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肖悸的车和他的人一样招摇,一辆蓝色的保时捷,比起春意那辆也不遑多让。
    “半个月没见你倒是又瘦了点。”肖悸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看她一眼。
    阿棉胡乱点了点头,眼睛看着前方,隐隐带着点期待之色。
    “你爱看戏?”肖悸挑着眉头问她。
    “没,就是有点感兴趣。”
    肖悸没再说话,心想现在小姑娘兴趣还真是千奇百怪。
    到了地儿,男人把车停下,饶了一圈过来帮她开门,路人时不时把眼神落在他身上,多半是惊叹之色。
    阿棉望他一眼,他的头发比之寻常男性较长,不经意低头时,桃花眼被遮了半分,皮肤很白,似乎常年不怎么见光。
    阿棉心想若是他换上一身华丽复古的西服,能直接参演西方的吸血鬼伯爵。
    小姑娘的眼神带着半分臆测,看得男人心里好像被蚂蚁咬了似的,痛痛痒痒。
    “你想什么呢小妹妹?”他手环过她的肩膀,忽的低头与之对视,锁住那双漂亮又水灵的眸子,眯了眯眼睛。
    半分危险,半分诡谲。
    脑海里又蹦出一些陈年旧事,看到小姑娘木讷发呆的模样,一点恶意立马滚了出来。
    “你……该不是又想叫我姐姐吧?”声音贴着她的耳朵边传来,带着点冷味。
    眼见着小姑娘丰盈圆润的脸逐渐泛起红晕,眼神无措。
    肖悸唇角上扬,也没等她自己挣脱,便率先放了手,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
    脸上又恢复一派悠闲的表情,他朝她甩了甩手里的两张票,“快开始了,你不进去?”
    怎么说呢,这种自说自话倒打一耙的功力,让阿棉这种从小到大乖得不得了的孩子当即一句话也憋不出。
    小姑娘脸闷得通红,站了半晌,才动了脚步,跟上面前的男人。
    肖悸见她委委屈屈的模样,偏头笑了起来,连带着胸腔也微微得震颤着。
    ………………
    票是好票,位置优越,两人座位挨着,正对着舞台正中央,又在第二排。
    感受到边上的男性视线若有若无打在自己身上,阿棉浑身不舒服。
    这个肖悸,真是阿棉到现在为止见过脾气最怪的男性之一……和魏巡差不太多。
    不过等戏正式开场了,她也就渐渐把肖悸抛在了脑后,看得入了谜。
    阿棉接触戏不久,看得也不多,对它的兴趣也大部分来自于一种天生的好感,甚至在来之前,她对杨门女将这出京剧的唱词都记得不是很清楚,还是查了剧目之后又百度做了资料,这才能在现场看懂听懂,但尽管如此,她也还是看得很过瘾。
    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等到杨云兰扮演的穆桂英出场的时候,她隐约有些激动。
    一旁的肖悸睨她一眼,觉得有趣,但他听温妈妈讲过,她不过是个半吊子,于是侧了身子低声和她说话:“那是梅派青衣的大家,梅派注重行头,讲究声音甜脆……”
    阿棉似懂非懂地点头,灯光之下,她听得入神。
    他的声音与他的长相相符合,压低了时,带着点阴柔的气息,但不让人觉得过度女气。
    一出戏结束之后,全场掌声雷动。
    所有的京剧演员都出来和大家鞠躬,之后又说了两句场面话,方才退场。
    阿棉跟着肖悸出了剧院,她以为他要送她回去了,没想到肖悸拉着她饶了剧院一半圈,最后进了一个走廊。
    “这是,去哪里?”阿棉站在一个一扇门外面,语气有点迟疑。
    “后台啊,带你拜师呢?不要?”他弯腰睨她。
    小姑娘闻言却是起了退却的心思:“拜谁做师傅呀,我只是有兴趣而已,用不着真的学。”
    她摆了摆自己的手,咬着唇转身要走。
    却听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诶,肖悸你今儿个来看我戏了啊。”
    这女声,听起来有点熟悉。
    阿棉回头一看,不是杨云兰又是谁!
    她戏服还没换,站在门口笑得满脸风韵。
    “老师。”肖悸也不皮了,乖乖朝她喊了一声。
    阿棉被人揽着肩膀回头,杨华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是……?”
    “我一妹妹,她特别喜欢您。”
    阿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大剧院的后台,杨华兰让他们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让助理送来了两杯水,说是卸完妆再来和他们聊。
    肖悸转头看她,见阿棉双手规规矩矩摆在膝盖上,一副紧张得不行的样子,咧嘴笑了。
    “真不想拜师?”
    她深吸一口气:“不,不想。”
    他薄唇微动:“你觉得自己太业余,不敢跟着国家一级演员学?”简直一针见血。
    小姑娘脸慢慢涨红,但还是缓缓吐出一声:“是。”
    这简直礼貌得过分了。
    本以为这样肖悸就要放过她不再提拜师的事情了,谁知他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低笑出声。
    阿棉道:“你笑什么?”
    肖悸没说话,桃花眼一挑,青色的丝质衬衫开了一个扣子,凌乱之际露出白而且清瘦的锁骨。
    在阿棉没反应过来之前,男人忽然凑近到她身前。
    冷调的梅花香传入鼻尖,“既然你怕,不如……我来教你。”
    第18章 拜师与风波
    小姑娘脸上的神情从不知所措,到惊讶,再到怪异,像是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凑近了看她,“你不信我?”
    “不是……可是你也不会呀……”她迟疑地开口。
    他轻哼一声,和她扯开了距离。
    “谁说我不会?”
    阿棉这回突然想起他在门口叫杨云兰老师的事情,莫非……
    小姑娘正皱着眉头抬眼,突然一道婉转圆润的戏腔传入耳朵:“大人哪,你听说西夏吓破胆,我看那王文也等闲……老太君若是挂了帅,穆桂英就是先行官……”
    像是袅袅婷婷的烟雾在泛黄的老房间散开,带着几分陈旧意味。
    正是阿棉喜欢的那个片段。
    这唱腔几乎和之前的杨云兰一个调子刻出来的,但是又多了几分不同,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只是这后台纷纷扰扰,听他这么一唱,好像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看小姑娘一副被他唱傻了的样子,肖悸唇角一勾,住了嘴,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公子哥的体态,斜靠在沙发上,桃花眼微眯,衬衫也还凌乱着,发丝垂了下来,一副颓废不经世的模样。
    好像刚刚唱戏腔的是另一个人。
    杨云兰坐在不远处,稀奇地望了他一眼:“你这小子今日还开腔了?难得。”
    “当着老师您的面,戏瘾一下就上来了。”
    “尽管油嘴滑舌,还不知道背地里抽了多少烟呢。”
    杨云兰是很早就开始教肖悸京剧的,他嗓子天生就好,学习能力领悟能力也快,本来那时候她还考虑过让这小孩做她们梅派第四代嫡传弟子,没想到学到一半,他自己跑路了。
    当时给她留了一句什么话来着:“咱们这高雅艺术要走进生活,但凡只有艺术,天天在大剧院里带着,我估计呆不了几个月,就要找个水果刀自己抹脖子了。”
    说白了,他爱抽烟喝酒,为人又放浪,喜欢灯红酒绿的生活,也过不惯这种过度清净枯燥的日子。
    之后杨云兰卸了妆之后,又跟着两人说了几句话,期间也问了阿棉些问题,一副和蔼又慈祥的样子。
    不过唱戏的人从小身段就好,她就坐在那里温婉地笑着,周身也带着一股如兰的气质。
    肖悸倒好像把阿棉不想拜师的请求听进去了,全程也没提过这件事情,随便聊了几句便带着小姑娘走了出去。
    坐在车上,他斜过头来看她。
    “你觉得怎么样?”
    阿棉不明所以:“什么?”
    “就是……我来教你……唱戏。”
    他的眼珠不是纯正的黑色,仔细看着,带着点隐约的蓝,不过这点小细节被他漂亮的眼睛形状掩盖了,但阿棉却真真切切看得清楚。
    真漂亮啊,她想。
    小姑娘又在盯着他发呆,肖悸嗤笑一声,坐正了身子,缓缓发动了保时捷。
    他觉得阿棉好玩,便多逗一会儿,觉得无趣了,便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肖悸向来是这么个随心所欲又薄情的男人。
    阿棉此刻脑海中正在回想他之前在后台唱的那段词呢,越是回想越觉得肖悸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直到炫蓝色的保时捷在学校门口停下了,阿棉才抬头看他,轻声道:“我,我觉得可以。”
    肖悸诧异挑眉:“嗯?”
    少女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上留下一串浓密的阴影。
    “你教我吧。”
    她忽然抬眼看他,一双椭圆形的眼睛水润水润,里面因为泛着期待,显得格外明亮。
    细嫩的皮肉染上局促的晕色,莫名显得幼小。
    肖悸看着,忽而道:“行啊,只不过我这人忙得很。”
    “没关系,我只学点皮,皮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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