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北窗被塑料布封着。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塑料布小心翼翼地揭下,然后花了很大力气,将锈蚀的北窗打开。
    窗外有棵大树,茂密的枝叶一直延伸到窗口,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铭久觉得,既然自己无法看到对面的居民楼,想必居民楼里的人也不会注意到自己。
    与此同时,那声音变得愈发清晰。
    “嗯……嗯……唔……啊——”
    那声音由低至高,由缓至急,虽无法判断发音者是悲是喜,又是处在何种境地,但铭久听出那声音来自一个女人——想必是沙发椅上那件薄衫的主人,但绝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或许,我要找的那个人不在这里,至少暂时不在这里。
    铭久正打算关上窗户,却忽然想起小桌上那两部手机。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了低语声。
    “玫姐……”是个男人的声音。
    “嗯?”一个女人的声音。
    “舒服吗?”
    不知女人是未作答,还是回答的声音太小,总之铭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就仿佛是为了让铭久听清一样,那男人竟又问了一遍:
    “舒服吗?”
    这次女人“嗯”了一声。
    “我要你说出来。”
    “不要。”
    “说吧,我想知道。”
    “你每次都问……”
    “因为我每次都想知道啊。”
    “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我在意你的感受。”
    女人又没吭声,男人也没再说话,两人一起沉默了好久,男人才第三次问道:
    “舒服吗?”
    “嗯……舒服。”
    “开心吗?”
    “开心。你呢?”
    “我也很开心。谢谢你,玫姐。”
    “谢谢你,伊郎。”
    直到此时,铭久才终于确定,他要调查的那位受怨者就在画室之中。
    统计资料显示,受怨者伊郎现年二十六岁,是一位油画家。从照片上看,伊郎身材颀长,留着长发,气质出众,模样潇洒。因是单身,所以他平时就住在画室里,自主创作的同时,也捎带着开班赚点钱花,可谓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至于此时与伊郎共处一室的那位“玫姐”,资料中并无显示。资料里唯一与伊郎有关的是那位向他施怨的中年妇女,而从声音上判断,“玫姐”应该很年轻。
    画室那边忽然没了动静。铭久略一思索,便悄声登上窗台,借着窗前相对粗壮的树枝,把身体朝外探了探。
    隔壁的窗敞着一条缝,难怪刚才那两人的声音会被他听见。
    这时伊郎又开口道:“梓珊还要在姥姥家待一段时间吗?”
    “嗯,病刚好,我想让她多养一阵,反正她也不爱上幼儿园。”
    “是该好好养一养,不然容易反复。”
    “你总是惦记着她。”
    “爱屋及乌嘛。”
    “这次生病,多亏你及时带她去医院。”
    “我很高兴能帮上忙。”
    “唉……她爸总是指望不上。”
    “他还那么忙吗?”
    “嗯。最近还打算去h省挂职。”
    “啊?要去多久?”
    “三年。”
    “那么久,他舍得和你们分开?”
    “看样子是舍得。”
    好半天,伊郎再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说:“我该走了。”
    “我舍不得你。”
    “我也是。”
    “玫姐?”
    “嗯?”
    “你要不要……”
    “什么?”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永远?”
    女人沉吟良久,最后说:“很想,但是……”
    “我明白。我不该这么问的。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别这么说,我爱你。我爱你,玫姐。”
    “我也爱你。”
    屋内忽然传来手机来电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的忙碌之后,伊郎和女人离开了隔壁的小屋。
    铭久也缓缓地下了窗台,把窗户恢复成原样。
    等他再次穿过杂物和积尘,拉开空房间的门,便立刻又听到那女人的声音。
    “我婆婆去我单位了,没看见我,所以打电话问我在哪儿。”
    听起来画室的门也已打开,女人应该就在画室门口,所以声音十分清晰。
    “她要干什么?”伊郎问。
    “没什么,只说刚好路过,想看看我。”
    “那你……”
    “她已经走了。”
    “那你就不用太着急回去了。”
    “嗯……”
    “怎么了,玫姐?”
    “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为什么?”
    “上次我老公过生日,我订蛋糕的时候,不小心留了你这里的地址……”
    “嗯,你和我说过,但他们不是没多想吗?”
    “当时的确都认为是蛋糕店的失误,不过我婆婆这个人……”
    “心细如针?”
    “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猜她也喜欢刨根问底,做事轻易不放弃。”
    “是从不放弃。这一点很可怕。”
    “那你听她刚才的语气……”
    “和平常一样。不过她很善于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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