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裴筠庭总觉得有哪不对,曾暗中试探过温璟煦的想法,但此人的心思实在难测,全然没有儿时那般好骗,以她现在的水平根本玩不过他。
    温璟煦这棵曾经在风雨中飘零的小幼苗,早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悄然生长,长成了深不可测的参天大树。
    而最后瞧见温璟煦那不知什么时候起常挂在嘴角的微笑,以及他看向长姐时温柔深情又执拗的眼神,裴筠庭才后知后觉——这哪是突如其来地求亲,根本就是蓄谋已久!他们现在看到的,都是温璟煦步步为营,精打细算后的结果。
    自那时起,即便温璟煦对她毫无恶意,甚至隐约有拿她当自家妹妹的意思,裴筠庭也敬而远之。
    所以在凝晖堂对上温璟煦眼神的那一刻,裴筠庭脚步一转,在裴仲寒右手边的椅子落座。
    瞧见她的小动作,温璟煦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笑意,又很快隐去。
    ……
    养心殿内,仁安帝正手书他的第一百九十九篇《兰亭序》。
    与裴筠庭瘦挺爽利、锋如兰竹的瘦金体不同,王羲之的书法,端的是遒媚劲健,深得仁安帝喜爱推崇,故民间模仿王羲之隶、草、楷、行各体之风盛行。
    然他也极为欣赏裴筠庭的书法,即使瘦金体乃宋徽宗赵佶所创,却仍赞她所写风姿绰约,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丝毫不见怒色。
    这时江公公走近前来通报:“圣上,三殿下求见。”
    仁安帝一时未应,江公公也就一直低头等着,待到他回锋收笔,才用帕子擦擦手:“老三来了,让他进来吧。”
    “是,奴才这就去。”
    燕怀瑾进来,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随后又道:“父皇,线人的消息传回来了,黎桡果真没让儿臣失望。”
    “你且说来听听。”
    “父皇先前已知晓他在幽州纨绔嚣张的所作所为,眼下军队操练地址选在邹国附近,途径周国,此人贪婪的本性更暴露无遗。他进供谗言,怡亲王竟也任由他胡作非为,命军队在周国境内停下,要求周国送他贵礼。”
    燕怀瑾靠坐在椅子上,状似无意地把玩腰间那块玉佩,话间全是森意:“起初,周国国君并未理会他的要求,谁料黎桡恼羞成怒,纵容手下士兵,打着割草喂马的旗号,在周国境内四处作乱,弄得民不聊生,百姓叫苦不迭。他顶着大齐的名号,周国不敢与之闹翻,只好忍气吞声地派人送了几箱精美的锦缎和珠宝,才堪堪送走这个瘟神。 ”
    眼下连仁安帝都皱起了眉头,想来父子俩对此极为不齿:“恃强凌弱,算不得什么光彩事。待事情了结,你记得派人上周国去赔一番礼。”
    “儿臣遵旨。”
    他翻开本奏折,扫一眼,又说道:“先前你在幽州查到的东西,与温璟煦说给朕听得有些关联,改日你二人与周思年一道,将个中隐情一一推出,再来找我。”
    两人商讨片刻,临走前,燕怀瑾还不忘提一嘴他先前答应过的事:“父皇,您允诺儿臣带裴绾绾出燕京的那事,如今没有反悔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那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那儿臣便放心了。”他朗声一笑,“上元节后,儿臣便带她去趟姑苏,顺道将您吩咐的事给办妥帖。”
    “行了,油嘴滑舌的小子。今夜我在坤宁宫与皇后用膳,你记得来就是,大过年的,别添乱。”
    “儿臣知道。”
    还未等他走出几步,仁安帝又叫住儿子:“老三,你和裴家那丫头现下如何了?”
    燕怀瑾闻言,脚步一顿,知他话里问的意思,便道:“父皇怎的忽然想起要问此事?”
    仁安帝冷哼一声:“你小子,就是嘴硬。朕是想着,你若实在不行,由朕下旨赐婚便是。”
    “您就别来添乱了,儿臣自己能行。”
    他走后,仁安帝捧着折子,笑骂道:“你母后说得没错,真是儿大不中留。”
    ……
    与此同时,皇城的某处廊下,有人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眼前的燕京城如一卷恢弘的画卷,天色渐暗,华灯初上,这幅画卷亦随着亮起的灯火热闹喧嚣。
    那人眼中却尽是缄默的讥诮。
    良久,他轻咳两身,便有侍从上前,将挽在肘间的披风披在他肩上:“少主……天气这样冷,仔细莫要着凉了去。”
    “无碍……咳咳,被迫做了这么多年病秧子,我知自己并非那般孱弱,不必太过忧心。”
    “是。”
    他最后深深看了眼远处燕京冉冉升起的炊烟与华灯,转身离去。
    许多事情终会达成,比如生存、长大。
    很快,很快他就能回归故土,完成那个毕生都为之努力的使命。
    届时,莫说燕京城,便是连这方圆百里的土地都会被他踏平。
    享乐人间,安居乐业?
    不过如是。
    第二十二章 姑苏游记(一)
    天光启明,满室寂静。
    明明感觉昨日才过除夕,何以今晨一睁眼就是上元节了。
    裴筠庭思来想去,颇为郁闷,在床上赖了许久都不愿起身。
    且自温璟煦回京复命后,圣上特允他成婚之前无须打理公务,故他行事愈发放肆起来,几乎每日都要进出一趟镇安侯府,赖在裴瑶笙十步以内,是如何赶都不肯走,牛皮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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