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胡桃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自己劝不动，便拉着王曼和化妆师撤了回去，旁边的靳扬被姜幼柠的敬业震住了，也赶紧把水还给助理，开始调整情绪。
裴执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姜幼柠紧闭着双眼，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惨白至极，唇角和脸颊还染着丝丝血迹，看起来好不狼狈，然而等她睁开眼，那双漂亮眸子里的光彩却明亮地让人不敢直视。
她只轻轻一蹙眉，周围人便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虽然知道她此刻是在演戏，但还是不由得让人为她揪起了心，担心她下一刻就会伤势过重昏倒过去。
林白不知不觉站在裴执旁边看了许久，等他终于回神，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姜幼柠带入戏了，他猛地看了一眼右前方的裴执，见对方表情认真，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场中那人，不由得心底一声感叹。
他默默走回监视器旁，徐静芬看到他忍不住搭话道：“小姜演得真好啊，简直就像是虞十一来到了这个世界一样。”
“……是啊。”固然林白在此之前对姜幼柠有再多质疑，此番看了她这段表演也生不出一点不满，她确实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人。
他不难想象，只要给这个人更多合适的机会和角色，她一定能在演员这条路上绽放出无法想象的光彩。
短暂的休息结束，两人都调整好了状态，站位较上一条完全没有变动。
靳扬不自在地眨了眨眼，重新给自己换上一副冰冷刻薄的表情，接着嘲讽道：“怎么，知道自己设计陷害暴露了，现在要开始扮可怜了？”
“果然还是那么冰冷恶毒，就因为一个萧赋寒，你就那么嫉妒陷害我师姐？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靳扬说着喉头竟有些哽咽，他明明已经准备接受这个人了的，可为什么……
“我真是看错你了，看来上次救我也并非你本意，只是为了故意让我们降低防备吧？和你这种人同行还真是危险，不仅得担心外面的袭击，还得担心你的算计。”靳扬眼圈泛红，紧紧咬着下颌，眼神里除了生气又多染上了一丝失望和痛苦。
姜幼柠被刚刚那一掌再次击伤后就一直怔愣在原地，听着来自面前同伴攻击性极强的责骂，一句话都没反驳。因为她确实做错了，此刻她正处于极大的痛苦和自责中，徐白砚无论怎么责骂她都甘愿承受。
但她听到对方说她是因为嫉妒云绵才这么做的时候，她涣散许久的眸子突然重新凝聚起了光，慌乱打断道：“没有。”
“我……没有嫉妒她，我很……”很喜欢她。
剩下的话还是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靳扬被她打断，也一时断了思路，只是恨恨地盯着她，却又被她尤为凄惨的外表引得忍不住拧起了眉，虞十一身子一直在不自觉轻颤，他右手掌心紧紧捏了起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伸出手扶住面前人。
她受伤太重了，刚刚没说话还好，一说话气流卷进了胸腔，引得她猛烈咳嗽了好几声，好一阵才止住肺间的痒意。
场内外的人都被这段表现拿捏住了，姜幼柠演得太真实，咳得眼角都泛起了红，让人忍不住为她揪心，众人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徐静芬右手拿起对讲机小声交代：“拉近，切姜幼柠的正脸。”
摄影师立刻操作，摇臂下落，画面上显示出姜幼柠那张瓷白的脸，她痛苦地蹙着眉，唇角还残留着刚刚的血痕，充满了破碎感。
姜幼柠抬眸，见面前的徐白砚双眉紧皱，一副想扶又不肯扶的模样，不由得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再度断断续续地开口。
“我没有想害她，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我会努力弥补的。”
说罢她无暇去看面前人的表情，踉跄着离开了此处。
这还是徐白砚第一次听到虞十一道歉，不由得怔住了，又被对方错杂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
不会真的伤很重吧……
他刚刚那掌确实没有收力，但虞十一的功力高他许多，想化解避开是绰绰有余的啊。
他站在原地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而是转过身朝云绵的房间走去。
还是看师姐要紧。
“cut！非常好！”
徐静芬激动地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姜幼柠和靳扬的表现太让人惊喜，在她的预想里，这些素材是为了预告片临时拍的，只要能达到最终呈现效果的百分之八十就算过关。
但姜幼柠两人的配合却将成品完成度直接拉到了百分之百，不夸张说，她甚至觉得刚刚拍摄的几条可以直接放进正片里，质量绝对够格。
听到喊卡后姜幼柠才彻底松懈下来，她之前为了保持住情绪一直提着一口气，整个人沉浸在虞十一身体和精神双重负伤的状态中，此刻骤然停止，她身形不由地踉跄了一下。
胡桃眼疾脚快，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揽住了姜幼柠，把她扶回场外座椅上坐好，再把手里的矿泉水拧开递过去，让姜幼柠漱漱口。
徐静芬十分满意地过来把两人表扬了一遍，吩咐他们好好休息恢复体力，自己又接着吩咐准备下一场戏去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和围观的小演员们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看向姜幼柠的眼神都充满了惊艳和敬佩。
下一场就是之前卡住的顾一淮和秦意的母子争执戏，两人受到了姜幼柠二人对戏气氛的感染，一开拍状态就特别到位，徐静芬前后拍了三条就顺利完成这场戏。
这几条拍完后她也有点累了，便让副导演先顶上，她去旁边恢复精神。唐副导离组后不久，林白就安排了新的副导刘通进组。
刘通入行十年，也算经验丰富，但是一些大场面徐静芬还是不放心交给他，便让他先把小配角的镜头拍完，剩余重头一点的戏还是得让她来把关。
裴执又坐回了监视器旁的位置，十分平静地盯着监视器上的画面。他气场强大，不做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尤为冰冷，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能给周围人带来压力。
刘副导在他旁边越坐越僵硬，梗着脖子一点也不敢转过去。
林白在他身后翻了下手上的通告单，发现进展十分顺利，不由得有些小骄傲。
剧组重启后除了前两天是裴执监制，后面几天都是他负责监管，今天的通告单也是他昨晚陪着徐静芬王曼一起改出来的，选的都是颇具冲击力又有一定串联的镜头。
再加上今天开拍演员们的表现都很出色，他作为临时负责人脸上也十分光彩。
哼，虽然他并不是专业制片的，但比那吴东的效率不知道高多少倍。
“林白，去把已经拍好的素材传给剪辑组，让他们先剪。”裴执突然出声，打断了林白飘飞的思绪。
林白回过神，有些惊讶：“现在就剪吗？”
还有约莫四分之一的镜头没拍，最迟今晚肯定能全部拍完。
裴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简单道：“最迟大后天，我要见到成品。”
林白神色一凛，立刻起身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片场。刘副导在旁边也打起了精神，更加卖力地拍摄着剩余镜头。
一天拍摄结束，收工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剧组所有人一起熬了个大夜，却一点不满都没有，大家都全心全意为预告片做准备。
姜幼柠别过一众工作人员，婉拒了他们的夜宵邀请，准备先回化妆室卸妆。拍了整整一天戏，还绝大多数都是冲突戏，她的情绪消耗非常巨大，现在急需休息来恢复精力。
离开片场前，姜幼柠惊讶发现裴执竟然也没离开，对方脱掉了西装外套，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剪裁精致的白衬衣，袖口被解开挽到了臂弯处，露出线条好看的小臂。
虽然已经收工，但裴执看起来还并没有结束工作，他右手扶着显示器，正低头和徐静芬交流着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许严肃。
姜幼柠本来想着过去和徐导道个别的，此刻倒是有点犹豫要不要开口。
然而她才刚刚走近，裴执就像察觉到她的到来了一般直起上半身，右手也从显示器上离开，将视线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正面看才发现裴执领带也解开了，领口开了一个扣子，发丝也不似上午那般一丝不苟，有些许碎发散落在额前，棚内光线较暗，却能清晰地看见对方高挺的鼻梁，裴执薄唇轻抿，瞳仁黑深地盯着她。
姜幼柠被盯得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难怪常说美色误人，被这样长相的人盯着原来真的会脑子变空白。
裴执这副皮囊简直秒杀片场所有男演员，怪不得他们见了裴执就绕着走。
好在姜幼柠还算镇定，也或许是之前几次和这位裴总相处总是出人意料地奇妙，让她对这位位高权重的“顶头大老板”生不出什么畏惧。
她眨了眨眼，简单朝对方点头以示打招呼，然后踮起脚探出脑袋对裴执身后的徐静芬道：“徐导，我先回去休息了，今天辛苦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小姜你好好休息。”徐静芬正和旁边蹲着的王曼商量着镜头问题，闻言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
姜幼柠点点头，准备离开，却发现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还像最开始那样一动不动盯着她，不由得有些奇怪。
她摸了摸鼻尖，试探着道：“裴总您也辛苦了，我……回去了？”
裴执墨玉般的瞳仁分毫未变，待她说完后轻轻颔首嗯了一声，视线却依旧放在她身上。
姜幼柠被盯得有些茫然，难道她现在造型很奇怪？她确实后半场拍了好几场打戏，服装发饰都散了一些，但应该也算不上奇怪吧。
见对方只是视线一直不动，看起来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姜幼柠纠结两秒，决定还是直接走好了。
她又胡乱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气氛奇怪的录制棚。胡桃被她提前支回酒店帮忙放洗澡用的热水去了，她现在手里拎着小包，怀里又抱着外套，倒是有点忙乱。
片场今天人格外多，因为要拍各种宏大场面，剧组几乎把影视城内空闲的群演全聘过来了，戏从早上拍到深夜，剧组为了表示感谢过会还要给群演们加餐夜宵烧烤，此刻群演们正三五成群地坐在片场空地上，场内看起来有些混乱。
姜幼柠尽量避开了过于人多杂乱的地方，但是今天片场人太多了，她实在避不完。
群演没什么门槛，人都鱼龙混杂的，不少人看到姜幼柠一个人从内场走出来，都换上圆滑的笑准备迎上去打招呼。
但奇怪的是，那些人只是刚转过身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像被吓到了一般，立刻变了表情飞速转过身，埋着头不敢打招呼，好似没看见姜幼柠一般。
姜幼柠被弄得莫名其妙，不过她倒乐得清闲，前面让胡桃提前回去时对方就担心她会被骚扰，没想到她这张脸威慑力还挺强，根本没人敢上来。
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片场，姜幼柠脚步轻快地走向化妆间，正迎上从里面走出来的化妆师。
对方见了她先是一愣，随即对她身后的位置瞪大了双眼，惊讶又紧张道：“裴、裴总。”
姜幼柠一怔，腾地转过身去，发现裴执就站在她身后不足两米的位置，还是刚刚那身白衬衣，表情浅淡，对惊讶到瞪大眼的化妆师轻轻点了下头。
裴执居然一直跟在她身后？
他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
怪不得刚刚那些群演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跟见了鬼似的立刻转过去，原来是因为裴执在她身后。
但对方过来干嘛呢，他也不需要卸妆吧？
“裴总您来这边是？”化妆师先一步提出了疑问。
裴执扫了她一眼，简洁道：“外套放在休息室了。”
化妆间和休息室都在这里，平时导演中途导累了也会过来休息一下，裴执更是有一间单独的休息室，化妆师顿时恍然大悟般点头，满脸堆笑地转过身开始准备带路：“这样啊，我带您过去吧。裴总您直接跟工作人员说一声就是了，我们帮您拿过去多好，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裴执没有回应这句奉承，眼神里写着直白的拒绝。
化妆师堆着笑的脸逐渐变得僵硬，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试探道：“导演还找我有点事，那我……就先过去了？”
“嗯。”裴执这回倒是回答地很快。
化妆师更尴尬了，飞快逃离了此地。
姜幼柠就这么默默在旁边围观了三分钟，等化妆师离开了才反应过来，她是要进去卸妆，干嘛在这里傻站着。
明明前不久才道了别，这下又莫名其妙碰面了，看起来还得再道一次。
刚刚裴执对化妆师的冰冷态度让她心里又谨慎了些许，看来这位老板很讨厌自来熟套近乎的人，她得注意分寸才行。
“累吗？”就在她犹豫如何自然不尴尬地道别时，裴执突然开口了。
许是累了一天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并不难听，反倒听得人耳朵痒痒的。
姜幼柠有些呆愣地眨了眨眼，裴执不是不喜欢人凑近乎吗，怎么突然开始慰问下属了？
“还……好？”姜幼柠慢吞吞开口，她实在搞不清楚裴执的想法。
难道领导是想检查一下他们工作的热情？
裴执没有在意她的不自然，点了下头接着道：“我看你今天蛮多打斗戏，还有下水的戏，别的女角色都没有，不会觉得演这个角色太辛苦吗？”
姜幼柠顿时精神一振，立刻道：“当然不会，这是我的工作，演员就是要把每一条戏都拍好，能呈现出最好效果才是我最期望的，这点累算什么。”
这绝对不是假话，且不说她现在根本没法说谎，她本来就很享受这种沉浸演戏的感觉，有种体验不同人生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