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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公主登基了 第24节

    她们牵着马一步步往前走,每走出一步,就有更多目光粘在身上。那些麻木的眼神突然爆发出饥渴,眼眶里黑洞洞的,几乎要把她们吸进去。
    李素节头皮发麻,说:“是马。”
    她们牵着的马在流民眼中就是行走的肉。
    昭昧亮刀,拔一截出鞘。
    有人眼神瑟缩,更多的人仍垂涎三尺。
    她们都快饿死了,哪里还怕被她砍死。
    昭昧只能无视流民,牵着马在众目睽睽中向城门走去,不用李素节说,她也有种不好的想法。
    如果能够进城,这些人怎么可能都凑在这里?
    果然,城门紧闭,只有几名吏卒在门外留守。两人坐在桌后,跷着二郎腿,见她们来,指指旁边的告示。
    告示上说,想要进城,要么带官府公文,要么有城里来人接应。
    她们什么也没有。
    李素节倒是可以试试李家的名头,可她与李家断联多年,提供不了任何依凭,小吏更不愿为她不知真假的身份跑一趟邢州城。
    她们进不去。
    那两名小吏大概看出她们什么也没有,悠哉游哉地躺在椅子上,晃着腿,闭着眼。有那么一瞬昭昧想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可进不去还是进不去。
    从城门处折返,李素节说:“可能是担心流民进城闹事。”
    昭昧不关心那些,问:“怎么办?”
    李素节说:“那边有施粥的,我们先去看看吧。”
    几名小吏守着两个大粥桶,正一人一勺地放粮。旁边列着一排官兵,前面则是长长的见不到尾的流民队伍。她们走过去的这会工夫,队伍突然起哄,官兵把一个流民薅出来,掼在地上,一通拳打脚踢,那流民抱头蜷缩成一团呻、吟,其她人事不关己,只抻长了脑袋看还有多久轮到自己。
    她们缀在队伍最后,李素节低声问前面的人是怎么回事。前面的人没看见发生了什么,听李素节讲完,说:“估计是来骗粥吧。活该。”
    顶着太阳排了一个时辰的队,她们才领到一碗薄粥,喝到肚子里比喝水强点。
    昭昧舔掉嘴唇沾的米汤,看着空碗,忽然问:“素节姊姊,我们能走到邢州城吗?”
    李素节的头发散了,发丝乱飞,可她不想打理,发丝快飞到眼睛里,她才捞一绺别在耳朵后面,轻声说:“能。”
    “那到李家后呢。”昭昧的声音轻飘飘的:“能过上好日子吗?”
    “能。”李素节牵着马往前走,声音被风吹过来:“到了我家,我们好好吃顿饱饭。只吃肉。”
    昭昧跟在她身后。
    她们走近流民堆,试图找个落脚之处。离得近了,就越发感到流民们眼神的重力,简直像用羸弱的手抛出生命一样重的巨石,砸在她们身上。
    有人直接砸出了自己。
    一个人影飞快闪过,蓄积了全身的力气撞向她们的马!
    刀光闪过。一串血花飞溅。一把匕首跌落地面。
    昭昧拔刀,扎透一只手掌,钉死在地上。
    手掌的主人痛呼一声,伏在地面战栗,“嗬嗬”的嗓中含混不清地吐着“饶命”之类的词。
    昭昧也有些脱力,跌坐在他身旁,旋转刀柄,听着他的惨叫,说:“还敢吗?”
    手掌被搅碎,他痛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昭昧拔出刀,说:“滚。”
    那人没敢捡回匕首,拖着身体跑了。昭昧抄起匕首,又扶着马站起来,把刀扛在肩头,继续往前走。走到人群外面,拴住马,她调转匕首,“噗”地扎进了马的身体,轻轻一划,皮肉绽开。
    马哀鸣一声,剧烈挣扎起来,可挣不脱绳索,只能粗重地喘息。
    一块肉落到手心,昭昧一口咬下去,说:“我忍不下去了。”
    旁边这么多流民,烹饪的香气会引来麻烦,她们只能生吃,吃完了再给马处理伤口,让它活得更久。
    肉不多,一块下去,她们萎缩的胃就已经饱胀。睡意很快袭来,因为饥饿没能好好休息的两个人,很快都进入了梦乡。
    没多久,昭昧被马的惊嘶声吵醒,下意识手起刀落。
    有什么东西倒在她旁边。她太困了,睁不开眼,伸腿把东西踹远了,翻个身继续睡。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也睡了很久,却被冲天一嗓子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还有些茫然,往旁边看了眼,发现马蹄下横着一具尸体,顿时嫌弃地起身。等头脑清醒了些,才发现吵醒自己的是女孩的哭声。
    女孩年纪不大,声音尖锐,正扯着嗓子大哭,把不少人惊醒。旁边的娘子疑似她的母亲,正尴尬地左右看看,卑微地赔着笑,脸颊边还流着泪,手上动作毫不留情,捂住女孩的嘴往外拖。
    女孩哭得破了音,拳打脚踢不愿意走。娘子拉扯几下,拉不动,突然摔开手,蹲在地上哭起来。两个人一齐哭。女孩哭够了,又怯怯地往母亲身边靠,揪住她的衣摆,母亲哭够了,擦干眼泪,抄着她腋窝膝盖,抱起来往外跑,像身后有鬼追着,跑得飞快。
    昭昧没再关注,打个呵欠起身,检查马身上有没有多出的伤口。昨天睡得突然,没来得及准备,好在除了那一具莫名其妙的尸体,再没多出什么,马的伤口也止了血,只是精神恹恹。
    “我们走吧。”昭昧说。
    李素节有点怔,似乎仍沉浸在刚才的哭泣声中,看着那对母女离去的方向。
    昭昧跟着看过去,从那个方向跑出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刚刚离去的母亲,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得飞快——和离开的时候一样快,只是身旁不见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昭昧收回目光,又说:“咱们走吧。”
    李素节点点头。
    县城进不去,她们只能绕行,再往前走,是座郡城,走过郡城,就是邢州府的所在。虽然还有好些日子的路程,但牵着马,就觉得还有奔头。
    马受了伤,只能跟着她们,她们舍不得骑它,就牵着慢慢地走。可到第三天头上,马再不走了。不管她们怎么挥鞭子、拽缰绳,它的四只蹄子死命蹬在地面,一步也不肯往前。
    昭昧和李素节恢复了些力气,可在固执的马面前,仿佛蚍蜉撼树。
    拉扯了一番,她们都累了,坐下歇息片刻,又试图拉马。马本来伤痕累累,似乎也泄了气,四只蹄子再蹬不住地面,往前抢几步,紧接着,前腿膝盖一弯,跪倒在地。
    昭昧和李素节都松开了缰绳。
    李素节退开一步,说:“它不会再走了。”
    马死在了这里。
    李素节最后一次烤着新鲜的肉,没头没尾地说:“宰杀牛马是要判徒刑的。”
    昭昧咬一口烤出来的肉,说:“那就判吧,总比死好些。”
    人都顾不上,哪里顾得上马呢。
    离开了生机,肉不好保存,她们带了些,湃在凉水里,提着水上路。明知道肉早晚要变质,可她们仍然吃得俭省,想着再忍一忍,到郡城看一眼,如果依然没有吃的,再把最后这点肉消灭。
    留一点肉,也好有个念想。
    到郡城后,情况比县城好些。流民依然不能进城,但施粥点位多了,粥也厚了,还可以做工,做一天工,吃两顿饭,还能得一块肉。
    李素节去问做工的事情,昭昧带着行李找地方安置。
    流民依然聚成了蚂蚁窝,依然闹哄哄的什么声音都有。
    坐在昭昧旁边的是一家子,一对大人带一对孩子。大点的女孩有七八岁,饿得面黄肌瘦,小点的男孩才两三岁,还拱在母亲怀里。不知道怎么了,拱在母亲怀里的弟男孩一直哭,哭得昭昧直皱眉。
    母亲察觉了,抱歉地笑,说:“孩子生病了。”
    昭昧盯着那个两三岁的男孩,问:“他能养活吗?”
    母亲大惊失色,还没说什么,旁边的父亲突然一吼:“你怎么说话呢!”
    他声音太突兀,把旁边的妻子也吓了个够呛。
    昭昧直白地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她们,直到李素节回来才提起精神,问做工的事情。
    李素节摇了摇头,说:“没有给女人做的工。”
    昭昧问:“那不是没有肉了?”
    李素节失望地点头:“我再去别的地方试试。”
    她目光一转,看到了隔壁一家,也看到了那个男孩,对昭昧说:“要不换个地方。”
    “换什么?”昭昧瞥一眼那小男孩,冷笑:“我怕他吗。”
    “何必呢。”李素节知道她的心结,劝道:“见到他,岂不影响心情。”
    昭昧吐出两个字:“不换。”
    李素节也不再劝,坐了一会儿,和那位做母亲的娘子闲聊起来。她们一家也是刚到,一路逃难到这里,实在逃不下去,就停了两天,这一停,就再走不动了,只能拖下去。
    李素节叹息一声:“你们还好,能吃上肉。我想做工也没处去。”
    娘子脸上一红又一白:“啊,是,有肉吃就还能坚持几天。”
    李素节的眼神在旁边女孩身上掠过,推测正因如此,这女孩才能留在大人身边。这念头刚在脑中闪过,一个中年女子穿过人群来到她们身旁,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忽然定住,又看她一眼。
    李素节蹙眉。
    那中年女子才转向娘子,说:“跟我来。”
    娘子似乎和她很熟,什么也没问,把男孩往丈夫怀里一送,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就跟着离开了。
    第20章
    李素节有些奇怪,眼神跟着她们追过去。她们走到不远处树丛里,和等候的另外几位娘子会合,又继续走远,慢慢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昭昧托腮看着她们离开,问:“她们去做什么?做工吗?”
    李素节觉得不像,又怀着一点希望。这里虽然条件好些,可女人不能做工,不做工就没有肉吃,她还好,总归是成年人,可昭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根本不能坚持。
    她转向隔壁娘子的丈夫,想问他是什么情况,可他仰面朝天,正睡得呼哧呼哧,嘴巴张着流出涎水,偶尔抓两下袒露的胸口。李素节开不了口,只好对昭昧说:“等她回来我再问问。”
    昭昧也见到那男人的睡相,跟碰到脏东西般移开视线,嫌恶地皱眉:“他怎么不去做工?”
    李素节轻声:“……可能是累了休息吧。”
    或许是累得太狠,男人的呼噜声震天响,震得昭昧已经握住刀柄,这时有人走过来,拍他两下,嘴里叫他名字。
    男人醒过来,见到来人,抽搐着清醒,鬼鬼祟祟地看一眼周围,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就麻利地站起身,把男孩交到女孩怀里,说:“你先照顾弟弟。”
    七八岁的女孩抱不住两三岁的弟弟,险些把他砸在地上。男人连忙接住,发愁地啧了两声,掂量半晌,直接抱着男孩走了。
    隔壁只剩下女孩。她孤零零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突然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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