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

    沈毅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邸报司刚现出雏形,朝廷里的大佬们,就已经想的如此深远!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摇头苦笑。
    “师兄,此事不在我,而在……”
    “而在陛下。”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迎难而上
    邸报司现在,还只是一个单纯的文宣类机构。
    即便是招了一些闲人去搜罗材料,也远远没有升级到特务机构的层次,而且将来会不会升级成为特务机构,现在也很难预见。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人脑子里并没有锦衣卫这个概念。
    因此,就算哪天邸报司成为了朝廷的情报机构,甚至于特务机构,也很难发展到另一个世界锦衣卫那种程度,也不太可能拥有锦衣卫那种独立的司法乃至于诏狱的权力。
    如沈毅所说,邸报司将来的掌门人是谁,邸报司这个衙门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他沈毅说了并不算,宫里的那位皇帝陛下说了才算。
    张简也很认同沈毅的看法,他端起酒杯敬了沈毅一杯,笑着说道:“七郎说的是,不过祖父他老人家交代的差事,我也就是硬着头皮过来问一问,过年的时候,为兄还要回建康过年,到时候当面跟他老人家说清楚就是了。”
    沈毅举杯,与张简碰杯,缓缓说道:“师兄,你告诉老相国,邸报司如今尚且不是机要衙门,就已经是宫人在负责,异日如果真的成了什么极其要紧的衙门,即便不是宫人在负责,也一定是陛下的心腹亲信来负责。”
    “因此我觉得,邸报司这个衙门,没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余地。”
    张简的祖父张敬,也就是中书省的那位张相。
    张相的态度,某种意义上代表着朝廷里除了杨敬宗一系以外文官们的态度。
    如今杨敬宗一系的官员,已经慢慢显出颓势。
    等杨相一倒,朝堂上最大的文官派系,将会变成张相一系以及甘泉书院一系。
    也就是说,张相让孙子张简来与沈毅搭线,说明张相以后,有想要通过文官集团给皇帝施压的手段,从而控制邸报司的想法。
    而在张相看来,沈毅这个人正巧可以作为文官代表,来控制邸报司。
    而这个想法,沈毅是绝对不可能参与进去的。
    至少现在他不能参与进去。
    因为沈毅并不是张相那边的人,他是纯粹的“甘泉派”,如果他做这种事情,是一定需要与赵昌平以及陆夫子等人提前通气的。
    张简这个人,既是张相的嫡孙,又是甘泉书院的弟子,在先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张相一系与甘泉书院一系之间的联系纽带。
    先前这两个派系,都处于被杨敬宗一系“压着打”的状态之中,两派之间就能通过张简,相对紧密的团结到一起,如今杨相一系肉眼可见的将要没落下去,以后的日子里,甘泉书院还能不能与张相同心同德,现在还是未知之数。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些上层的事情,都不是现在的沈毅,乃至于现在的张简能够参与进去,能够决定结果的。
    张简这个人很聪明,听到了沈毅的话之后,他也觉察到了一些沈毅的态度,于是端起酒杯敬了沈毅一杯,笑着说道:“七郎,什么邸报司不邸报司,为兄本人是毫不关心的,你我兄弟相识一场,不管上面那些人想要做什么,都不影响咱们兄弟之间的情分!”
    说罢,张简仰头一饮而尽。
    沈毅也仰头饮尽了杯中酒,他喝完这杯酒之后,低头想了想,然后对着张简说道:“师兄,论在朝堂上的眼界见识,小弟肯定是远不如你,远不如张相的,但是因为小弟是局外之人,这段时间又写了不少邸报,也琢磨出了一些味道。”
    沈七缓缓说道:“今年已经是洪德六年,马上就是洪德七年了。”
    “按陛下登基来算,已经被杨相压制了整整七年时间。”
    沈毅看向张简,低声道:“师兄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假如你在那个位置上,被权臣压制了七年,好容易亲政,将这个权臣扳倒,你还想出现第二个权臣么?”
    张简面色严肃,缓缓摇头。
    “所以。”
    沈毅开口道:“所以杨相之后,其他人固然可以吃饱,但是却不能吃的太饱,更不能想着去与陛下论短长,要知道,杨相当年面对的,乃是十岁的陛下,如今如果有人想要再行杨相当年之事,面对的可是已经成年亲政的陛下了。”
    说到这里,沈毅叹了口气,开口道:“师兄,话说到这个份上,可能是我想的有些多了,也可能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话既然说出来了,你听一听就是……”
    张简对着沈毅叹了口气,他低声道:“杨相辞任,应该就是明年春天的事情了,到时候随着杨相卸职,朝廷一定会随之多出许多‘坑位’,这些坑位,不止是祖父手底下的人想去占,咱们书院也想去占,即便是咱们都不占,也会被旁人占去。”
    沈毅笑了笑:“师兄,该占的好处自然是要占的,只是吃相怎么样也要好看一些,低调一些,不能让陛下觉得,杨相之后,会再出另外一个杨相。”
    “是了。”
    张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闭上眼睛思考了许久,然后开口道:“祖父现在还在犹豫,明年要不要与杨相一起辞任,听七郎一番话之后,等到年关我便回建康好好劝劝他,让他明年与杨相一起离开中书。”
    “这个时候,退就是进。”
    张简今年二十四岁,比沈毅大了八岁左右。
    两个人的年纪都不算大,但是这两个年轻人私下里喝酒谈论的内容,已经可以称得上惊天动地。
    如果张简真的能影响张相的行为,那么今天晚上兄弟俩的这番谈话,甚至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国事乃至于未来一段时间的朝局!
    兄弟俩喝了半个晚上的酒之后,张简举起酒杯跟沈毅再一次碰杯,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了。
    “七……七郎,明年考春闱否?”
    “考。”
    这会儿沈毅也有些迷糊了,不过他还是给出了自己很是坚决的答案。
    这也是他这几天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步慢则步步慢,虽然按照这个时代所谓“厚积薄发”的理念,沈毅再等个四年考个好名次,对他将来的人生可能益处更多,但是沈毅也看不清楚四年之后,朝局会是什么模样。
    四年时间太长了,四年之后,没有人会记得如今他在建康所做的所有事情,到时候只能从头开始。
    因此,沈毅必须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哪怕中第三甲同进士,他也会选择入仕。
    沈毅自信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抹平自己在科场上的缺憾。
    当然了,能中一甲二甲,自然也是极好的。
    不过如果明年春闱不中,沈毅就算不想等四年,也要等四年了。
    “好!”
    张县尊重重的拍了拍手,说话已经带了一些醉意。
    “七郎迎难而上,可以当得一个勇字!”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占便宜!
    两兄弟一直喝到深夜,到了很晚的时候,张简才起身告辞,沈毅因为也喝的七七八八了,只能让三哥沈陵,替他将县尊送回县衙去。
    次日,沈毅一直睡到太阳高高升起,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昨晚上喝的有点多,他起床洗了把脸之后,呆坐了许久,才清醒了过来。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沈家这个不大不小的家里,已经挤满了人了。
    他洗漱之后,沈章就把他带到了家里的正堂,只见沈家的正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一眼看去,至少有十三四个。
    沈章拉着沈毅,向沈毅一一介绍。
    这些人,大半是姓沈的,也就是沈毅的本家族人。
    也有一部分是沈毅母族的人,也就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
    沈家的嫡系是大伯沈徽一家,因此平日里是没有什么沈家人来搭理他们这四房分枝的,而现在,却已经争相登门了。
    至于沈毅的母族……
    母亲早故,外祖以及外祖母也早早的不在了,只剩下两个舅舅,再加上母族并不是江都的城里人,因此沈毅七八岁之后,就跟母族那边没有什么联系了。
    毕竟沈章不在江都,母族那边也没有指望沈毅沈恒两兄弟逢年过节能送什么东西过去。
    但是现在,母族的人却也来上门祝贺了。
    倒不是说他们有什么坏心眼,也不是说这些人趋炎附势,毕竟人家登门祝贺,说不定也是出于好心。
    这些亲戚族人,沈毅已经大半不认得了。
    不过沈章却是认得的,他拉着沈毅,一个一个给沈毅介绍。
    沈毅也很给面子,一个个点头微笑示意。
    等一圈人介绍了一遍,沈章拉着沈毅,在一个灰发老人面前坐了下来。
    这人是沈章的三叔沈修,也就是沈毅的三叔公,三叔公今年已经六十岁出头了,不过精神还算矍铄,拉着沈毅的手,不住夸赞沈毅。
    “自你大伯之后,咱们沈家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出过举人了。”
    三叔公笑呵呵的说道:“总算先祖保佑,沈家又出了一个举人,算是斯文未绝”
    老人家笑呵呵的说道:“听你爹说,你回江都之后已经去祠堂上过香了,不过中举是大事情,等过年的时候一定要隆重祭祖才是。”
    去祠堂祭祖这件事,沈章回来之后就带沈毅去了,不过看老人家的意思,过一两个月还要大办一次。
    沈毅对这些事情没有意见,毕竟敬天法祖是诸夏子孙的传统思想,他笑着点头答应。
    三叔公又看向沈毅,笑着说道:“听老四说,七郎明年还要考春闱?”
    沈毅很谦虚的点头微笑:“是要去考,不过我年纪小,因此只是去试一试,不一定能中。”
    三叔公满脸都是笑容:“我家七郎年纪轻轻就中了亚元,当了老爷,乃是文曲星临凡了,即便明年春闱不中,下一届春闱也是必中的。”
    说到这里,三叔公左右看了看沈家的正堂,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当年你们家分家之后,大半家产都分给了老大那边,这些年老四没有在江都,老夫这个长辈也没有来你们家看过。”
    “不曾想,老四竟然过的这样艰难。”
    一旁坐着的沈章,微微低头,面带羞愧之色。
    这是他的亲叔叔,怎么说他他都得听着。
    而这个时候,沈毅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他看了一眼这个老头,然后笑着说道:“叔公,我们家这些年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过得也还算不错,父亲也没有亏待了我们兄弟,我在读书不说,小弟也在读书,并不是十分艰难。”
    沈家,或者说沈章一家,在江都城里的确不能算是穷人,而是正儿八经的中产,毕竟能够供养两个读书人的家庭,怎么也不能说“艰难”二字。
    听到沈毅这句话,三叔公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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