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林谷禾想,域淙那么敏锐,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正是清楚他知道,他的沉默才让独自走在爱情桥上的林谷禾感受到一丝苦涩。
    他就像风,偶尔吹过来的是偏爱,但自由才是他的永恒。
    “他们去参加拉里萨的城市庆典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域淙回来说。
    林谷禾很缓慢地点头,向完全对林燕的状态一无所知的人求证,“她应该过的不错吧?”
    林谷禾来的时候经过街区中央的喷泉雕塑,周围的设施和绿化透着精致,家家户户的小院蓬蓬勃勃。
    他们等到下午四点,林谷禾不知道血缘这种看似缥缈的事实是否真有那么神奇,但当他看见一个与林桦五官相似的中年女性时,林谷禾立在廊前,把‘缥缈’两字从脑海里剔除。
    她手里牵着不及她腿高的小男孩,小男孩脸上涂上五颜六色的彩绘,两只眼睛圆噔噔的,他看着林谷禾,问,“你是谁?”
    林谷禾没回答他,视线从小孩子往上移,看着中年女性原本笑着的唇角缓缓降落,像拉长的弹簧被放开后回到原本的位置,但仍然留有被拉长的痕迹。
    她要笑不笑的样子真难看啊,林谷禾恹恹地想。
    “林燕。”林谷禾不想虚与委蛇,用中文叫她的名字。
    林谷禾瞥见她僵住的嘴角,脸上的表情好像胡乱惨绕的线团,看起来扭曲、滑稽。
    林谷禾站在林燕身后,看着她手里的钥匙一直叮叮作响,怼了好一会儿才对准钥匙孔。
    域淙至始至终没有说话,从一开始就坐在院里落在阴影里的椅子上。
    林谷禾看了他一眼,他没有要跟着进去的意思,林谷禾朝他扯出一个笑来,继而转身跟着林燕走进客厅。
    林谷禾环顾一圈客厅,客厅里停放了一台钢琴,上面随意放着曲谱,曲谱旁立着相框。林谷禾的视线没在相框上停留多久,他对她的家庭并不好奇。沙发周围摆放了不少玩具,厨房岛台上还有散落的包装袋,整体看起来整洁温馨。
    小男孩进屋后,手里拿着变形金刚围着客厅笃笃乱转。林燕拉开餐具柜拿出一个玻璃杯,没问林谷禾想喝什么,直接拉开冰箱拿了一盒牛奶,倒了满满一杯递给林谷禾。
    林谷禾没有移步客厅,林燕也没让他过去,他直接坐在岛台旁的凳子上。
    林谷禾没有说话,喝了一口牛奶。
    林燕看了一眼林谷禾,继而埋头收拾岛台,将包装袋顺着边缘折叠起来,然后又沿着边缘用拇指和食指喇了喇。
    过了一会儿,林燕踌躇着开口,“你跟你爸长的真像。”
    林谷禾心里觉得好笑,如果他们是家人,林燕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林谷禾真的笑起来,悠悠地说:“你跟他比较像。”
    毕竟你们都一样的自私,只顾自己。
    林燕看起来容颜丰腴,皮肤细腻有光泽,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
    林谷禾盯着她看了一阵,想来她应该过的不错,这样奶奶总该放心了。
    林燕不自在的没话找话,“以前不少邻居说我们长的像。”
    林谷禾心里烦躁,他不太想提到林桦,空气寂静下来,客厅传来小孩子的自言自语。
    “你爸还好吧?”林谷禾问。
    林谷禾漫不经心的笑僵了一瞬,林桦好吗?他不知道。
    他没从去看过他,奶奶去世他没通知他,他寄过来的信自己也全部撕了。
    “哦,早死了。”林谷禾不带感情地说。
    林燕闻言,惊诧着抬头看向林谷禾,视线在林谷禾脸上停留了几秒,接着像是溺水一样,抽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圆转开视线。
    林谷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泪唰地流下来,鼻子和眼睛通红,然后颤抖地抽了一下,然后迅速用手掌捂住嘴巴,眼泪顺着滑落在她手掌上。
    林谷禾就这样看着她,无波无澜,心里有个声音,讥讽,‘这就看起来承受不住了?’
    林燕哭地停不下来,不时能听见她压抑的抽噎,林谷禾看着她心里烦闷,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看着闭眼小憩的域淙。
    林谷禾看着他,从窒息里喘息着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听见林燕在身后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才回过神来。
    林谷禾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轻蔑,“十四年前吧。”
    林燕好像用尽全力双手撑着岛台,低头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继而带着忐忑看向林谷禾,“那你奶奶……?”
    林谷禾微不可查地怔了两秒,笑容消失,看着窗外,淡淡地说:“哦,也死了。”
    原来通知老太太死亡也没有那么难,四个字就能够完整陈述事实。
    比带着户口簿和死亡证明去警察局在老太太户口页上面打上‘死亡’两字简单得多,也比带着印有‘死亡’两字的户口页去移动营业厅销户简单得多,更比看着老太太作为社会人的痕迹在生活中一一被抹除简单得多。
    林谷禾冷眼看着林燕缓缓蹲下去,然后岛台内侧传来嚎啕哭声,还有不停悲戚抽噎声。
    客厅的小孩跑到岛台内侧,从林谷禾的角度什么也看不见,没一会儿小男孩也开始哇哇地哭起来。
    他的哭声听起来像是不知所措的恐惧,和林燕悲鸣哭咽交织在一起,倒显得有些诙谐,只是十分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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