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迷迷糊糊的,川澄律在房间里白色的灯光底下又睡着了。鬓边黑色的中长发顺着她的动作,划过她的脸颊,原本已经今天晚上的事情而蹙起来的眉头,伴随着梦里的内容一点一点地舒缓起来。
    她久违地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
    横滨的贫民窟向来都是又脏又乱又差的,大概是生活在其他地方的普通人一生都不愿意踏进去的地方。这里和不远处仅距几百米的街区,宛如被划上了世界上最难以逾越的天堑,泾渭分明。
    里面的人拼了命地想出去,外面的人却是一提起这里,就忍不住一脸的嫌弃意味。
    然而这些对于年仅八岁的小川澄律来说,是她永远不会去考虑的事情。
    找能吃的食物不让自己饿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不让自己晚上被冻死。既收养她的爷爷过世之后,这才是摆在小小的她面前,每天都会去思考的事情。
    她长得瘦小,因为长期没能得到足够的营养,个头看起来还不如寻常人家五六岁的小朋友。
    黑色的头发干枯毛躁,尾部分着叉打着卷,身上的衣服单薄而又破烂,上面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残留的污垢,皮肤也都是黑黑的脏污,估计轻轻一搓就能掉落一大片的泥。
    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个小煤球一样。
    而此时,这个小煤球怀里正抱着刚巧路过贫民街区边缘的人,好心施舍给她的美食——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烤鸽子,在复杂的街巷里面东躲西藏着。
    她需要找一个别人都不会发现她的地方,这样才能安安稳稳地把这一顿难得的美餐吃进肚子里。
    “咕噜噜。”
    已经三天没有吃到过像样的食物的肚子,早在她一开始闻到鸡骨头的香味时,就闹个不停了。
    小煤球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蹲到了角落里。
    她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包裹在油纸里的烤乳鸽,小脏手飞快地撕下了一小块肉来,刚准备塞进嘴里的时候,一道粗粝得仿佛嗓子被磨过的声音,陡然在她的身后炸响。
    “啧,看看。”身高能顶小姑娘两个多的高大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的,“我就说出去能碰到好玩的吧?这不就有一个小鬼头在这里偷吃好东西吗?”
    男人的块头在贫民窟里也可以说是很壮实的了,他耸动了一下鼻子,闻见了飘散在空气里的剧烈的香味。
    小川澄律在看清楚男人的模样之后,瞳孔骤缩。
    她认识这个人,是附近很有名的一个头头。名字不知道,只是跟随着他的人都叫他“佐藤哥”,似乎这就是他的姓氏。
    佐藤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怀里紧抱着的烤乳鸽,夸张地扯了扯嘴角。他还以为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原来就是只烤鸽子,那么大点的东西估计吃进去都不够他塞牙缝。
    按理说,以佐藤现如今的地位,一只烤乳鸽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然而这个“强大”的男人今天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眉眼之间都充斥着一股烦躁之意。
    这会儿乍一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连他看到都觉得恶心的小鬼头,抱着一看就是新鲜出炉的肉鸽子,心情顿时更加郁结起来了。
    心情不好了,那就要做点让他心情舒服的事情。
    一向信奉着这条准则的佐藤抱起肩膀,恶劣地笑了起来。他指挥着身后的两个手下,说道,“去,把那小鬼手里的东西给我拿过来。”
    小川澄律听清楚了佐藤的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把那只还没怎么动过的烤乳鸽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其中有一个手下面露犹豫,“佐藤哥,咱们没必要和一个小鬼抢东西……”
    “我让你去就去。”佐藤阴着一张脸,“你这是在教我做事么?”
    “别别别,我们这就去!这就去!”同伴拉了拉那人的衣服,示意他不要说话了。
    佐藤一看心情就不好,万一他们多说了什么话惹到他了,到时候死的可就是他们了。
    那人也明白同伴的意思,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自己的性命占了上风。
    一个吃不上饭小鬼头而已,这样的人他在贫民窟里不知道见过多少个了,甚至于在跟随佐藤之前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同伴说的没错,他没必要因为这样的小鬼,搭上自己的前途和性命。
    看着两个大男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瘦弱的小姑娘眼底瞬间充满了晶莹的泪水。她脸上都是害怕的神色,一边后退着一边试图求饶,“别……不要……”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自己求饶不会有任何用处,小川澄律下一秒就利落地转了个身,想要逃离这里。
    可她一个才八岁的小孩,怎么可能跑得过两个正值壮年的成年人。没跑两步,她就身后的两个人给抓住了。小姑娘倔强地想把鸽子护在怀里,结果得到的却是其中一人毫不犹豫的一拳下来。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席卷全身,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川澄律躺倒在生冷的地面上,灰尘混合着眼泪变成了泥水,贴合到了她的侧脸上。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食物被人抢走,然后呈到了佐藤的面前。
    佐藤嫌恶地看了一眼,甚至都没用自己的手拿起来,啐道,“什么破烂玩意儿?扔了!”
    那手下听了他的话,直接扔在了地面。
    还冒着热气的烤乳鸽在灰扑扑的地面上滚了一圈,占满了灰尘。上面缺了的那一小口被川澄律撕扯下来的肉丝,就像是嘲笑一样,张牙舞爪地在她面前彰显着自己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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