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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一人,一花

    惠圆没坐过去,而是隔着餐桌,够了几瓣蒜在手里。别装自己什么都懂,她用嘴咬咬蒜头说。
    你为什么这么没安全感?
    我怎么没安全感?
    你又没吃你,你怎么怕成这样?
    谁怕了?是你一会割肾,一会割那的,惠圆声音忽高忽低,几瓣蒜被她咬得体无完肤。
    我建议你去打一副金缕玉衣穿上,可以刀枪不入。
    幼稚!惠圆笑封锐。封锐挑了一个未剥的蒜瓣瞄着她的领口弹过去,惠圆下意识地肌肉紧缩,领口露出空隙,蒜瓣顺着内里滑了进去。惠圆伸手把蒜从衣服下面掏出来。封锐看到了她瘦削的肋骨。
    咬成那样怎么吃,重剥。他发完号令就进了厨房。砂锅盖被汽泡顶得一起一伏,伸手去掀,被烫了,封锐把手拿到水笼下,开凉水冲,心里的火才慢慢地退下去。手腕上被惠圆咬得看上去很触目惊心。
    狗牙,封锐把手腕伸过去给惠圆看。惠圆看一眼,瞥开头。
    封锐拖过她,张开嘴也准备给她一口,惠圆拼命往后拽,眼看就要蹲地下跟他拔河了,她一边转着眼珠想主意,一边说,别咬我,我明天还得上班呢,让我怎么出门见人?
    欲加之罪,为何你就不行?封锐成心不饶她。
    我那是被你气极了。封锐好,好封锐,我一会洗碗,我现在去捣蒜,只要你保证别吓我,别欺负我,我一定,一定也不炸你的心肝肺。
    那你拿什么下酒?
    花生米?不不,别咬,我拿大蒜,拿大蒜下酒还不行吗?好封锐。千万别咬。
    封锐看着她花样百出,她说咬就真咬,她说不让咬他也不舍得咬。开始就倒了下风,以后怎么办?他是没大以后的,那她呢?
    但我意难平,怎么办?他终究软下来,挑了个不疼不痒的理由。
    我洗碗,我全洗。惠圆求说。
    熊包。敢做不敢抗。他鄙视她。
    嘿嘿嘿,惠圆把完好无损的胳膊藏好,我以前很讨厌洗碗,你今天惩罚对了。这是我这辈子干得最耻辱的事了。她装小丸子的苦脸。
    封锐隔着她去拿汤碗,惠圆就贴着他,整个人在他胸前。封锐有点气闷胸胀。他撤回了手,指使她,把汤盛好端上桌。
    干吗这么费劲啊?惠圆说,把汤煲直接端上来用就好了嘛。说着,白了封锐一眼。意思是他有点缺心眼。占个汤碗,一会还要她洗。
    等惠圆离开,空间得以释放,封锐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他失控的频率在加速。
    他拿她和她们比了比,她一点也说不上好。
    除了逞强,敢和他顶嘴,没来由地顶撞他,还敢咬他,打他。咬是真咬,打也是真打。封锐想自己这是得了什么贱毛病了?还是她命里克他?
    惠圆正在笑咪咪地喝着汤。封锐知道,其实她心里怕得很。
    他趴上去,脸差点扫到她的脸。惠圆明显地心悸了一下,嘴没兜住汤,滑了一半进勺里。
    你二爸为什么没医好你的心?
    封锐,你的手艺竟然超乎想象地好。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你。
    回答问题。
    医者医不了人心。
    你怕什么?
    怕半夜被你割了肾。
    封锐把汤揽过来,把勺子从惠圆嘴里抽出来,啪地扔碗里。滚吧,他说。
    有没有礼貌啊,是你带我来的,三言不和,又说脏话。惠圆也不吃了,扭头往楼上走,封锐看见她的头发还湿湿的。刚才洗过了?他脑海中又滑过一帧帧图像。
    惠圆把自己刚打开的行李又一件件收起来。她关上门,先搜了搜附近的快捷酒店,一想不对,又扩大了区域,封锐拧开把手进来。吃饭,他说。惠圆不理他,继续干自己的事。
    你不相信别人,别人如何相信你?封锐的口气明显低软了很多。
    惠圆眼上蒙上一圈薄雾。他过来拉她,拉不动,干脆连人抱起往楼下带。惠圆不抬头,他闻到了他的洗发水味。忽然一阵开心,低下头抵着她的发顶嗅了嗅。惠圆被压得脖子发酸。
    要内心强大,不要外表强大,他把她按在椅子上,慢慢开导她。看见了她的泪,却强忍让自己忽视。
    抱着碗喝汤,先呛了,鼻腔冲顶,不得张开嘴咳嗽,惠圆被破涕而笑。
    没良心,封锐擦了擦嘴说。
    惠圆也喝了一口,学他咳嗽一声。要不要喝酒?她说。
    没酒,封锐说。
    哦,惠圆略微失望,却马上欢快地晃起了腿。
    封锐,饭温暖了胃,心也不慌了,惠圆又有话了,你不去陪她们,她们高兴吗?
    我不陪你,你高兴吗?
    说不上,我不喜欢你,无求便无欲。
    你为什么老在重复这句“我不喜欢你”?你在暗示什么?
    我希望我们将来即使最糟糕,也不要成为仇人,就这样子。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让你有安全感。
    惠圆嘴张成了o型,又闭合。她觉得自己还是去洗碗最合适。莲藕已经打了三次电话,封锐关了机。
    惠圆想说,你去陪她们吧,我自己更有安全感的。怕又多事,老实洗碗。
    随后,两人各进各的房间,封闭起了自己的小空间。
    封锐第二天没来,惠圆想着住这终究不方便,还想着搬走。她发信息给封锐,问几点可回。封锐说,今天不回。为什么?惠圆问了个蠢问题。
    给你安全感。封锐说。备用钥匙一早搁在桌上,压在纸条上。惠圆收进包里带着。她现在把主人赶出了家,她住了进去。有种鹊占鹰巢的感觉。
    惠圆解释:封锐,不是这样的……我害怕习惯了你的温柔和温暖,再也记不得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是谁养大的,我应该做什么。打完一串字看了又看,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倒退着删。最后剩下一串“……”号和一对“谢谢”。
    空荡荡的房子,惠圆难以心安。她打开笔记本,写下了此刻最想说的一段话。拿小刀裁下来,压在花瓶下。花瓶她隔三岔五就带枝花回来。不多买,就一枝。
    一屋,一人,一花。惠圆思路清晰了不少。
    封锐在莲藕床上,摸着她紧实的腰,问,最近看什么书?莲藕俏媚一笑,菜谱。
    这么喜欢当贤妻良母?
    莲藕点点头。
    以前爱过人吗?封锐问得出其不意。
    莲藕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黑历史”,封锐从没问过,但也不会一点不晓得。她也跟过两个人的,一个三个月,一个半年。十八九的时候,正是最渴望那种朦胧的感觉的时候,她为了逃出那种困苦生活,也曾经奋不顾身,哪怕掉进河里湿了全身。她把前胸挺了挺,高过了封锐的眼神。
    莲藕说,年轻不太懂,现在,知道点滋味了。
    封锐捻了捻桃尖,又往外扯了一下,莲藕嗯哼着朝他身下滑。突然一阵锣鼓铿锵。封锐只听了一耳,便把莲藕像面包一样夹在了腋下。
    花式运动结束后,封锐问莲藕最近作业交得怎么样,莲藕小声着说,去是去的,也没多,就两次,话也不用说,只请我喝半杯茶就回来了。
    就是这个孩子……她似有顾虑样,先看了看封锐的表情。
    你不喜欢她?封锐冲了澡,莲藕给他拿干净衣服。这几天,封锐事后都会分开睡。说工作有夜场。不出这个屋子,身心又得了满足,莲藕事事依封锐。
    我喜欢不喜欢的,能管多大事?她前几天倒也安静,就最近,不知怎么了,招了一帮人,天天敲鼓打锣的,像建了个乐队。物业和房东可是让我作了担保的,别人都打了两回扰民报警电话了。我也帮解释了半天,这孩子不听。依然我行我素的。莲藕脸上露出了难为情的表态。封锐衣服也不扣,只拿带子一系,扔下一句,你再劝一次,不听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莲藕心里大喜,但嘴上仍然绷住了说,这,不大好吧?
    封锐两脚迈出卧室,声音从脑后传到莲藕面上,你想让我出马?
    不,莲藕立马否决。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参考一下说话方式,毕竟她还小,别伤了她的自尊心。
    她有目标吗?
    听说……想考谁的关门弟子?
    封锐进了侧房,莲藕在门前止住了步。见好就收,切忌得陇望蜀是她最近又学习到的真经。
    莲藕没告诉封锐她扇了白毛女一巴掌。
    她去警告她别玩这么多花样,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封锐是瞧不上她的。若不是看她姐的面,冻死街头也不会管她。白毛女拿杯子泼了莲藕一脸的水,莲藕抹了一把,抹下一个菜叶。莲藕就替她姐教训了她。你明天就从这儿搬出去,房租我是不会再交了。莲藕抖着手说。
    挨完巴掌的白毛女却把一脸受伤的证据拍了下来。她还是纯情的声线,姐姐,你也是交际花出身,教教我,怎么做头牌啊?我要做哥哥的头牌。不用等你人老珠黄,永远也没人再骑你了。莲藕气极生怒,还想再教训几下,结果白毛女举着手机说,我把这发网上,让大家都看看你,把你捧红。
    你会害死你姐的。莲藕恐吓她。
    她生不如死。不如死掉。白毛女对她姐的厌恶程度让莲藕冷惧。她踢开那一堆高低不一的球鞋,白毛女拦住她,把哥哥让出来。自己来抢,莲藕不敢再低估她。
    莲藕把“信息收集器”的语音小心地拷出来,她真心希望这姐俩偷着见几面,可白毛女里外如一,果真不见鸡冠花。莲藕试着拼凑,结果也不理想。白毛女脑袋乱得很,想一出是一出。兴致来了,谁也不知道她要导哪出戏。莲藕想,还得把突破口放在兔子身上。她不是喜欢封锐吗?那就让她亲自来尝尝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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