归,便不会出事。
吃茯苓糕的当口,撄宁把满天神佛拜了个遍,从十八罗汉到女娲娘娘,能想起名字的都拜过了,连送子观音和财神爷都没放过。
她心底默默告了声罪,都说心诚则灵,之前没拜过不打紧,今日若是平安无事,她撄小宁就是最虔诚的佛门弟子,明日就去捐香火,后日就去立金身。
只是不知道她有这般跟神佛讨价还价的念头,还能不能被保佑。
约摸是没用的,不然她怎么神佛没等到,先等来了一尊活阎王。
撄宁呆呆的问完那句‘你怎么来了’,才看到晋王冰窖一样冷的脸色。
只见他扔下手里掐着的人,扑通一声巨响,赵氏脑袋正正好磕在门槛上,动静之大,令人怀疑她还能不能喘气。
撄宁在关心赵氏的死活和显摆自己的本事之间犹豫了一刹,出于某种直觉,她决定还是先关心下看上去心情很差的晋王殿下。
结果不等她开口,那厮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拎兔子一般拎起自己的后领,如刀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
那眼神跟她打量自家溜出去撒欢的小鸡崽一模一样,爪子一只不缺才能安心的放回窝里,不然费心费力养那么大,自己还没尝尝滋味就被别人放锅里煮了,很难不怄气。
撄宁跟个兔子一样被拎在半空,还不忘神色镇定的介绍:“这个人不知道叫什么名,是扎了穴位才昏过去的,六皇子…呃”她有些心虚的小声道:“…是被我拿茶壶敲晕过去的。”
话音刚落,拎着她的人便松了手,撄宁措不及防,一屁股摔到六皇子背上。
她忙不迭的爬起来,中途还不小心踩了两下六皇子的手。
撄宁站定之后,先是对着六皇子的脊背作了个揖,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她可不是有意羞辱皇子王孙的,这笔账要算只能算到晋王身上。
这般想着,她转身对上了少年的眼,宋谏之眸中浮着冷戾的杀意,视线相对,直激的人脊背发寒。
她本想着把赵氏的盘算一五一十讲给晋王听,见了他现在这副模样,却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他面上那线血迹,不用想也知道怎么来的。
宋谏之不说话,撄宁本能地察觉到氛围不同,也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吭声了。
良久,他才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
“很好。”
撄宁可不会傻到认为他在夸自己,她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一紧张话也多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解释:“你那日提点我我便想明白了,今日就是想来求个明白…”
她迎着晋王剑锋一样刮人的视线,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道:“你擦擦脸吗?”
宋谏之瞥一眼伸到面前的帕子,小蠢货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里藏着惊慌。
她怎么会慌?她怎么敢?
主意大到敢只身闯虎穴,现下看到他反而害怕了起来。
若真是怕他,也好,偏偏她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脾气,记性长不了。
宋谏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下,敷在骨头上的杀意激的手腕微微颤抖,他甚至想把这个不知死活的混账吊起来罚一顿,叫她好好长长记性。
他何曾这般失控过。
暴戾的征服欲在血管筋脉里横冲直撞,嗜血的冲动让他看不清眼前,理智断了弦。
宋谏之无视掉伸过来的那方帕子,执着剑转身朝赵氏走去。
提剑欲斩之时,却被人紧紧地抱住了胳膊,那点力道猫儿一样,不够看,却成功让他停了手。
“别,别。”撄宁小声重复一遍。
“她就是想要你来,不要让她遂了愿。”撄宁两只手围起来,给宋谏之胳膊做了个套,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他身上。。
宋谏之眼底的疯狂渐渐退去,眉眼间冷凌的戾气却半分未减,唇角微勾,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也敢算计本王。”
赵氏脸色惨白如纸,她勉力撑起身子依靠到门板上,嘴里嗬嗬的喘着粗气,尽管面色痛苦,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撄宁。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眼底闪着不甘心的疯狂,可撄宁见过最吓人的是晋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这般放在明面上的,她害怕不起来:“你方才为什么不问我呢?是认为我已经是瓮中之鳖,没必要,对吗?”
赵氏方才在堂中,只说了一句‘你知道了’,毫无波澜的语气,那时她自以为胜券在握。
现在才来追问,不过是赌徒临死前的不甘心罢了。
“呵,你们闯上门来,以为能得善了吗?”赵氏诡异的笑道,她清瘦秀丽的面容扭曲的不像样。
“那个人不是你们府上的吧?”撄宁伸出手指了指身后尤在昏迷中的男人,认真道:“你这般谨慎,定然不会从自己府上找人,随便寻个无父无母的,事了之后杀人灭口死无对证,可是他现在还活着。”
“还有,你案上的阴阳壶,扔了么?我想大约是来不及的。”撄宁想想也觉得后怕,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胳膊,被晋王殿下眼神凌厉的扫了一眼,又小心翼翼的松开了。
赵氏眼眶红的近乎滴血:“你算计我。”
“我没有,”撄宁摇了摇头,老实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狠,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做棋。”
“哈哈哈……”赵氏大笑起来,嗓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她眼神中噙着恶毒的愉悦:“你看透了又如何?还不是不忍心让他杀我?说什么不遂我愿……”
她陡然放缓了语气,面上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动人的羸弱模样,口中却如毒蛇一样,淬出可怕的话:“你是不忍心,因为没能救了你阿姊。蠢货一个,自以为能拯救天下,其实只是个被我耍得团团转的蠢货,你还在为能拯救我而洋洋自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