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回忆篇三十

    六月，阳城市人民医院
    阳光透过病房的白色窗帘，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影，地板上仿佛浮动着点点金黄的涟漪。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窗外的风掀起树叶细微的沙沙声。
    林怀德半倚在床头，脸上带着一丝倦意，却掩不住精神的好转。他的手里捧着孙子林墨轩递来的粥碗。医生翻看病例时的轻微惊叹，让整个病房的气氛都轻快了几分：“老爷子的病情恢复得比预期快，再注意营养和休息，会越来越好。”
    “真的？”何淑琴的手在围裙上攥紧又松开，声音微颤，眼中瞬间闪起一层薄雾。
    “是真的。”林江靠在窗边，目光穿过病房的窗户，落在蓝天中一抹孤云上。他转身对母亲点了点头。“医生都这么说了，爸一定没事。”
    何淑琴捂住嘴，轻轻吸了口气，眼泪却忍不住滑落：“你爸命硬，他还能再撑几年。”她抬手抹掉眼泪，却被那褶皱的手背泄露了疲惫。
    林墨轩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汤匙递到爷爷嘴边：“爷爷，喝一口吧，我煮的鸡汤可香了。”
    “臭小子，我又不是废人，能喝，能吃，能动。”林怀德接过粥碗，伸手揉了揉林墨轩的头顶。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却停顿了一瞬，轻轻落下。
    林静雅站在窗边，光影柔柔地打在她的脸上，掩住了眉间隐约的阴霾。她静静看着爷爷满是皱纹的手，又望向他的脸，那里带着岁月无法抹去的苍老，却因为一抹笑意而显得生动。
    何淑琴擦干泪水，轻轻拍了拍林怀德的肩膀：“行了，别让孩子们陪着你胡闹。”
    窗外阳光渐渐西斜，白桦树的影子在窗台上拉长。林江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转身将窗帘微微拉合：“爸，今天您多休息一会，明天我们再过来。”
    林静雅低头看着林怀德被子外露出的手，那布满青筋的手背像一张褶皱的老地图。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拉起爷爷床头的一角被子。
    空气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叶，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阳光早早地洒下，渐渐染热了空气，整个城市在沉静中被燥热包裹。
    窗外，知了声不绝于耳。
    林静雅坐在老旧的书桌前，书本摊开，指尖轻触着泛黄的页面，心无旁骛地背诵着一页又一页。
    自从小灰的离世，林怀德的病情悄然回暖，家里的气氛似乎也渐渐恢复了几分生气。
    然而，内心的某些东西依然沉甸甸地压在她胸口，难以释怀。
    她几乎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奉献给了中考的复习。
    学校里，未来的去向成了最常谈论的话题。大部分同学的目光投向了阳城县的县一中，而成绩稍逊的则将目光转向了职中。
    尽管周围的谈话似乎离她渐行渐远，林静雅依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远不如从前那般简单。小灰的离开，带给她的痛楚，远远超出了她自己的想象。
    一个生命就这样的悄然流逝了，悄无声息，如此脆弱。
    最近，父母又开始忙了起来，开始频繁出门，常常一走就是几天，甚至一个星期才会回家。
    家里安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远离了他们。她知道，父母正在忙碌着准备新家的事宜。
    涩市的那座别墅，林江曾带着她和林墨轩去参观过。别墅的外观异常美丽，绿树成荫，一条小河悄然流过，花园中满是叫不上名字五彩斑斓的花草。
    家里的事情越来越多，父母的忙碌让原本的日常变得支离破碎。爷爷的病情虽然逐渐好转，但照顾他的责任却重重落在了林墨轩的肩上。
    弟弟自从小灰离世后，变得出奇的沉默与稳重，每天照顾爷爷，忙碌地处理家务。那个曾经只会依赖她、撒娇的小男孩，似乎突然长大了，变得更为成熟，也更加懂事。
    她有时会在不经意间瞥见他低头的背影，或是忙碌的身影消失在厨房，心头便涌上一阵莫名的痛惜。
    今天是周末，学校放了假。林静雅坐在老宅的院子里，阳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的温暖。她的眼睛盯着远处的天空，目光空洞，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读书，这个曾经让她心安的事情，如今却渐渐变得模糊。她开始问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父母的笑容更为宽慰，还是为了让自己从那些无声的阴影中逃避一瞬？她不敢去深思，甚至不敢问自己。
    小灰已经不再围绕她转，她时常感到自己被某种失落感笼罩，心中的空隙似乎愈发显眼。书本翻到几页，她却什么也没有记住。
    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姐姐，今天你打算做哪些科目的题？”
    林墨轩站在门口，阳光洒在他的身后，柔和的光线让他的身影仿佛有些模糊，像是从晨曦中走来的幽灵。林静雅转头，看见弟弟那双墨色的眼睛，似乎在等待她的答复。
    她轻轻点头，目光仍停留在远方：“继续做数学和英语。”
    林墨轩点了点头，随即走近，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他的眼中带着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关注，似乎不再是那个总喜欢依赖她的小男孩。
    他靠近了一些，轻轻地伸手，扫去她头顶的一片树叶。叶子轻轻飘落，带着微弱的沙沙声。林静雅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她眼角余光扫过弟弟的动作，那种熟悉的触感却让她的心底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
    “干嘛？”她轻声问，语气有些不自觉的警觉，却没有太多力气去抗拒这份忽然的亲近。
    林墨轩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沉默地看着她头顶的叶片逐渐落下。他似乎不再是那个曾经懒散依赖的少年，而是像一只不言而喻的羽翼，悄悄包围了她的世界。
    与此同时，院子外传来了林音和林江的声音，脚步匆忙，带着某种急切感。林静雅依然没有抬头，继续低头翻开书页，目光却始终未曾聚焦在上面。她知道，父母又要出门了，忙碌的步伐。
    何淑琴从屋内出来，眉头微蹙，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林江简短地回答：“涩市那边有些事情，要去看看。”
    林静雅没有再去关注他们的对话，目光缓缓移向已经远去的背影。她的内心没有波动，对这一切的熟悉感已经让她麻木。她望向门外，外面的世界依然在运转，父母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而她依旧坐在这里，像被时间遗忘的雕像。
    她转过头，看向弟弟，林墨轩站在她身旁，依旧目送着父母的离去。他的目光有些空洞，像是被这份失落包围。
    林静雅没有再思考太多，她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书本上，指尖轻轻翻过一页。这些文字渐渐成了她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或许在这些冰冷的数字和字句里，她能够找到一丝安慰，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