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节

    “合着他那日在贡院外所言已经是客气的了?”
    徐瑾瑜声音微冷,宋真只附和道:
    “倘若瑾瑜曾参加过其一场文会,也就知了。其拜高踩低已是常事,那江南陈氏郎君家资颇丰,且富有才华,其便几次递帖子,哪怕陈郎君毫不理睬,也乐此不疲。
    可若是寻常学子,若能逢迎其一二,则能得两分好颜色,否则……京中文会的风气,真真是被其败坏了!
    也就是永新侯府动作快,否则等放榜这十日,只怕吾等还要与这样的人共处一座城池之中。”
    宋真真切演绎了一下,什么叫因为一个人讨厌一座城!
    京师又如何,和这样的人在一处比邻而居,还要日日听着其说那些不三不四,行不端不正之事,简直太折磨了!
    徐瑾瑜看到宋真都被其气成这幅模样,忙斟了一盏茶水让其顺一顺气:
    “好了,真兄莫气了。李守言或许学识过关,可依其品行,只怕时务考题之上大有失利,十有八九无法得过此次科举。”
    宋真一气喝完了一杯茶水,这才将方才差点儿被气出来的真火给压了下去。
    “罢了,不说他了,今个我上门,还要谢瑾瑜当初的五三之恩!”
    宋真说着,站起来端端正正的冲着徐瑾瑜行了一礼:
    “若无五三之恩,此番会试第三场,只怕我又要抓瞎了!”
    宋真至今想起,也仍心中怯怯,主考官出的那三道题目若是搁一年前的他,别说作答,只怕连第一句都不知从何入手。
    但幸好有瑾瑜,慷慨解囊,将自己读过、看过的题目都一一公之于众。
    这一次,得瑾瑜恩惠的人可不少!
    徐瑾瑜见状,立刻起身扶起宋真:
    “真兄这是打我的脸了,当初我们共渡寒窗,真兄也一直对我照顾颇多,今日却因这等小节道谢,倒是让我不知该不该认吾等当初的情谊了。”
    宋真顺着徐瑾瑜的力道起身,摆了摆手:
    “一码归一码!瑾瑜且看着吧,这一次要谢你的人,多着呢。瑾瑜只怕不知,就因为你那十道题,这一次的会试,我也有一争之心了。”
    宋真语气间带上了几分自信,考第二场前的宋真,是犹豫彷徨的。
    当时在徐瑾瑜的劝导下,他勉强振作起来,但宋真或许自己也没有察觉出来,他是压力型学子。
    徐瑾瑜乃是天赋异禀,他仍能为了守诺追上来,本就说明其真实的水平并不低。
    且压力之下,其似乎更能超常发挥。
    “哦?效果这么好?”
    宋真想起此前犹豫的自己,不由羞涩一笑:
    “只不过,这一次排名只怕不能紧随瑾瑜脚步了。”
    但是,十八岁的贡士,说出去也是一件值得上告祖宗的大好事!
    徐瑾瑜正与宋真谈笑,门外却响起了徐母的声音:
    “大郎,外头来了好些人,说是要见一见你,娘瞧着都是今年科举的学子哩!”
    “这怕是也要谢一谢瑾瑜的。”
    宋真冲着徐瑾瑜挤了挤眼,让徐瑾瑜不由无奈一笑,忙扬声道:
    “那娘先让人将客人请进来吧,我与真兄立刻便去。”
    随后,徐瑾瑜换了身正式的衣裳,这才与宋真一道朝花厅走去。
    刚进花厅,里面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这座别院虽是别院,可会客的花厅却并不小,这会儿学子们也都坐在花厅喝茶叙话,听到脚步声后,众人纷纷抬起头:
    “徐郎君!可算是见到你了!”
    “徐郎君,久仰大名!当初听闻让吾等明句读的标点符号便是出自你手,吾便想上门拜会,未曾想到今日才有机会!”
    “今日也不迟!此番吾等会试能顺利答卷,还要多亏了徐郎君当初的提点!”
    ……
    徐瑾瑜才走进花厅,各种讨好、夸赞、感谢的声音便如潮水般纷飞而来,徐瑾瑜并不喜这样的场景,下意识就要拉着宋真和自己共担火力,却没想到,刚一抬头,宋真早就已经混到了人堆里,成了笑嘻嘻和徐瑾瑜说话的一员。
    徐瑾瑜下意识的想要按按眉心,但还是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手指,只是浅笑盈盈道:
    “诸君真是言重了,昨日这几位兄台已经向我当面致谢过了,我还是那句话,诸君能够取得骄绩,乃是诸君平日苦学之故。
    吾不过是拾前人牙慧,写出一些勉强过眼的题目罢了,承蒙诸君不弃,竟然再度来此。”
    徐瑾瑜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道:
    “当日一句道谢,实在太过轻易,是以吾今日略备薄礼,还望徐郎君笑纳。”
    “不错,这是前朝大家亲手制作的梅花砚,徐郎君看看可喜欢?”
    “这是……”
    众人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谢礼,读书人送礼,不在乎都是些笔墨纸砚茶酒书,徐瑾瑜扫了一眼,遂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这礼嘛,都是好礼,但诸位许是不知,五三此书,乃是吾与山长翠微居士共同商议出版,先师在前,吾可不敢先于山长之前,领受谢礼。
    再者,这本书山长一直与吾分润,若是吾还收下诸位的谢礼,那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了。
    诸位的心意,吾领了,可此事于情于理,吾实不敢领受重礼,倘若诸位真要谢,那便请诸位只需谢主考大人提携之恩,谢圣上提拔选采之恩便可!”
    徐瑾瑜一番话说的温和却有力,可也滴水不漏的将众人的谢礼给婉拒了。
    “这……”
    众人一时也没有想到,徐瑾瑜小小年纪,便能将话说的这么圆滑,他们一时还真不好厚颜将礼物放下。
    否则,还真不知是送礼还是结仇了。
    徐瑾瑜见众人有些犹豫,随后一笑:
    “当然了,既然今日诸君上门来此,我定要好好招待,听说丰登楼的酒菜不错,且兆头极好,不如吾等前去小聚一番可好?也愿诸位此番会试皆能丰信登科!”
    徐瑾瑜这话一出,方才有些面皮薄的学子表情微微和缓,看向徐瑾瑜的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
    “怎好叫徐郎君破费,既然是吾等牵头,那便该是吾等……”
    “兄台此言差矣,吾此前有要事在身,临近会试之际,一直没有机会与诸君熟悉,正好借此良机!”
    徐瑾瑜三言两语之下,随后请诸学子移步丰登楼,而另一边小厮已经提前拿着牌子去丰登楼置办酒席。
    等到徐瑾瑜等人到的时候,刚好腾出厢房来。
    一时间诸人看着徐瑾瑜的神色也变得各异起来,这丰登楼好是好,可每逢科举之际,那席面可是供不应求!
    徐瑾瑜倒是坦然面对众人审视打量的目光,不躲不闪,丝毫不似众人那道听途说而来的普普通通的农门子弟。
    这丰登楼与徐瑾瑜的渊源也已经很远了,这事儿也要从去岁冬日说起。
    长宁公主的温泉菜除了售卖给勋贵官宦之外,剩下的几乎是被其余京中酒楼疯抢。
    而最终,大头被丰登楼拿下,丰登楼也给了长宁公主一部分特权,而长宁公主因为温泉菜的主意得益于徐瑾瑜,也分了一份给徐瑾瑜。
    丰登楼的酒席很是不凡,阳春三月里,除了各种应季的蔬菜外,其他各种精美菜肴也是应接不暇。
    才是初春,冬日里吃了一冬的豆腐粉条,再加上会试的九日白粥,让众人看到新鲜蔬菜时,顿时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一丝激动。
    “诸位且动筷吧,丰登楼的桂子酒也是一绝,只是我身体不便,便不能陪诸位同饮了。”
    徐瑾瑜声音温和的说着,那张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却是一下子让众人觉得亲和起来。
    “徐郎君如此盛情款待,吾等亦是感激不尽,若到兴头,徐郎君以茶代酒即是。”
    徐瑾瑜笑着点了点头,一旁跟来的宋真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只觉得有些奇怪,可也安静如鸡的坐在一旁。
    若不是瑾瑜今日露了这一手,他还不知道,原来有人哪怕不喜欢什么,也能将其做的妥妥当当。
    丰登楼的酒菜俘获了大部分人的肠胃,徐瑾瑜只是偶尔应景的动了两下筷子,之后便浅浅的抿着茶水,含笑与众人说笑。
    窗外是溶溶日光,自半开的窗扇映进来,洒在少年如玉带笑的面上,仿佛自带璀璨光芒,耀眼夺目。
    “徐郎君如此风华,若待他日殿试,只怕要被点为探花郎喽!”
    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由道。
    “圣上任人唯贤,吾可不敢以姿容自恃。”
    “徐郎君此言差矣,本次会试之中,李守言已失名于民间,陈郎君虽满腹才学,可却容貌平平,这探花郎舍你其谁?”
    不知是不是桂子酒醉了人,一个学子面颊微红,如是说着。
    “这位兄台,似乎是笃定吾殿试得中喽?”
    徐瑾瑜状似不经意的提起,随后也不待其说话,便淡声道:
    “不过,吾可没有胆量能定圣上与朝中大人们的主意,探花郎与否,现在谈及,实在为时过早。
    今日一宴,当是,庆吾等会试完成,不论其他,只请诸位尽兴即是!”
    徐瑾瑜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随后那人只得拱了拱手,不再提及,只是面颊的红晕不知何时散去,眼眸也不似原先那般混沌。
    等一场宴会结束,已经过了晌午,因为徐瑾瑜涉猎书籍不是一般的广博,是以不管是玩一些文人的小游戏还是作诗作词,众人都玩的很是尽兴。
    就连被李守言气的都要原地离城的宋真脸上都多出了几分笑容。
    等到宴散,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纷纷还想要下次再聚,徐瑾瑜具都一一回应。
    等众人离去,徐瑾瑜付了银子,与宋真才出了院子,便看到一辆挂着魏字的马车。
    “徐郎君,我们世子晌午回来过一趟,听您在此设宴,命小人在此等候。”
    “是思武兄?”
    徐瑾瑜看了那小厮一眼,似笑非笑,随后直接带着宋真后退一步:
    “真兄,后退到酒楼,站着别动!”
    那小厮顿时脸色一变,随后直接朝着身后的马匹丢了什么东西,下一刻,那匹拉车的马立刻惊了!
    徐瑾瑜没想到此人这般丧心病狂,竟然在闹市区如此胆大妄为,他不由面色一厉,看着那横冲直撞,朝着自己扑过来的疯马,竟然没有再退一步!
    疯癫的马高高的扬起前蹄,仿佛要将面前的少年踩成肉泥!
    尖叫,奔逃,不过一个瞬间,街市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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