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

    等到收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一恍惚竟呆了一天。从棚里出去才发现，外面下起雨了，初冬的雨在南方也是刺骨的寒彻。
    傅导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件剧组羽绒服，兜头罩在倪喃身上：“穿这么点，爱豆也没见成，后悔了吧？”
    倪喃把头露出来，吸吸鼻子：“啧。”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冒雨搬机器，前前后后一片混乱，换了衣服的周译语和导演从人群中走来。
    导演：“难得收工早，小倪和阿译也在，一起吃个饭吧！”
    傅导：“好啊！”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看向倪喃。
    倪喃脸都垮到傅导姥姥家了，还在嘴硬：“好的。”
    闻言的周译语，眼神落在倪喃身上的黑色衣服，提议：“天气这么冷，我们去吃火锅吧？”
    导演无异议，傅导哪敢反驳，只剩倪喃轻飘飘一句：“你不是不能吃辣？”
    周译语诧异地扬扬眉毛，轻笑。
    导演和傅导都看了过来，气氛有些微妙。
    “哟，你们两个还挺熟？”导演笑着打趣。
    倪喃瞪大眼，百口莫辩。
    “鸳鸯锅，我吃清汤。”周译语深眸映着光，“怪冷的，走吧。”
    倪喃盯着率先走在前面的背影，生生咽下嘴边的脏话。此刻真想一巴掌扇自己个嘴巴，叫你话多！以前都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如今因为太了解对家，而把自己置于尴尬。
    吃饭的火锅店是全国连锁，服务一如既往的周到，开在影视城边上明星见过大把，看到周译语就找了个楼上的包间。
    吃火锅本身就是件热闹的事情，加上导演侃侃而谈，气氛倒还轻松。
    导演一边涮肉，一边从天王聊到十八线，核心内容离不开八卦两个字，与制片人一个主题发言，一个相对补充，听得倪喃频繁乍舌。
    说到上一个剧组的跟组女演员，人长得漂亮又机灵，制片人投了橄榄枝，死活不接着。原来那小姑娘是男二号的小迷妹，特意跟进组的，每天不是送喝的就是送吃的，知道是个渣男还要贴着上。
    导演混迹圈子二十几年，什么场合没见过，用词什么根本不注意。
    在场几位都是圈内老人自是没什么介意，周译语也只是握着茶杯侧耳听着。
    最后导演叹息：“啧啧，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倪喃事不关己，只顾涮肉，听到这心道：有帅哥不睡，陪你们这群老男人，有病？
    制片人呵呵一笑：“现在这些小姑娘追星可了不得了！”话说着眼神在桌上转了一圈，落在唯一的小姑娘倪喃身上，“倪编剧追星吗？”
    突然被cue,倪喃抬头干笑：“我不追星……”
    同一时间，边上的傅导：“她追顾凯宁……”
    气氛凝固，饭桌上的另外三人都看了过来。
    倪喃的余光已经瞥到了周译语耐人寻味的表情了！转头瞪向傅导，傅导一脸委屈——
    倪喃：你说神马呢？
    傅导：我说的是实情啊……
    倪喃：眼瞎吗？没看到对家在这？
    傅导：吃嗨了，没过脑子……
    倪喃狠狠地闭了个眼，再睁开就真对上了周译语沁着笑意的眸子。
    我的老天鹅啊！这货竟然还在笑？
    周译语勾勾唇：“看来那天在机场，我并没有认错。”
    谁来救救她，这过后拆穿的戏码，比女厕所八婆人家被听到当场辱骂还尴尬……
    “哈哈哈……”傅导岔开话题，“喃喃，你不是要上厕所吗？”
    倪喃震惊地转头看他，这他妈的什么狗屎借口？令人猝死的猪队友！如果可以，谁也不要阻拦她把傅导的脑袋按进滚烫的辣锅里。
    在众人再次凝望的眼神中，倪喃平复了心情，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起身：“去个洗手间，失陪一下。”
    退出房间，倪喃站在走廊，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发泄在群里。
    【倪家小妞：傅导这个二缺，脑子进屎了！他丫的生来是我的克星！出门前我应该看看黄历，是不是不宜出门啊！！！】
    【灵：怎么了姑奶奶？】
    【倪家小妞：这二百五在周译语面前说我追顾凯宁！】
    【倪家小妞：这不是主要的，重点是，我说我不追星！！！！】
    【xixi：………………………………】
    【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
    【xixi：绝交！我一直都觉得他是煞笔！】
    倪喃收回手机，脚步带着碾碎傅导的怒气，去了洗手间排解一下。
    群里两个女人一直在吐槽傅导，微信消息不断推送过来，倪喃按住语音放了句狠话：“我回去就把他的头按进火锅里，还有周译语的！”
    放下手机，她洗完手，认认真真地对着镜子反复深呼吸三次，才推开洗手间的门——霎时僵住动作。
    门外，周译语站在垃圾桶旁边，低首抽烟。
    听到声响他抬头看过来，看着倪喃吃惊的样子，自然的笑了。
    “你……”倪喃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只祈祷这洗手间隔音效果好一点。
    周译语看着她遮掩的神情，低头凑过来——
    倪喃盯着他越来越近的下巴，彻底僵住了，除了“咚咚”的心跳声，脑子只闪过一句话：周译语要是敢对动手，明天就让他上热搜！
    在距离二十公分的地方周译语停住，弯眼笑笑看着她：“倪编剧是讨厌我吗？怎么总躲着我？”
    “啊？”倪喃听着心跳声，紧张摇头，“怎么会！”被抓包的心虚感油然而生。
    周译语笑出声，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嗓音：“我开玩笑的。”说完扬扬手里的烟，“我抽完就回去。”
    倪喃点点头，握紧自己的小拳拳，快步转身离开。
    苍天！她哪天一定宰了这个周译语！竟然敢耍她？
    而身后抽烟的人，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松懈了下来，下一秒便按熄了手里的烟。周译语单手扶额，吞吐气息，缓解刚才的紧张感。
    脑子里纠结着，这偶像剧里的套路，会不会太油腻了？
    缓了几秒，他洗了洗手，也随即回去，来去皆匆匆。
    包间里依旧热闹，倪喃装作无事人坐下后，拿起筷子刚要夹肉。
    导演看过来：“那倪编剧这次是不是也为了见见凯宁啊？”
    “吧嗒——”肥牛直接从筷子上又掉回了锅里。
    倪喃强烈的感受到，刚进门的周译语眼神又扫了过来，而事实也是如此。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是有这个想法，不过最主要还是来见导演您的。”
    “哈哈哈哈哈。”导演抬头笑，随即也换了话题。
    周译语看着低头的倪喃，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公筷从红油锅里捞了一块肥牛，递进倪喃的碗里。
    倪喃诧异抬头，他便翘着嘴角：“倪喃老师，多吃一点。”
    *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顿热辣又尴尬的晚饭。
    倪喃一晚上除了听进一脑子令人惊掉下巴的八卦，还确定了两件事。第一，周译语知道她是对家粉丝了，尴尬到家；第二，傅导真的是个二百五，必须绝交。
    如此想想，收获还是颇丰的。
    饭后，从包间往外走的时候，还遇上了另外一个剧组的演员，是个二线男星。
    这行就是如此，不管熟不熟，只要认识都仿佛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倪喃郁郁寡欢，却不好表现的过于明显，只得微笑着听这几人寒暄。
    从火锅店里出来，雨还在下。
    导演接到女主电话，女小花对明天戏份存有疑虑，说白了就是想改剧本，于是制片人导演和傅导要回去应付女主角。
    那么把倪喃送到机场这件事，就成了当下的问题。导演反应迅速看着周译语：“阿译不是今晚也回吗？”
    制片人和傅导不太好意思，一个看周译语一个看倪喃，心态各自不同。
    周译语倒丝毫不介意，对着两人解释：“刚好我和倪编剧是一个航班，顺路的。”
    天知道，倪喃有多想拒绝，但此时此景，如果拒绝就更尴尬了，最后就只好跟着上车了。
    车内一片安静。
    倪喃看着车窗上落下的雨水，蜿蜒曲折地从光溜溜的玻璃上划过，点缀着路灯的光晕，有种朦胧美感。
    如果车上的气氛不这么尴尬的话，或许更美。
    现实生活中，与周译语的三次相见，都可以说是尴尬的修罗场。这种尴尬，倪喃也不知如何化解，毕竟关系摆在那，说什么也不能改变她讨厌他的事实。
    而且，这一讨厌就是十年，尽管她讨厌的是不了解的他。
    倪喃一时无法转换身份与情绪，可是两人如今的工作关系，她必须试着调整心态。
    心里想着，倪喃把视线落在周译语身上。
    周译语在玩游戏，听说是最近要代言的一款，虽未官宣，但是网络传的满天飞。
    倪喃看着他手机界面，眼看着就要输了。
    周译语手指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倪喃看过来的眼神太明显，他不能若无其事，索性直接放弃游戏，抬起头看着倪喃：“倪老师，怎么？”
    倪喃迅速闪躲掉视线，抿抿嘴角，摇摇头。
    手机界面显示“GAME   OVER”，周译语关掉，看她半个身子靠在门边，他回神笑笑：“导演打来电话的时候，只说让我帮忙，我并不知道原本是凯宁要来。”
    周译语试图解释，自己成为客串演员的原因：“等我到了剧组，导演才说……”
    “没关系。”倪喃下意识地打断他。
    话说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周译语盯着倪喃有话要说，却不知再如何开口。
    倪喃看着周译语踟蹰着扯扯嘴角，她扭头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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