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狞宠记 第64节

    马绍坐在祁云的脚下,边替他捏着小腿,边道:“主子看那冯大人,是个甚么样的人?”
    祁云阖着眼,疏松了下筋骨,慢慢道:“雌伏的雄狮,面上无害,关键时候便是能制敌的兵器。”
    马绍点点头,深以为然。想起这回被偷袭刺杀一事,如此张狂,简直欺人太甚:“一直以来,他与忠勇侯都是中庸之辈,效忠皇上,不跟下头的人立私交。若太子殿下真有害主子之心,咱们不得不提前防备啊。这开国的元勋冯大人,主子看,是不是要找机会拉拢下,到时候也能在皇上面前替主子说句公道话。”
    祁云忖了忖,仍是摇头:“不可。到时候大哥都不用动手了,直接参我一个结党谋夺皇位之罪。先观望着罢,也别疏于防备。蔺长真那里给我查个清楚明白,我倒要看看是谁千方百计想叫我中那阿芙蓉的毒瘾。若真是大哥,也算我们兄弟情义走到头,今后他与皇后,全是我的敌人。”
    他有些嗤之以鼻:“那个座位,真就那么好?亲兄弟都要反目成仇,值得么?父皇华发早生,晚睡早起,后宫你争我夺,乌烟瘴气,我还真没觉得有甚么好的。”
    马绍想了想,猜道:“大约只能到了那个位子,才能体会到罢。世人全都匍匐脚下,可以搜罗世间所有美人,夜夜做新郎,想砍谁的头就砍谁的头,当初看不顺眼又只能强忍的人,当了皇帝,可不都能打杀了?”
    祁云给了他个暴栗,哼道:“你这小子,就会胡吣,眼皮子就跟碗水那么浅。”
    可一琢磨,不就是那么回事嘛。他自嘲:“不过啊,谁说不是呢,男人嘛,求的不就是这些么,美酒、美人、江山画卷、喜欢谁就宠谁、讨厌谁就杀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跟万万人之上差得远了,哎......”
    马绍望着这个一身风华不染尘埃的人,眉宇间有着愁也有着洒脱,自己也跟着他许久了,却还是问道:“即便世间男人都爱这些,可属下觉得主子不爱。主子最想要甚么呢?”
    “我?”祁云认真想了想,无奈摇头:“没有,没有最想要的。我只想一家人每日都能一桌用膳,不要勾心斗角,不要彼此猜忌,平凡到老。”
    马绍心内怜惜,生在皇家,注定一生富贵萧条瞬息变换,或浮或沉或动荡,可唯独没有平凡。
    第112章
    走了几日, 离汴京越来越近,冯元不敢造次,只能老实选陆路。
    从桃花村离开是九月二十一,他是上月中旬告的假, 为期两个月, 只要赶在十月中旬之前回到京城就好。可他有些担忧,虽未将绿莺出走一事宣扬, 可若路上起波澜, 再提前产子于府外, 万一有那如张轲一般的有心之人, 借机诽谤这孩子身份不明, 到时候又是一场节外生枝。
    故而, 他们这一路不敢耽搁,沿路风景不能多看, 美酒佳肴不敢多尝, 紧赶慢赶的,可算到了永平府。从这里过去,再走个四五日,便能到家了。
    正在排队等着进城, 绿莺有些奇怪,今儿又不是逢年过节,怎么人山人海的。
    冯元定睛往城门下望去,见队伍顶头那里, 一些人本排到了,却又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转, 只有零星几个进了那城门, 奇道:“德冒, 去看看怎么回事?”
    过了半晌德冒才回转,在窗下禀道:“爷,守城的说,永平府发生了命案,正捉人呢,只许进,不许出。这要是进去了,一时半刻走不了,爷看咱们是不是该改道?”
    车旁的路人闻言,也朝着他们闲言碎语起来:“是啊,可别进去了,听说膛子被掏啦,吓死人了,这一进去备不住也得死在这呢。”
    绿莺一愣,忙问那人:“老伯,那死人旁是不是还留着一枝白莲花?”
    “那谁知道啊。”
    “爷,妾身......”想了想,绿莺还是瞒下了那日在客栈看见的,只说道:“妾身这一路也听过不少地方出了命案,都是被开膛破肚,还在尸体旁边留下枝莲花,说是白莲教干的。”
    冯元一怔,接着冷笑一声:“白莲教?这旧朝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见没复辟的指望了,就东打打西指指,之前丰台县跟上饶县,爷被派去剿匪,不就是这白莲教鼓捣出来的乱子?”
    他这么一说,绿莺顿时恍然,之前总觉得白莲教有些熟悉,这才想起来,上饶剿匪时,她也去过的,那被打成猪头的蔡县令、被蛊惑的村民,可不都是白莲教撺掇的。
    这人命官司怎么没完没了,绿莺总觉得稀奇:“爷,妾身觉得这事不简单。”
    回想那日凶手杀人时,她先是听见死者痛吟声,后来是剪子剪东西的声,翌日才知道是用剪子在豁肚皮呢,最后那凶手咒骂了一句:“娘的,白折腾了!”当时她以为是没抢到钱,后来知道那人的银两都在,杀人根本不是为财。
    想了想,绿莺脑中渐渐梳理出了些眉目,她忽然有了个念头: “他们好像在找甚么东西。”
    冯元急着回京,再说这些也是地方官员的指责,他没工夫也没心思蹚这道浑水,听了她的话颇不以为然:“不过是想造成恐慌,让老百姓以为皇上无能,天降大厄罢了。找甚么东西,要找也是找哪块脏器,回去练甚么邪功罢了。走罢,德冒,绕道。”
    如此,绿莺便不再想这事,只当自己怀孕多疑罢了,慢慢将这血腥的经历抛诸到了脑后。
    一路上经过了两场雪,车轮子打滑,回到汴京时,已是十月初了,再有几日便是立冬。此时的天气算是寒冷了,出口间哈气成片,人们也渐渐带上了棉抄手。
    绿莺将手炉放在抄手里,跟着冯元下了车。
    这一立定,却是一愣,冯佟氏正率着一众人候在府门前迎接。
    见了面前这阵仗,倒让绿莺陡生了些忐忑,与这些人相见,恍如隔世。
    她一个小妾出逃,按理说回来时冯佟氏是会过问的,或骂或打或罚,反正绝不会轻拿轻放。虽说主母处置后院不须丈夫插手,可此时冯元大刀阔斧地杵在跟前,倒让她束手束脚了。
    绿莺是既担心又庆幸,若让冯佟氏跟哑巴瞎子似的视如不见闻如未闻,哪是她的性情,趁机打压死自己才是真格的,所幸有冯元坐镇,安了不少的心。
    她在那里腹诽冯佟氏,冯佟氏同时也在琢磨她。
    在之前,老爷便将这李氏出逃的事情掩下,对府里一众交待的全是李姨娘回老家探亲的说法。从那时起冯佟氏便知道老爷这是又向着那狐狸精了,千方百计给李氏留后路,心都偏到南墙根儿了。回家探亲?亏他编得出口,她一介正房太太、诰命恭人,不对,已是从三品诰命淑人了,还没说想回娘家就回娘家呢。
    虽说知道自己那不争气的老爷舍不得这妖妖道道的李氏,可她以为他起码也得照规矩惩戒一番,即便不忍下重手,至少也得做做样子罢,府里哪个也不瞎,没见过李氏小妾出门,没跟着一个丫鬟,回哪门子的老家。下人小厮走了大半去抓逃奴,全是沾亲带故的,一个传一个,阖府全知道李氏是作死去了。
    可老爷倒好,连场面事也不做,不仅没将李氏缚住,下车时还温柔体贴相扶,跟伺候亲娘似的。再瞅瞅她那一身打扮,首饰一样没少戴,衣裳全是好质地,这哪是逃命去了,分明是享福。当初她那死妹妹被野鞑子拐跑,她又是哭又是跟老爷闹的,作得没了人模样,可在外头跑了这一遭,脸跟身子都肥了好大一圈,跟颗大白萝卜似的。
    她若不硬气起来,让她掌家太太的威严何在?哦,小妾朝所有人脸上打了一巴掌,她再跟软柿子似的不出声,那还不如死了算了,没脸活着了。冯佟氏立马转变了立场,当初为了李氏的离开,她还在叫好,觉得李氏识相,此时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好个出身卑微的贱骨头,向天借的胆子,敢逃?哼哼,等着罢,有你好果子吃!
    绿莺立在冯元身后,暗自用余光大略扫了一眼,在一众丫鬟小厮的簇拥下,冯佟氏被宋嬷嬷扶着,一身毛皮斗篷,一马当先立在前头,旁边是大少爷,后面跟着王姨娘和刘姑娘。
    大少爷就不说了,站得貌似端正,其实是在神游天外,是等得不耐烦了罢。王姨娘还是一如既往地悄无声息埋着头,刘姑娘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冯元,火辣辣的眼神炙烤着他,还顺带赏了她一个嫌弃的目光,绿莺猜那目光应该是这么个意思:跑了就跑彻底点,还回来干嘛!就说你不可能真跑嘛,还不是享受着让老爷着急被老爷找的乐趣,简直卑鄙无耻下流龌龊!
    这时,冯佟氏牵了牵嘴角,朝冯元身后的绿莺抛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后,才湿着眼眶撒开宋嬷嬷的手,快步走到冯元跟前,抓着他的胳膊哽咽着嗓:“老爷,这些日子你可受苦了啊......”
    绿莺忍不住红了脸,不自在起来。心里气死了,这人先是一脸不怀好意,后又将话说得这么微妙,虽说确实出门寻人不算享福,可一个大老爷们赶了一个月路能受多少苦啊,说得他好像去地牢受刑了似的惨,至于么。在大门口就将她往靶心上引,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风时小时大,呜呜声吹来时偶尔间杂着土跟枯叶,众人侧着头眯着眼躲避风沙。冯元只随意瞟了眼王刘二人,便将目光放在了冯安身上。许久不见,禁不住上下打量起来。胖了些,眼下也没青黑,估计是没鬼混,对长子也算满意。
    之后回头瞅了眼冻地哆嗦的绿莺,安抚地拍拍身旁冯佟氏的手,温声道:“别在这傻站着了,全都进府罢。”
    之前已有人车马先行,回来告知过冯元一行人约么几时到达,故而冯佟氏早已将接风酒摆好。众人一边往饭厅走着,她一边叹气一边道:“老爷在外头定没吃好没喝好,瞧瞧,这都消减成甚么样了,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老爷生了场甚么大病了呢。妾身让人做了好些滋养的,待会儿啊,老爷可得好好补补身子。”
    绿莺见她一脸苦大仇深,暗觉好笑之余也没忘了紧绷心神,防备着她在某一时刻突然发难。
    桌上已摆好了佳肴美酒,冯元与冯佟氏冯安依次入座,绿莺见王氏刘氏二人立在他们身后,便也跟着挪步过去。
    “李氏坐罢,一路奔波,站着不累?”冯元侧过身朝绿莺吩咐道。
    这话一进了众人耳,顿时面色各异起来。冯安没所谓,桌下翘着腿等着冯元先动筷,王氏只是眉头微微动了下,刘氏干脆嘟起嘴,这些人全都无伤大雅,可冯佟氏脸上就有些不好了。这不仅不罚,还赏跟主子同坐,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再说了,开了这个头,是不是今后这妻妾就一个桌上用膳了?
    她朝冯元笑得勉强:“老爷,不妥罢,妾身惦记老爷身子,便没先提李氏的事,可老爷这么做是会引人说闲话的,这做错了事反倒被奖励,那人人不得去效仿啦?杀了人,是不是还得歌功颂德?”
    冯元都已经举起筷子了,闻言脸刷地一沉,吧嗒两声筷子掉落在桌上。冯安一惊,被吓得连忙撂下抖动的那根贱腿,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地盯着大老虎,深怕他张开血盆大口。
    冯佟氏也有些肝颤地望着老爷,见他脸都跟要滴墨汁似的,这才后知后觉刚才那话不妥当,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的水,咽不回去了啊。
    就这么僵持间,她的脸臊得通红,被丈夫当着一众人面甩了脸子,儿子小妾下人全观望了个一清二楚,她能不尴尬嘛,恨不得吞回刚才那话。真是糊涂了,老爷是甚么人,可不是靠婆娘吃软饭的小白脸,他能让人顶着质问?
    “不会说话就闭嘴,还说上杀人了,吃饭的兴致全让你败光了。我甚么时候说不罚了,你就这么急,连口饭的功夫都不给?”
    冯元冷冷地睇着冯佟氏,深觉他们夫妻间的关系就犹如阶梯,总是上上下下波波折折,温馨还没那么一瞬呢,就咣当一下荡到谷底。甚么时候能安安稳稳地过上一个月,他就谢天谢地了。
    绿莺为难地杵在桌跟椅之间,冯元让她坐,冯佟氏不乐意她坐。她是直接坐下也不是,往旁边退两步跟王刘一起立着也不是。冯佟氏低垂着脑袋,余光见她晃晃悠悠的暗影,攥紧手掌,恨不得生扯了她,都是这狐狸精,没她老爷也不能让她这么难堪。
    “你坐下。”冯元望了望绿莺,不容置疑道。又面朝众人,话却是说给冯佟氏听:“李氏探亲,逾期返回,禁足仨月,以儆效尤。”
    冯佟氏没抬头,嘴角却动了动,心里有了丝喜色。罚了就行,就不能便宜那李氏,禁足虽不算大事,但蚊子腿也是肉嘛,也比全包庇了去强。府里全是见风使舵的,啥也不罚,不就如同敲着锣子打起鼓告诉所有人:李氏是老爷的心肝宝贝,以后你们都去□□。
    她不敢抬头,使劲儿憋住想扯大的嘴角,循序渐进,咱们来日方长,她手段还在后头呢。
    冯元默默盯着她,见她一副缩头缩脑的窝囊样,有些不悦,心道知错能改就好,这一副霜打茄子的蔫巴样真是小家子气,真怀疑她是尚书府捡来的,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随即便恨铁不成钢地瞅着冯佟氏的脑瓜顶,警告道:“你是太太,要有太太的样子,在内撑起的是咱冯府的规矩,在外代表我冯元的脸面,今后说话做事要过过脑,别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似的。”
    说完,他吐了口郁气,不再理会冯佟氏,转而朝冯安绿莺点了点头,“来,用膳罢。”
    气氛尴尬,谁也不再说话,一顿饭吃得跟默哀似的。
    膳后,因为被数落了一通,冯佟氏也不便再将冯元往她房里拉,眼睁睁看着他回了玲珑院。
    不过也好,便是回了那里,也不耽误膈应李氏。她跟宋嬷嬷对了个眼色,两人嗤嗤笑着,她们就不信了,当狐狸精见了蜘蛛精,还能不斗上一斗?
    作者有话说:
    蟹蟹我家大未未
    阿鲁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03 03:15:56
    第113章
    秋云的伤早好了, 之前得知绿莺走后,很是哭了个天昏地暗,抱着春巧,两个人跟被无良爹娘扔下的小可怜似的, 恨姨娘绝情, 气姨娘狠心,最后又担心起她的遭遇, 深怕她出了甚么不测。
    绿莺对春巧存了些愧疚, 当初将她迷昏, 确实挺对不住她的。此时见两人还是往常熟悉的模样, 一点没变, 亲切地仿佛家人姐妹般, 立在月亮门下等她,端的是感慨万千。除了菱儿不在身边, 其他人都在, 都没变,真好啊。
    她想把这一路的见闻稍后细细与她们诉说,稀奇古怪的杨婆婆、惊悚悬疑的白莲教剖腹案、桃花村的日出日落,等等等等, 都能写本书了。对于女子来说,一生都难以遇见的事,若不是她的出走,恐怕也不会有此番经历。
    这么说起来, 她还真不应该后悔当初的决定呢。虽然在途中有过犹豫,在见到冯元的那一刻, 有过后悔, 可此时尘埃落定时, 一切的一切,她都觉得无限宝贵,是一生的财富。若没有这场奇异的旅途,她不会解开心结,不会知道冯元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一切都是那么值得。
    人为什么而活,又为什么会遭那么多的罪,绿莺终于明白,没有为什么。鸡为何叨虫,鸟为何能飞,天又为何会打雷,世间万物,总有其各自存在的意义,她要做的就是:努力活着,拼了命也要去活。爱她所爱,以同等的爱去回馈爱她的人,即使身处荆棘,也要尽力让身边美好着、温暖着。
    绿莺与春巧秋云两个跟在冯元的身后,进了自己的院子,往正房走去。
    春巧是个急性子,等不到稍后独处,窥了眼前头大踏步的冯元,小声问着绿莺,还委屈答答地嘟起嘴:“姨娘干嘛要走啊?”同时还忍不住在心里哼唧一声:还把我当猪头一样迷晕!
    秋云倒是没急头急脑地问,当初表姑太太害人那事,是她跟着绿莺去查看椅子的,相比春巧来说,她与绿莺情意更深一步,绿莺当初有下江南的意愿,也曾与她提起过。因此这一遭,她也就不感到那么奇怪了。
    春巧不问明白誓不罢休,还在歪着脑袋瞅着绿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绿莺看着她,忽然想起了桃花村她院子里那两只花母鸡,看人也是歪脖瞪眼,咯咯哒哒的。
    她神神秘秘凑到春巧耳朵边,轻声道:“其实我当初离开,是因为......”
    说到这,绿莺顿了顿,也让春巧不由得生了些紧张。
    姨娘失踪时,老爷对此讳莫如深,众人虽不相信她回乡的说法,可也实在了解不到丝毫,也猜测不到一鳞半爪。时日久了,其他人只余下奇怪,只有玲珑院的人在日夜担忧,胡思乱想。春巧不相信姨娘会自己走、能自己走、敢自己走,一定是有隐情,对,有隐情!是太太捣鬼?还是说,姨娘是被坏蛋绑走的?
    此时再见姨娘一脸深沉,眼中复杂,春巧不仅紧张,还冒出了些胆怯,她觉得自己要接近真相了。不过不管多怕,她都要听完,今后也好有些防备,让姨娘不再置于危险当中。
    “梦游。”
    见春巧呆滞地张着嘴,半晌没反应过来,绿莺又一脸认真,字字清楚地说了句:“我当初离开,是因为梦游。后来被老爷找到,就回来了。”
    小丫鬟气得跺脚,她呵呵直笑,愉悦充斥在肺腑间。
    没有物是人为的感觉,院子里的树虽然因着要入冬而枯了,可仍是旧时的模样,枝桠伸展着,仿佛正跟绿莺这个主子招手示意。当中的石桌那时因她与冯元争吵而被他踢倒,后来被重新埋过基,土便比从前的颜色深些。这时一看,颜色还是与四周有异,昭示着其实她也没离开多久。
    绿莺被春巧两个一左一右地搀着,边走边打量着四周景象:“屋里呢,还是从前的摆设么,没动过罢?”
    她曾设想过,若当初冯元足够气愤,没准就将她的屋子掀了个底朝天,把所有东西都乒乒乓乓地砸了。她深怕一会推开房门,看见的是一室狼藉。当初走时将富贵当浮云一样毫无留恋不舍地拨开,可这次她回来了,那么当初弃如敝履的一切就变得弥足重要起来。
    她爱的耳珰、被肌肤养得水头饱满的玉镯、冯元给她挑的小鱼步摇,她希望统统都在,完好无缺。
    春巧听见她问,瞬间忘了方才被捉弄的事,笑得一脸得意,朝她扬了扬下巴清脆着嗓子邀功道:“都没变,奴婢日日都会洒扫,不让旁的小丫头动手,唯恐将姨娘的物件挪地方了,你进屋看看就知道了,准得夸奴婢一声勤快懂事呢。不过啊......”
    想起甚么,她有些惋惜地轻叹口气:“姨娘不在时,有日老爷喝醉了,也不知怎么的气上来,就把床上那对鸳鸯枕给摔了,磕掉了个角。之后老爷本想让人扔了的,之后翌日一醒来,又让德冒小爷给捡回来了,去铺子打了块玉将那块角补上了。虽说也没差太多,可还是怪可惜的。”
    绿莺默了默,她能猜想到冯元的气愤,没将她千刀万剐,还能将那枕头拾回来已经不错了。她笑着摇摇头,转动脖颈时,却见秋云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想起那日山上遇袭一事,秋云手臂受了伤,流了一滩血,自己那时候因为菱儿远嫁,对冯元充斥着满腔怨气,与他针锋相对大肆争吵,期间也没顾得上与秋云说几句话,只扔她一个人孤零零养伤。难道是她一直没缓过来,也被梦魇侵袭?
    想到这里,绿莺顿住脚,侧过身郑重地看着秋云,握住她的手,一脸坚定地笑着道:“都过去了,咱们都好好的呢,菱儿在草原没准正吃着篝火烤全羊,我也回来了,你的伤也全好了,全都没变,都好好的,咱们所有人以后也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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