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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意杜苏拉 第85节

    “苏拉姐,律所来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
    “一个人吗?监护人呢?”
    苏拉的第一反应,这是又一桩儿童家暴案件。
    “她的老师陪着她。她们是从陵县来找你的……”
    这下苏拉愣住了。
    陵县是h省一个极偏远的山区县,离鹤市一千多公里,比榴城还要穷。如果她没记错,一帆集团和陵县还有个对口的扶贫项目。
    “……找我?”
    “她们要找杜宇风董事长的遗嘱执行人。那小女孩说,杜宇风是她的生父。”
    作者有话说:
    来,洒狗血……
    第71章 她给自己梳头(1)
    她把这破碎人世缀在一根绳上
    她知书识字, 但只是笑一笑
    她把笑声掺进杯中的酒
    想要活在世上,你就得喝下它
    你就是碎片让她看到的肖像
    当她心事重重低头面对人生
    ——《她给自己梳头》保罗·策兰
    苏拉在办公室见到了那对来自远方的师生。
    老师姓李,大学毕业就去了陵县绵山镇中学支教, 教初一,小女孩是她班上的学生,名叫徐芳。
    李老师介绍, 徐芳是绵山镇里最偏远的海谷村人, 家里是重点贫困户, 除了她只有一个不识字的外婆。徐芳每天要走五公里的山路来上学,她性格很独立,学习也努力,诚实懂事, 还当了班长。
    苏拉知道, 李老师这是在为接下来的话铺垫可信度。
    李老师说, 她到绵山镇中学教书以后, 就定期组织同学们一起读报,尤其是阅读一些沿海发达地区的新闻, 帮助他们了解外面的世界。
    一个月前,他们在鹤市晚报上读到了一帆集团董事长杜宇风去世的消息,新闻里同时介绍了杜宇风的生平、一帆集团的发展历程和他创办的企业对新材料行业的技术贡献。读报的当时, 徐芳还没说什么,但第二天课后, 她去找了李老师,说这个杜宇风就是自己的父亲。
    这种远方富豪是失散生父的幻想,对徐芳这样的孩子来说很常见, 李老师本来没太当真。但徐芳一遍一遍地强调自己说的是真的, 还拿出了证据。
    李老师小心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相框, 相框里夹着一张十二年前的电汇转账单,是那种复写上去的底联,只有一点点受潮褪色,上面的信息都还清晰可见。
    收款人:徐丽,付款人:杜宇风,转账金额人民币五千元。
    徐丽就是徐芳的母亲。
    徐芳的口述都来自她外婆的回忆。十多年前,徐丽到鹤市打工,就在杜宇风的工厂里干活,干着干着,突然请假回了老家,只住了一个月,徐芳的外婆就发现徐丽怀孕了。
    徐芳外婆劝女儿打胎,毕竟陵县这样的地方,未婚生育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徐丽却不肯,她说孩子爸爸是个好人,应当把他的孩子生下来。
    再说,万一是个儿子呢。
    生下徐芳以后,徐丽只休息了两个月,就又回鹤市打工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同乡说徐丽主动辞了一帆的工,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了。
    李老师对徐芳说,仅凭这一张转账收据,不能证明杜宇风就是她父亲,万一外婆记错了,或者徐丽说的是假话呢?
    但徐芳很固执,她坚持外婆的记忆没有错,徐丽也不会撒谎。
    “如果是别的孩子这样,可能我也不会当真。可徐芳一直都很懂事,不是会瞎说的孩子。我去县里司法局咨询过律师,他们说既然有遗嘱执行人,就应当来找遗嘱执行人,所以我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带着徐芳来找您。”
    李老师有些坐卧不安。她反复解释,她们并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就算杜宇风不是她父亲,也许知道她母亲去了哪里?孩子想找父母的心情,您应当可以理解。”
    宁夏在旁边做笔录,听着听着眼圈就红了。
    苏拉则很镇静,她目光落在一旁十二岁的女孩身上。
    徐芳个子不高,肤色白皙,长发编成一条油黑的辫子垂在脑后,眼睛又大又亮。她沉默地听着李老师的讲述,从头到尾没说过话。
    苏拉:
    “李老师,我能问徐芳几句话吗?”
    李老师点了头。
    苏拉遂朝徐芳友好地笑笑:
    “徐芳你好,我叫苏拉,你可以叫我苏律师。”
    “苏律师。”徐芳警惕地点点头。
    苏拉熟悉她的眼神,是一种毫无倚仗,又不肯轻视自己的眼神。
    “徐芳,我需要你诚实地回答:曾经有任何人,亲口对你说过,杜宇风是你父亲吗?”
    一缕挣扎很快地掠过徐芳黑亮的眸子。苏拉知道,她在犹豫要不要说谎,并且掂量如果说谎,对方能不能看出来。
    这是个聪明且生存能力很强的女孩子。
    过了一会儿,徐芳摇头:“没人说过。”
    苏拉把声音放柔了些: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认为杜宇风是你父亲呢?”
    “我妈生我的时候,他给我妈打了五千块钱。外婆说,我妈回来的时候带了几千块钱,也是用一个一帆集团的信封装着的。他要不是我爸,为什么给我妈这么多钱?”
    女孩的声音透着凉意,逻辑也十分清晰。
    苏拉沉默了一下。
    徐芳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的,换了她也会这么想。
    但要作为亲子关系的证据,这还远远不够。
    “有没有办法联系到你母亲呢?她最后一次跟你们联系,是什么时候?”
    “我没见过她。她最后一次跟外婆打电话,我才五个月大。她说她要去挣大钱,让我外婆好好照顾我,然后就再没音信了。”徐芳顿了顿,“别人说我妈傍上了港商,去给人当小老婆去了。”
    “……”
    苏拉和宁夏交换了个惊异的眼神。
    宁夏插嘴道:
    “那你有你妈妈的照片吗?”
    李老师忙说:“我这儿有,我去过她们家,用手机拍了两张。”
    苏拉接过手机。
    第一张照片有点模糊,她还没看出什么名堂,划到第二张时,她就愣住了。
    这个徐丽,她见过。
    十三年前那个暑热的下午,在杜家鹤尾山别墅的门口,苏拉给她送过一瓶矿泉水,和一把卡通小风扇。
    徐丽就是那个“小黄鸭”。“小黄鸭”怕孩子生下来养不大,苏拉对她说,只要生下来,她就能长大。
    ……她现在长大了。
    她的目光难以置信地投向徐芳。
    生命竟是这样一场奇迹,浇灌以时间,便从一颗朝不保夕的胚胎成长为果敢的少女。
    徐芳敏锐地抓住了苏拉的失神:
    “你认识我妈?”
    苏拉摇头:
    “不认识。”
    少女终究不明白成年人语言的艺术。她说的是“不认识”,不是“没见过”。
    苏拉思忖了片刻,道:
    “这样吧,你们把手上的资料留给我一份,我先做一些核实和调查工作,有了新的信息再找你们。你们住在哪个酒店?”
    李老师表示了感谢,站起身来,示意徐芳一起离开,徐芳却坐着没动。
    “你不相信我们。”她直碌碌地望着苏拉。
    苏拉怔了怔。
    她当然可以娴熟地运用谈话策略,安抚住任何情绪激动的当事人。但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里,她败下了阵。
    “徐芳,我不是不相信你。人的叙述和材料需要经过大量工作,才能转化为法律上可靠的证据。这是律师的工作,在完成这项工作前,我没法作出表态。你得给我时间。”
    李老师附和道:
    “苏律师说得对,我们先回去,也不急在……”
    “我可以做亲子鉴定。”徐芳打断她,“我在书上看过,基因检测很发达的,能查出来。我可以抽血,抽几管都行。”
    “如果需要做亲子鉴定,我们会和你商量的。”宁夏说。
    “我现在就能做!”
    徐芳急切地道:
    “李老师是好人,她只能请一个星期的假,我们时间很赶。如果这次解决不了,就没人能再带我来鹤市了。我只有这一次机会。”
    “……”
    宁夏为难地看了苏拉一眼。要和小姑娘解释清楚其中的关节,真需要莫大的耐心。
    而苏拉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只要她肯,简单两句话就能让当事人尴尬得哑口无言。年轻律师们也都怕被她批评。
    有那么一瞬间,宁夏以为苏拉会不耐烦了。
    但苏拉沉吟了片刻,只是轻叹一声,把椅子挪到离徐芳更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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