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若闲篇儿按你们的道理扯——但凡涉事,人人平分罪过,那张府家破人亡理所应当啊。”一道粗嘎些的嗓音扑哧直笑,不阴不阳道。
    “万寿节至今已过去小半月有余了,张府才张扬出来儿媳妇万寿宴上被掉包的消息。你们细品,这和当场买卖谈拢,事后反悔闹崩是不是一个道理?”
    “连低贱商贾都能明白的重诺之道,他张家堂堂礼部尚书府,清贵门庭,却出尔反尔,死不足惜。”
    容淖迷迷糊糊听了一耳朵或暗笑皇帝、或指责春常在、或讽刺小张大人的议论,难得听见这般‘清新脱俗’的观点。懒散睁眼,支起半扇轩窗,想要瞧瞧是哪个小太监在说话。
    结果,窗一推,只见内府总管太监刘进忠气势汹汹带着一群人高马大的粗使太监闯进来了,不由分说,捉了那几个碎嘴小太监,抬手就是‘啪啪啪’几个巴掌。
    “上头严禁议论此事,就你们长了嘴,隔着一重门都能听见你们嚼舌根!”刘进忠凶神恶煞低呵,“早该收拾你们这起贱皮子,没得污了待嫁公主们的耳朵,带走!”
    刘进忠来去匆忙,动静委实算不上大。
    但眼下正是敏感的时候,风吹草动都能惊着人。
    容淖睡意散了,打着呵欠唤来嘠珞,随手捡了几件精巧又贵重的玩意儿递过去,“想法子打点给刘进忠,那几个小太监的名挂着照水阁呢,不能上刑薄。另外,让他监那方脸粗嗓门的小太监受寿杖时,站‘外八’。至于其他几人,站平脚。”
    皇家的刑杖,头圆而大,内里灌铅,且刻寿字纹,故又被称为寿杖。
    这杖名头好听,实则凶狠异常,十杖之内,少有生还。
    施杖刑也有讲究,不需要多言语,端看监刑官的站姿,执杖人便知该下什么功夫。
    若监刑官不动声色站成‘外八字’,便是暗示‘手下留情’,装个样子。
    若双脚平行,则示意别打死,留口气。
    容淖脸上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不论在宫中明德堂,还是宫外照水阁,她都只有嘠珞一个贴身宫女伺候梳洗上妆,等闲不让人进入内室。
    嘠珞简单替容淖梳洗过后,由着容淖自己上妆,这才匆匆拿着那包值钱玩意儿追出去。
    嘠珞出门不过片刻,八公主便带着人来兴师问罪了。
    “六姐姐,你保那几个刁奴做什么,活活打死才叫省心!”八公主眼眶青黑,面色愤慨,瞧着是没睡好的模样。
    她住在绣楼三层,容淖楼上,方才太监们嚼舌根的话她自然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心里憋得慌,本是来找容淖说话消气的,想着姐妹二人肯定同仇敌忾。结果却在窗口瞧见嘠珞抱着一包值价玩意,追着刘进忠一行跑出去了。
    “嫌名头不好听罢了。”容淖望着径直闯入内室的八公主,眉梢微蹙,口气冷淡,“女儿的奴才因议论阿玛的艳|事被抓了,这算怎么回事。”
    “这……原来如此。”八公主讪讪挠头,“是我想得浅了,那六姐姐打点人的银钱,算我一份。”
    “不必。”经过最近一段时日同住相处,八公主的脑筋到底有多直愣容淖心中有数,与她说话都懒得再绕弯子,怕她听不懂,“我的内室不喜旁人随意进出,你去楼下玩吧。”
    “啊,对不起六姐姐,我无意冒犯。只是想着春常在,心中甚是煎熬,才会失礼,我平时不这样的。”
    八公主委屈巴巴的解释。
    “六姐姐你是不知春常在有多可怜,猝然与新婚燕尔的丈夫分离,还被禁在一处僻静偏院中。像折了翅膀的鸟儿,整日吃不好睡不好。这才半月而已,腰身细了一大圈,楚楚可怜的,瞧着都能掌上作舞了。而且她又几次寻死,好险都被救回来了。”
    八公主一说起春常在,没完没了。三分怜悯,三分对美人儿的疼惜,还夹杂四分愤慨不平,完全忽略了容淖的逐客令。
    容淖听得心烦,捏捏眉间,侧眸睇她,“春常在的来历不光彩,在她没彻底融入后宫前,皇阿玛应该会禁她的足,不许她见外人,更何况是云英未嫁的女儿。听你的口气,你却轻易见到了春常在,而且关系不错?”
    “我……”八公主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瞬间收声,小心翼翼望向容淖,一脸惶恐。
    “我不探究过程,也无意去告发你。”容淖余光扫见八公主送给她的那两个大迎枕,确实软和好用,默了默,又道,“只劝你一句,凡事多留个心眼。”
    容淖对春常在之事不甚了解,言尽于此已算多嘴,懒得再管八公主是何反应,起身下楼用早膳。
    八公主紧随容淖身后,用膳时心不在焉,欲言又止。
    容淖只当没看见,用完早膳准备上楼去翻翻医书,打算给自己重新配一种新丸药。
    刚去楼上坐下,五公主的宫人便来请她游园了。
    五公主自万寿节那晚沉默离开后,一直没有动静,也不知是否有在暗地里帮她探寻当年之事因由。
    这些日子,容淖看着自己日渐空落的药瓶,面上不显,心中焦虑却是日盛。
    但毕竟是求人办事,五公主又是副清高倨傲的性子,贸然催促反倒容易起反效果,只能耐心等待。
    听闻五公主邀游,容淖立刻换了身裙裳,出门赴约。
    八公主目送她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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