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那就别说了,说些我爱听的不好么?”焉谷语低头望着杂乱的棋盘,上头全是黑子,是她一颗颗摆出来的,像是个人脸。
    “嗯?”谢开颜越瞧越觉得棋盘上的棋子诡异,仔细一看,棋子不是诡异,而是被焉谷语拼成了一张脸,陆惊泽的脸。
    这一看,她愈发觉得自己哥哥手段卑鄙,弄得她都没脸皮在焉谷语面前说话了。“其实吧,我要是你,一定打得我哥满地找牙。不过你肯定不行,你不会武,人又温和,做不出泼辣的事。”
    “那你可以帮我打得他满地找牙啊。”焉谷语抬起脸,明媚一笑。
    “啊?”似乎没料到焉谷语真会这么说,谢开颜只能讪笑,“我最多帮你给他一巴掌,真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我娘会骂得我狗血淋头。”
    “嗯。”焉谷语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自顾自搭着自己的棋子。
    谢开颜看着焉谷语的冷淡模样,一下子语塞了。她抱着手中的汤婆子,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欲言又止。
    许久,焉谷语开口,“你和猎隼怎么样了?他可有回应你?”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一说到猎隼,谢开颜的嗓门登时就大了起来,“他就是个铁打的木头,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待他好,怎么帮他,他都不肯正面看我一眼。”
    “哦?”焉谷语好笑地抬起脸,问道:“那你还准备继续么?”
    “继续,为何不继续,当然要继续,我可是给自己定过时间的,一百天,只要没到一百天,我就不会放弃他,非要把他的心撬开。”谢开颜说得信誓旦旦,眼睛里直冒光。
    “那我就祝他那块木头早早被你打动吧。”焉谷语拿了颗棋子,放在两个位置上头,一左一右,正好是一双眼睛。
    谢开颜耷拉在棋盘上,沮丧道:“借你吉言了。”
    *
    没一会儿,焉问津跟陈鱼来了。
    “爹,娘。”焉谷语不愿他们看到棋盘上的妻子,便棋子全扫进了棋罐子里。
    “焉伯伯,焉伯母。”谢开颜急忙站起身,整个人站得很直,拘谨地喊了两声。“我先出了。”
    “无妨。”陈鱼摇头,柔声道:“你坐吧,没事儿,我们就和语儿说几句话。”
    “不不不,我先走了,你们聊,你们聊。”放下汤婆子之后,谢开颜疾步走出屋子。
    焉谷语看向焉问津和陈鱼的脸,心里门清,他们俩是来说婚事的,“爹,娘,关于婚礼的事,你们俩决定便好,我无所谓。”
    陈鱼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气,搂过焉谷语道:“对方说了,你若是心情不好,再等一段时间也成,但不能太久。”
    “那就让他们再等一段时间吧,明年三月再说。”焉谷语垂着眼帘道。
    陈鱼询问似的看向焉问津,焉问津点头。
    “语儿,爹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乐意听,但爹还是要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焉问津也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他怕焉谷语想不开做傻事,“兴许呢。”
    “爹,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焉谷语勉强扯起嘴角,她信陆惊泽说过的话,只是,他不一定能那么快解决,所以婚期拖得越久越好。
    拖到梦中他登基之后,她不信他不能撕了辛白欢的懿旨。
    “那就好。”有焉谷语保证,焉问津便暂时放下心来,用眼神示意陈鱼道:“我们出去吧,别扰她休息。”
    “好。”陈鱼放开手,与焉问津并肩走了出去。
    *
    整日待着无趣,看书下棋弹琴都无趣,焉谷语便打算出门走走。
    趁着时间还早,她换上厚实的衣裳,走后门离开焉府,悄悄坐上马车,去了一个她许久没去过的地方。
    谢卓凡原本在前厅与焉问津他们谈事,后来,他偷偷去了后院,但没敢进风铃院,一见焉谷语出门便躲到了墙后。
    见焉谷语出门,他不由捏紧了手。
    她出门见谁,他猜都不用猜。
    “咔嚓。”他捏拳捏得死紧,面上更是难看。他恨,他们俩都已有婚约了,她为何还要出门见陆惊泽。
    纵然他确实是对不住她,但她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
    思前想后,谢卓凡咬牙跟了上去。
    “哒哒。”马车幽幽前行,走得并不快。
    焉一焉二没待在马车外头,加之路上人多,声音嘈杂,两人便没察觉到谢卓凡在后头跟着。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斗奴场外停住。
    焉一一下马车立马察觉到了谢卓凡,他嘲讽地挑着眉,并不打算同焉谷语说。
    焉谷语搭着焉二的手走下马车,这周遭她还算熟悉,不由抬眸看向大门上头的三个字。
    “斗奴场。”
    这个地方,她已经许久没来过了。自然,她今日过来也不是找谁,就是想来看一看。至于皇宫,她一刻也不愿意去,哪怕陆惊泽在里头。
    焉谷语从守卫手中拿了面具,直直进入斗奴场。
    一进门,焉谷语便愣住了,里头的摆设跟之前截然不同,花样更多了。
    “敢问客人……”白狮噙着笑脸上前,认出焉谷语时也是一愣,他太晓得眼前的人是谁了。
    焉谷语望向迎人的白狮,礼貌道:“这位管事,我能不能不点人,只在暖阁里坐坐?”
    白狮笑呵呵道:“倘若是其他人,小人一定不会答应,给再多银子也不答应,但若是客人您,小人是一定会答应的。”
    闻言,焉谷语心生疑惑,问了句,“为何?”
    “因为……”白狮拖长语调,“暖阁只属于一人,而这人,是小人的主人。他眼下正在暖阁,客人想去便去吧。”
    焉谷语微微诧异,白狮都这么说了,她哪儿会猜不到他说的人是谁。不过,她并不晓得陆惊泽将暖阁买下来。
    “小姐,你一个人去吧,我和哥哥不跟了。”焉二听出了白狮话中的意思,她还是很识趣的。
    焉二死死地皱着眉头,没出声。
    “嗯。”焉谷语点头,按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向暖阁。
    第91章 近一步
    片刻后, 谢卓凡大步踏入前厅,面上青白交错。
    焉一斜眸睨着谢卓凡,似乎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谢公子, 你来这儿做什么?”焉二站于一旁,出声嘲讽道:“寻乐子么?”
    谢卓凡忽略焉二的话, 目光在大厅里左右环顾, 奈何这儿并没焉谷语的身影,他慌急慌忙道:“你们家小姐呢?在哪儿?是不是去见六皇子了?”
    许久之前,他听过一个流言,说六皇子陆惊泽是斗奴场里的斗奴,脸上还被刺了字, 这流言在帝都城里传得纷纷扬扬。后来, 陆赢带着陆惊泽去了城东祭天楼祭天。
    事实是,陆惊泽脸上没字, 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而后, 张寇锦一家子遭人杀害,不知出于何种缘由, 陆惊泽接手了斗奴场。
    “谢公子, 您以为自己是谁啊, 您没事吧?”焉二一脸不屑地瞧着谢卓凡, 她行走江湖多年, 最恨卑鄙无耻的小人,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呵呵,骗来的终究是骗来的, 还奢望别人真心待你么。”
    “……”
    焉二一番话说得谢卓凡哑口, 他再怎么着也是谢家的四公子, 被人这般当面羞辱, 眨眼间便涨红了脸。可他自认是焉谷语的丈夫,而自己的妻子来斗奴场同旧情人见面,他纵然脾气再好,也气得不行了。
    天下间,绝不会有哪个男人愿意带绿帽的。
    “焉二姑娘,皇后娘娘的懿旨已下,你们家小姐便是与我有了婚约,既是与我有了婚约,背着我来找斗奴场找六皇子就是不合规矩,焉伯伯难道没教过她妇道二字?”
    他被气着了,说话不免有些难听。
    闻言,焉一即刻顶开了长剑,“唰”,登时,银光闪烁,“你再说我们老爷和小姐一句试试。”
    “哎哎哎,三位,要打出去打,可别在这里动粗,小人还要做生意呢。”见两人要打起来,白狮急忙上来劝架。
    谢卓凡倒不是怕焉一,怕的是焉一将他方才说的话说给焉问津,而焉问津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他懒得跟焉一争执,转向白狮道:“焉小姐在哪儿?说了我给你十万两。”
    一听“十万两”三个字,白狮眼睛都直了,但他也清楚,钱跟命相比,那还是命更重要,“对不住了谢公子,您若是不点人,小人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您要是点人的话,小人立马给您安排。您看呢?”
    他这意思显然是不愿意说。
    谢卓凡气得咬牙,他是一人跟着来的,手下一个都没带,就是想硬闯进去也硬闯不了,再者,他武功一般,多半打不过焉一这样的武林高手。
    其次,他若是带人闯进去后撞着不堪入目的画面,那他的面子往哪儿搁,今后在下人面前也会抬不起头。
    白狮客气地笑了笑,扬手道:“既然谢公子不打算点人,还是请回吧,”
    “我就坐在这前厅了,占你个位置,一万两够不够?”说着,谢卓凡拿出谢家钱庄的印签,随后便坐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她何时出来,我何时走。”
    不要脸。焉二暗中骂了一句,她在身后扯了扯焉一的衣袖,像是在问,“怎么办啊?”
    焉一缄口不语,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焉二不解焉一的意思,但自家哥哥坐了,她便也跟着坐下。
    “够够够,成交。小人这便让人给三位上茶点。”白狮连连点头,立马挥手吩咐侍者去准备茶点。
    *
    去往暖阁的路上,焉谷语悠悠瞧着两侧的景物,她上回来时,这儿还是青葱一片,而今日,梧桐树已经枝叶稀疏了。
    猎隼正守在院子口,单手按刀,眼神犀利,全然一副随时要拔刀的姿态。
    见焉谷语过来,他缓缓松开手,让开了身子。
    “多谢。”焉谷语颔首,继续往前走。
    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暖阁,同以前人来人往的模样截然不同,很是安静,安静地像是没人在里头。
    暖阁……
    她念起陆惊泽上回在客栈里说的话,面上“腾”地红了起来。
    老实说,她还真不晓得他今日会在暖阁,来这儿是单纯想看看两人之前的回忆,结果他碰巧在暖阁。
    兴许,这便是老天说的缘分。
    这几日,陆惊泽没来焉府瞧她,她心里头担心坏了,生怕他行事激进被辛白欢抓住把柄,好在一直没听着坏消息。
    “呼……”北风吹过。
    近来,天愈发得冷了,她忍不住拢了拢肩头的披风。
    焉谷语踩着石阶走上长廊,长廊里空无一人,莫名冷清,道上一片枯叶也无,该是时常有人在打扫。
    没走几步,她就到了以前他们俩总是见面的房间。回忆以往种种,不算遥远,至少她的记忆还是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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